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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地头,要吃别的难,要喝一碗粥还不容易?”
一夜之间整个京师突然就呈现出了防备森严的架势,部阁勋贵官员府邸前都派了人守护,十王府自然也不例外。毕竟,皇帝的一干弟弟大的大小的虽封了亲王,但至今尚未就藩,郑王、越王、襄王、荆王、谁王、梁王、卫王全都住在这里。再加上从前那些亲王的公馆。这一大块地方豪宅林立,如今的守卫却不算多。毕竟,尊贵敌不过权势。
东边一处公馆中,此时也正和其他的公馆一样安静。因是公馆自然不如藩国王府那般规制宏大,但正房大屋仍然是极近轩敞。正值严冬,东屋暖阁之中烧着地龙,居中铺着厚厚的羊皮褥子,两个身穿轻薄衣裳的美人一左一右坐着,中间的男子则是斜倚在左边美人赤裸的大腿上,懒洋洋地吃着那玉手喂来的葡萄干。却看也不看面前不远处跪坐着的那个人。
“你别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烦我。死几个婢女算个屁事,更何况那是你请了我去玩的!锦衣卫要查,就让他们去查好了,横竖就是拼着受几句呵斥,有什么大不了!这当口外头闹腾得这么凶,我进宫去做什么?”男子突然推开旁边的赤身美人坐了起来,肖似朱瞻基的脸上露出了深重的戾色:“别以为你捏着我什么把柄,我告诉你,我要是这会儿翻脸去宫中一告,说你威胁亲藩,你是死是活?”
“殿下说笑了小的怎么敢?”那人慌忙把头伏了下去,声音里头却没多少害怕,“小的自然不敢威胁亲藩,不过是几个婢女,哪能值什么?可是殿下您别忘了,皇上在外头,宫中皇太子再一病,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须知殿下不但孝顺贤德,而且在名分上……”
被他这么一说,男子顿时脸色一凝。想想宫中的情形,他忍不住想到了洪熙元年时的情形,脸色不知不觉就变了。虽说皇太子病了,和太后应当是无干,但谁知道会不会出些别的事,况且在那上头,太后说话本就是最有效的。
思来想去,他方才上前狠狠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随即又重重地在那人头上脸上肩上踩了几脚,最后才解气地冷哼了一声。
“回头我设法进宫一趟……不过要是你以后再敢这么大胆,我直接活剐了你!”
那人却是硬气地哼都不哼一声,直到那男子泄愤完了,他才勉强挣扎起来,含含糊糊说了声“小的不敢”。见他无话方才悄悄退了下去。而等到他走后,男子便愤恨地劈手砸了一个花瓶,其中一块碎瓷片擦过一个美人的右颊,带起一片血花,可当事人却只是慌乱地用绢帕捂住,而正在砸东西的人也丝毫没有看顾之意。“滚,今天的事要是敢泄露一句,别轻我拿你们填了塘!”
后门处,一个头戴帽子的汉子顺利通过了锦衣卫的盘查,匆匆出了胡同上了一辆马车,沿着大街小巷兜了老大一个圈子,方才在另一处地方下了车,但衣裳帽子全都换了另一个样,只脸上还留着几处青肿。不一会儿,他就拐进了十王府前边的那条胡同,这一回面对禁卫盘查却是另一番脸孔。直到进了自家公馆,一路沿穿堂到了暖阁,他方才摘下了帽子,毕恭毕敬向内中端坐的人行了个礼。
“事情已经办好了,他答应进宫一探。”
“有人起头就好……”
那人头也不抬,目光却扫向了案桌上的一个匣子。这是一个直接连在案桌上的匣子,说是装饰好看,却能防止人掉包拿走。再者,放在明处的东西,别人也不会太留意,只有他自个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此时此刻,他不知不觉伸手出去摩挲了一下,嘴里低声呢喃了一句。
“早先父皇和汉王交恶,可皇爷爷对你却一直爱重,想不到你这么早就去了,只留下了这么些东西给我……”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46章 拖延时间,三王求见
从古至今,居上位者必是顺天命而为。于是历代帝王身上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环。远至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武则天弥勒佛转世,近至朱棣梦太祖授玉圭而朱瞻基降生,不计其数。但祥瑞之说还有人面上相信心里不以为然,可灾异之说却是不然。史书话本上言之凿凿,为了一句女主武王天下,唐太宗杀了李君羡;一句点检做天子,柴荣免了张永德;虽说事情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但一个预兆,确实能引来莫大的震动。
冰天雪地之中突然倒下的旗杆四周早在昨天就被众多军士警戒了起来。此时此刻,张辅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旗杆,还伸出手在断口处摸了摸,这才转头看着旁边的金幼孜和杜桢。
“工匠查验过之后,说应该不是自然断折,二位大学士怎么看?”
几位内阁大学士之中,金幼孜的身体最不好,而且毕竟是年过六十的人了,哪怕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北方的寒冷天气,可大宁比京城更冷,平日取暖用黑煤多过用白炭,被那种烟火气天天熏着。这会儿又在风地里站了好一会儿,他虽然穿得极其厚实,却也有些受不住。只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冷了,又不能使劲跺脚,只能拢着双手皱起了眉头。
“既然是被人有意动过手脚,彻查吧,皇上昨日不是也动了肝火吗?”
“旗杆断折的消息必然会飞速传遍大宁全城,要紧的是有人趁机散布什么消息。须知朵颜三卫的大首领如今都还在城中尚未起行,须提防有人想要借他们之力做文章。”
杜桢刚刚来之前特意往朵颜三卫的营地转了一圈,此时一开口就点醒了这一条,旋即又说道:“三卫此次为表恭顺,都没有带多少人入城,大宁城中加在一块也就五百人而已,但城外总会有大军接应。倘若这真是有意,接下来极可能便是他们那一头。对了,昨天到今天都一天过去了,还没有结果?”
张辅刚刚既然这么问,心里就自然是已经有了判断,此时见金幼孜也冲着自己露出了征询之色,他便摇了摇头,合拢双手想了想,又开口说:“这旗杆周围都是有人巡视的,白天巡视的那几个军士赌咒发誓似的说绝对没人靠近过,前天晚上又下过雪,暂时还没什么进展。这样,二位大学士去见皇上,我和阳武侯领亲卫继续巡视。然后去见朵颜三卫的大首领。此次随行的都是忠心耿耿的骁勇之士,只要镇压住了大局,一小撮人翻不起多大风浪来!”
昔日宁王朱权镇守大宁时,这里曾经是大明和兀良哈三卫边境交易的重镇。每年互市的时候,来自朵颜三卫的马匹牛羊以及其余各种毡毛特产堆积如山,换回各种急需的货物。由于朱权治边也算是颇有方略,那时候的大宁自然是颇为富庶。如今阳武侯薛禄在此镇守,大宁之前又并未开互市,这儿自然是一等一的苦地方,所以他早就起了调回去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皇帝临走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档事!
落后张辅几步纵马而行,巡视了几处地方,从一处营房出来的时候,他忽然一抖缰绳加快两步追上了张辅,开口问道:“英国公,我在这儿镇守好几年了,底下的将士虽不能说如臂使指,但也颇明白一些,毕竟都是想过太平日子的。这次会不会只是个巧合?那旗杆也用好几年了,未必就一定是人动手脚吧。兴许是那查验的人想太多瞧错了?再说了,皇上就要回京,突然满城戒严,只怕更容易让人心里嘀咕。”
张辅一下子勒住了马,转头看了薛禄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知道这位素来直爽,并不是心机深沉之辈,顿时沉吟了起来。思虑良久,他才摇了摇头说:“我已经让一个家将瞧过,他家里做过木匠,也说是有人动手脚。杜学士说得对,不论是否有巧合,这一根高高的旗杆倒了总是瞒不了人,万一有人煽动兀良哈三卫或者是城中其他军队,那才是最要紧的。”
听到这话,薛禄不禁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从大宁回京,至少得半个月,这半个月中不少日子都是露宿野外,其中前头几天都是在会州宽河一带,紧挨着蒙古,若是军中稍有不稳,就会出大乱子!既然如此,兀良哈三卫那边拜托英国公,大宁三卫我去整饬!宁可晚几天上路,总比在路上出乱子好!”
看到薛禄一点头便招呼了亲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张辅引马而立,脸上表情颇有些肃重。晚出发几天。他便赶不上腊月二十五的父亲忌日,但孝不孝的不在这些上头,为了朝堂大事,父亲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可是,他怎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可思来想去,张辅把能想到的那些方面全都想了个周全,最后跃上脑海的只有两个字——京师。原本是定在两日后出发回京,若是这么一拖延,五六日七八日都是说不好的事。可是,京中有皇太后坐镇,文有杨士奇杨溥,武有朱勇等勋贵,张越也留着,会出什么事?
赶到兀良哈三卫首领的住处,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使人通报进去,那边三位大首领就齐刷刷地一起迎了出去。彼此厮见之后,朵颜卫首领哈剌哈孙便笑道:“英国公来得正好,我们正在按照中原的习俗过腊八节呢,你也来喝一碗佛粥?”
腊八节?今天是腊八?
张辅先是一愣,倒是没往心里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瞧了哈剌哈孙一会。早知道这位和元朝某位名相同名的朵颜卫大首领仰慕天朝,只不过连汉人的节日都过,还拉上其他两个大首领。这就有些奇怪了。只不过,他也不介意和这三人热闹热闹,点点头便随他们入了屋子。
京师,东安门。
午门直通承天门大明门以及前头的棋盘街四牌楼广场,西安门内乃是西苑,平日太监采买等等多从这儿进出,而东安门因直通十王府,自从永乐十八年建成之后,多半就是亲藩公主进出——自然,还得加上陈留郡主朱宁这个特例。既都是有亲亲之情的宗室,这儿值守的禁卫等等自然是格外小心翼翼。毕竟能到这儿来的全都是惹不起的主儿。
这会儿,面对那辆停在东安门前的象辂大车,几个禁卫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急得满头大汗。原因很简单,车只有一辆,人却有三位,分别是郑王、越王和襄王。这三位同坐着郑王的那辆象辂过来,守门的禁卫瞧见人下车时就全都呆住了。
这其中,郑王是皇帝同父异母的二弟,因为年长,平素颇受信赖,越王襄王是皇帝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最年长的郑王已经有二十三岁,最年轻的襄王也有二十一岁,平日都只是奉宣召入宫,并不会把宫中当自家后花园那般没事来串门子。所以,今天他们特意前来,在门前等就撂下了明话,昨夜京中彻夜不宁,他们此来只是为了谒见皇太后,顺带探望皇太子。
禁卫见三人并无硬闯的意思,自是立即派人去宫里报信,只这一来一去未免长久,这又是大冷天,三位金尊玉贵的亲王在东安门前等着等着就渐渐不耐烦了。就在越王没好气地使劲一跺脚,一甩袖子发怒说总不该拦着自己尽孝道的时候,东安门里总算有一行人疾步出来。
“都是底下人不懂事,竟然在这大冷天让三位殿下等在这里!”
瞧见联袂出来的是范弘金英和陆丰,郑王不禁挑了挑眉,仍是把已经冷得发僵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是什么风把你们司礼监这三位全都吹来了?咱们仨不过是无权无势的亲藩,想要探望一下母后和太子侄儿,都会被人拦在外头。怎么,这是要拦着我们不让进去?”
郑王这一开口,越王便跟着嘿嘿冷笑了一声:“二哥说的是,平常的时候咱们深居简出,这当口进宫。只怕三位公公都嫌咱们麻烦呢!”
见两位兄长一个冷嘲一个热讽,对面三个司礼监大佬行过礼后就尴尬得满脸通红,襄王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一声:“可是母后说了什么?”
范弘金英陆丰三个人里头,前两个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此时脸上不会露出什么端倪,心里却都在想着让对方答话。而陆丰是正巧急着出宫去办事,不过和他们同路就吃了这么一顿排揎,自然是心里很不痛快,但两个比自己高一级的上司顶在前头,他索性装了哑巴。于是,三人你眼望我眼,竟是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这下子,越王顿时火了。
“怎么,还打算撂着咱们在这等?”
瞧见这一情景,陆丰忙露出了一个笑脸:“这是哪儿的话,范公公和金公公有几个胆子,敢撂着三位殿下在这儿干等?小的还有事情得即刻赶去东厂,又要去五府和六部衙门和几位大人打擂台,二位公公既然都来了,自然是要陪着三位殿下的。”
笑呵呵向三位亲王又行了礼,见越王不耐烦地冲自己挥了挥手,他便带着两个东厂的管事宦官上了马,一甩鞭子就扬长而去。等到进了东厂胡同,他这才阴阴地一笑。陪着这三个说又说不得拦又拦不得的主,让那两个八面玲珑的司礼监太监去头痛吧,要是能因此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