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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每一个陷入苦战的叛军全都最希望听到的回答。单单这么一小会儿,地上就已经丢下了十几具尸体,伤者则更多,而敌方虽然也已经有两人重伤垂死,余者无不伤痕累累,可每一个人仿佛都有一口无与伦比的勇气吊着,就这么屹然挺立不倒。而且那独臂汉子见叛军纷纷后退,以为他们要拉远距离放箭,竟是怒吼一声提刀追击,不过是一劈一砍,竟又有两名叛军倒在了他的刀下。面对这样一个浑身浴血犹如魔神一般的老卒,甚至有人牙齿打起了架。
薛嵩咬了咬牙,大声叫道:“我等愿降!”
那独臂汉子原本还要奋勇杀敌,听得此言不禁一怔。见薛嵩丢下佩刀表示诚意,原本心存死志的他一口气一松,但紧跟着又强提勇气拄刀而立。见那些叛军没有一个质疑薛嵩的命令,呼啦啦的全都退到了主将身后,甚至有人为了取信于自己,就这么丢开了兵器,本还有几分怀疑的他顿时意识到,这竟然是真的。而他身后的其他死士有的仍是死死抵着绞盘,有的则是伸长脖子看往城外,很快有人大声嚷嚷了一句。
“马军已经全都入城了!”
得知这样一个好消息,独臂老卒顿时完全放下了心事。就算薛嵩只是诈降,这绞盘又被夺了回去,可马军入城,这雍丘城中大局已定了!他再也拄不住那把刚刚杀戮了很多人的大刀,就这么手一松,整个人随之瘫软在地,失血过多的疲惫无力一波波袭来,几乎立刻昏厥了过去。亏得他身后几人手忙脚乱上前搀扶,有的赶紧撕开衣裳替其包扎伤口,有的则是对薛嵩怒目以视,甚至还有人气怒未消,提着刀逼了上前。
薛嵩知道自己喊出请降二字,就是把身家性命全都交到了对方手中,未必能有好下场。可城外战局已定,就算援军赶到也未必能够救得了自己,甚至已经深深疑忌上了自己的安禄山还会以战败为名直接杀了他,他也只能赌一赌。因此,他索性盘膝坐了下来,光棍地挺直了脖子道:“我薛嵩乃是薛仁贵之孙,薛楚玉之子,世代忠良之后,只不过迫于安禄山不从他叛乱便要诛三族的淫威,方才不得不当他的走狗,如今既然败了,各位想杀就杀吧!”
幽州节度使薛楚玉也许并不是人尽皆知,但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名声实在是太大,因此几个原本还打算给独臂汉报断臂之仇的老卒不禁大为惊咦,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全都回头往那独臂老卒看去。见其已经两眼紧闭昏死过去,众人不禁又生出了深深的恼意。
“若是秦五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管你是不是薛仁贵的孙子,定要你偿命!”
见暂时逃过一劫,薛嵩的后背心已经完全湿透了。随着城外那边肃清了李佑那支兵马,开始有条不紊地入城,城墙上这些叛军也被登上这里的义勇军团团围住。甚至不用薛嵩开口,他们就一个个就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兵器。面对这一幕,薛嵩看着身边仅剩的亲兵和家将,惨笑一声便支撑着站起身来。
薛嵩的头盔铠甲和普通士卒都完全不同,义勇军们只一看就知道他乃是叛军军官,可这会儿最要紧的是救助伤者,因此不论是那个独臂汉也好,其他遍体凌伤的老卒也好,全都比他得到了更多的关注。而那独臂汉被人抬下去的时候,其他几个还能走路的伤者少不得对刚刚登上城头的友军说明了薛嵩的身份。这时候,方才有一道道或讶异或鄙视的目光投向了这位驻守雍丘城的主将。
当固安公主得知薛嵩投降的消息时,义勇军已经全部进入了雍丘城中。由于这场战事主要发生在城外,也只有城头绞盘处有过一场生死搏杀,而此前雍丘城被叛军攻下时,同样没有经过什么大战,因此四面城墙完好无损,固安公主亲自巡视了一圈之后,心里很清楚,只凭这里囤积着从江淮水路转运去洛阳的粮食,就足够他们这五千人在此坚守一个月以上!
“只希望虎牙他们也能逢凶化吉。”
绞盘处的那场搏杀,秦五断臂,此外死者五人,其余死士都是或重伤或轻伤,她想到除却这些当年跟从自己的狼卫之外,虎牙也带着其他人承担了此战最艰难的阻击援军,顿时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若不是招募来的勇士以及收拢来的败兵无论如何都承担不了这样的攻坚硬仗,她也不忍心让这些老卒去承担最关键的重任!直到耳畔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咳嗽,见那个奏事的校尉正悄悄窥视她的表情,她才冷笑了一声。
“那个薛嵩报出来历,无非就是希望我网开一面。按理这种叛军大将,我恨不得抓到一个杀一个,可他既然是主动投降,我若杀了他,只怕日后叛军人人都只能死战,不敢投降,就留他一条活命。”
听到固安公主这么说,那校尉顿时心领神会,待想告退时,他又连忙停下步子问道:“那这个薛嵩和投降的叛军如何处置?”
“第一,把他们搜刮的钱财全部抄了,发还给城中百姓。第二,所有降军先给我押出去绑了示众,让百姓来认人,但凡有杀人、奸污、抢掠致人死伤的,甄别出来,给我直接杀了!”固安公主见那校尉张了张口,仿佛要求情,她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接下来不会再如同从前那样转战河洛各地,而是要坚守雍丘城,抵挡叛军攻势,若是城中军民都不能信赖我们,我们岂不是成了和叛军别无二致的一丘之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道理你不懂?”
那校尉被固安公主一番话训得做声不得,而接下来固安公主说的话,就让他立刻心气平了。
“发还百姓的时候,记得要先贫民,后中人,最后才是富家大户。贫民只要拿回了身家,感恩戴德之余,就会加入我等抵抗叛军。中人得回了财产,却还要嫌弃多少,挑三拣四。至于那些富家大户,只怕恨不得把被人抢去的全都要回来方才罢休,到时候让他们出力时却推三阻四!记住,一碗水端不平!另外,城中存粮清点之后,如果算下来一个月还有剩余,那就先给城中百姓发一部分粮食,吃饱穿暖了才有精神打仗拼命!至于你们,我答应你们的犒赏,一分钱都不会少,朝廷万一将来不认,大不了我这个固安公主回头自己掏腰包!”
“我们大家哪会信不过贵主!”那校尉连忙赌咒发誓把这一茬揭过了,却还不忘多问了一句,“那薛嵩可要和叛军一同绑了示众?”
“既然他说是忠良之后,就给他留一点脸面,一会儿把人带了来见我。”
☆、1175。第1175章 格杀勿论
对于雍丘城的士绅百姓来说,这一天带来的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巨变。
自从叛军入城之后,他们从前安逸稳定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无论世家大族也好,庶民百姓也罢,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于叛军是不是会破门而入,抢东西甚至抢人。即便雍丘城易主,号称义勇军的这么一支兵马进入城中,也有人不免忧虑并非朝廷正经官军的这些将卒会和叛军一样的行径。然而,从当天下午开始满城张贴的布告内容渐渐在城中四下里散布开来之后,城中百姓就暂且丢开了这一茬,一个个奔走相告,最终全都聚集在了雍丘县廨前。
因为这里整整绑了一百多个叛军将士示众!每个人的身上或者狼狈不堪,有些还有伤痕和血迹,但那一张张脸却全都擦洗得干干净净。据之前贴出来的布告说,只要是经雍丘民众指认出那些有杀人奸污等严重劣迹的叛军,一经查实,杀无赦!
在最初的沉寂之后,终于有一个矮小干瘦的老者拄着拐杖出来,指了叛军中一个猴脸的,带着哭腔说道:“就是他,就是他和其他几个人杀了我的儿子,奸污了我家闺女!可怜我家闺女才十四岁,事后就投水自尽了,你们这些畜生!”
随着那干瘦老者瘫坐于地嚎咷痛哭,其他刚刚还在犹豫不决观风色的百姓们顿时群情激愤。有的也赶紧在这些绑了示众的叛军当中找寻自己的仇人,有的早早认出人的则是指着人破口大骂。到傍晚时分,经过甄别之后,呈报到固安公主面前的名单上,密密麻麻写着五十多人,竟是占去了所有投诚叛军人数的一半!已经被带到这里的薛嵩听着禀报,面上固然强作镇定,心里却已经打起了鼓。
固安公主真的要对降军大开杀戒?她就不怕剩下的降军哗变,又或者说这些叛军倒腾不出什么事,她就不怕日后再打仗时无人敢降?
“到底是一群叛贼,简直卑劣无耻!来人,取我的大氅来,我亲自去见雍丘父老!”吩咐了一句后,固安公主又斜睨了薛嵩一眼,随即淡淡地说道,“把他也一并押去,听听雍丘百姓怎么说!”
薛嵩双手被牛筋牢牢绑住,此刻听到固安公主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他顿时第一次对此前选择投降感到了深深的后悔。可他此前大腿受伤,又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又累又饿,哪里比得上左右两个牢牢看住了他的老卒?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被人提溜了出去,当面对雍丘县廨之外数以千计的百姓时,他的瞳孔更是不自觉地猛烈收缩了一下,心情忐忑不安。
那种感觉,竟好似他在安禄山面前一般!
夕阳西下,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可随着固安公主出来,随行兵卒高掣火把,复又把县廨前照得一片透亮。被簇拥在当中的固安公主身穿一袭火红色的大氅,这样的颜色在战场中简直是靶子,可在这样的夜晚却显得格外夺目,竟是把人群中的喧哗渐渐压了下来。
直到四周围渐渐不再有鼓噪声,固安公主方才开口说道:“刚刚各位雍丘父老举告的那些叛军,已经都汇总到了我这里。说实话,我看了之后,简直气得要亲自拔剑杀人,我实在难以相信,天底下怎会有这许多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黄昏的薄暮中,她那并不算大的声音却仿佛多出了一种无比的穿透力:“今天一直都有人劝我,杀降乃是不仁不义之举。可但凡有一丁点天良的人,又岂会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传令下去,这名单上五十四个人,格杀勿论!”
一旁顿时传来了一个反对的声音:“贵主,万一日后朝廷有人指责杀降……”
“不能保护治下子民的朝廷官府,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这不是杀降,只是抚民心,正军法!如若朝廷怪罪,我一个人承担!我,大唐固安公主,虽只是一介妇人,但我决不能容忍这些害群之马继续祸害黎民百姓!”
一下子杀五十四个人!而且还是投降的俘虏!
尽管有的将士情不自禁地迟疑了,但更多的义勇军将士却没有太多犹豫,上前把此前就已经甄别好的那些人推了跪下。围观的人群先是死寂,渐渐却有苦主嚷嚷着多谢贵主主持公道,带着哭腔屈膝跪了下来,这样的动作传染了一个又一个人,到最后除了几百名苦主,其他人竟也无一人挺立!
面对这一幕,固安公主只觉得百感交集。她没有多说别的,举手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势。很快,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呼,第一颗人头落地,紧跟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尽管有些行刑的将士从前没砍过人头,一刀下去,犯人惨叫连连却还没死,可补上第二刀第三刀,又或者是旁边的人过来帮忙,总能把这小小的过失弥补下去。当五十多个劣迹斑斑的叛军全数伏法之后,跪在地上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贵主万岁的呐喊响彻云霄,而火光之下被押在那里的薛嵩则不觉面色惨白。他怕的不是杀人,战场上他杀的人还不止这区区五十多个,他怕的是固安公主这种决绝不似女子的态度!他本来以为,城外李佑几乎全军覆没,城中叛军在义勇军入城后几乎被扫荡了个干净,最终投降的这百多人至少能保全下来,他也就留了个能够东山再起的班底,可没想到固安公主这么心狠手辣!
“这是镇守雍丘城的叛军主将薛嵩,他之前告诉我,他是薛仁贵的孙子,薛楚玉的儿子,忠良之后,现在,请各位乡亲父老都说一说,他在镇守雍丘城后,可有欺男霸女,烧杀抢掠的劣迹?如果有,我的三尺青锋同样不手软!”
固安公主侧头看着薛嵩,见他那张脸比刚刚还要苍白,她不禁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果然,薛嵩是临时从开封城中被发配过来的,雍丘城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又被薛家父子的名头所慑,而薛嵩本人除了身为主将,也确实未有杀人奸污这样的重罪,只除却几个老儒痛心疾首地斥责他给薛家荣光丢脸,其他的倒是没有了。可即便如此,薛嵩那张脸须臾从白色变成了青紫,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下去。
知道今天这一幕对薛嵩的刺激已经够了,固安公主摆了摆手,随即淡淡地说道:“既然薛嵩并无该死的劣迹,便暂时饶过他。将这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