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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是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只是这一剑似乎偏了吧?”
对于长子突然间来这么突兀的一下,王毛仲亦是又纳闷又恼怒,此刻杜士仪既然以盛赞搭了个台阶,他见豆卢贵妃已是微微不豫,便自然而然顺势下坡道:“犬子一时失手,让贵妃见笑了。”
尽管对于王守贞的举动颇为恼怒,但豆卢贵妃年届六十的人了,却也不愿意平白无故与势头正盛的王毛仲结怨,微微一笑便点头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霍国公有如此武勇的儿郎,正可谓后继有人。来人,赐酒!”
刚刚那一幕过后,王家四子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豆卢家,豆卢贵妃这赐酒无疑正合心意。待到王守贞带头领赐一饮而尽,王毛仲自然立时告退。待到这父子五人匆忙离开,岐王便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果然好威势,好霸道,刚刚要是再错那么一二分,杜十九郎掉的恐怕就不是一两根头发丝而已。杜十九郎,莫非你得罪过王大郎不成?”
见四座宾客中,不少没有看清刚刚那一幕的闻听此言尽皆喧然大哗,一时无数道目光都在打量自己,杜士仪便摇了摇头道:“我和王大将军素昧平生,和王大郎更是直到今夜方才第一次得见,得罪二字,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倘若适才王大郎不是失手,那便是一时兴起试我胆量,真正所为何事,我就不明白了。”
玉真公主不禁眉头一挑道:“从未见过?”
“不错!”
这莫名的小插曲虽让宾客们一时议论纷纷,然则当玉真公主扶着豆卢贵妃暂时离席,人们也就放松了许多,觥筹交错说些趣闻轶事,而杜士仪面对窦十郎和醉意醺然的岐王连番追问,回答得始终滴水不漏,直到宋王实在瞧不下去面上赤红酒话连篇的岐王,让从者上来将其搀扶下去,窦十郎亦是被相熟的人请走,他的耳畔这才暂时得了清净。
对王维言语了一声之后,他便悄悄退席而走,到了堂前下了阶梯,他站着吹了一小会儿的风,就只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杜十九郎,既到京城,缘何去见窦十郎,却不来见我?”
“原来是姜四郎。”杜士仪转身一看,便笑着拱了拱手道,“实在是我甫一到长安,不过去千宝阁想看看热闹,就被窦十郎给死活拽去了窦宅,一时整整十天不见天日,休说去登门拜会,就连我自己暂居平康坊的妹妹,都暂时顾不上了。”
“你拿着那样价值连城的逻沙檀琵琶跑去千宝阁,窦十郎能放过你才怪!”姜度嘿然笑了一声,随即便抱手而立,“话说回来,这会儿圣人当是微服去给豆卢贵妃贺寿了,柳家子煞费苦心预备了好诗,却根本没法拿出来显摆,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心里恼火!倒是你,什么时候又惹上王家老大了?”
“我真的是今夜第一次见他。”杜士仪微微一笑,见姜度不信,他便懒懒说道,“就和我从来都没惹过那柳惜明一样。有些人天生胸襟狭隘喜欢记仇,我有什么办法?倒是姜四郎身上的伤,不知可是痊愈了?”
想到自己在杜士仪手中吃过的苦头,姜度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然而,想到当初送回姜宅请来大夫的时候,那几个大夫全都说当时应急处置及时,不会留下大碍,他这一年多将养下来,已经完全没事了,他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柳惜明去年京兆府解试折戟而归,今年恐怕势在必得。我阻他一年,出了一口恶气就完了,杜十九郎,要是今年你能不让他占了上风,回头你金榜题名等着守选的时候,我就帮你一个忙,就这么说定了!”
眼见得姜度丢下这一句话便扬长而去,杜士仪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关中柳氏根深蒂固,即便姜皎元勋之后又是天子宠臣,姜度去年能够让柳惜明连京兆府解送这一关都过不去,想来不但竭尽全力,说不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这会儿才来撺掇他。
如今四月的天气,入夜仍然颇有凉意,他因刚刚在堂上人多燥热,又喝了些酒,这会儿不免一面轻轻以袖扇风,一面思量,突然,他依稀觉得背后仿若有人,不禁一个闪身横移开了两步。
“哟,杜郎君倒是挺警惕的。”
笑吟吟露出身形的正是岳五娘。见杜士仪习惯性地往她背后看了一眼,她便没好气地说道:“别瞧了,师傅不在。师傅如今可是圣人钦点的乐营将,梨园弟子想要拜入门下的不知凡几,怎也不可能轻易来见你,被人瞧见可了不得。”
“你师傅不能,难不成你便出入自由?”
“那是自然。”面对杜士仪的反诘,岳五娘傲然说道,“我只是想瞧瞧皇宫是什么样子,如今既然见着了,自然没打算留在宫里!圣人召的是名声赫赫的师傅,我这技艺不如的可以随时走人,师傅都已经对圣人禀明了。更何况,今日我随师傅拜见豆卢贵妃的时候,那些人的嘴脸你是没瞧见,仿佛打算把我生吞活剥似的!与其回头谁开口向圣人要人,还不如我自己走了干净!”
说到这里,她才目光闪闪地看着杜士仪说道:“所以,这会儿我是来向你道个别的。本来还想对王郎君也一块说一声告辞,可他既然没出来,那便请杜郎君代致离别谢意吧!”
见岳五娘微微屈膝行礼,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杜士仪微微一愣,随即立时问道:“那冯家三姊妹呢?”
岳五娘倏然回头,俏脸上却是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知道杜郎君必然怜香惜玉,人我已经替你送到平康坊崔宅去了!这可和我无关,是师傅的吩咐,康老他们也会一并出宫,康老琵琶极其精湛,想来杜郎君是用得着他的……好啦,我走了,后会有期!”
☆、127。第127章 情到浓时情转薄
别室之中,眼见得头戴幞头,身穿白色圆领衫的李隆基朝自己大步迎了过来,旋即竟是深深弯腰施礼,豆卢贵妃顿时眼圈通红。
她事睿宗李旦很早,当年李旦第一次登基时,四妃之中便以她为首,名分尚在那时还是窦德妃的昭成皇后之前,而后李旦身边的妻妾频遭毒手,只是一介宫人的岐王生母柳氏亦是死于非命,唯有她最终活了下来。只不过,在那种含屈忍辱活着的期间,她和同样苟活的李旦生出隔阂渐行渐远,因而当中宗李显登基的时候,她便授意伯父上表,接了她出内,从此别宅另居,只空有一个贵妃封号而已。
丈夫是早就没有了,可终究她养育过的孩子,还记着那时候的情分。
“三郎,微服出内是何等大事,若有万一如何是好?”
见豆卢贵妃口中如此说,双手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放,李隆基自是笑道:“如今太平盛世,外头尚有王毛仲和力士思勖二人在,没什么可以担心的。贵妃阿娘去岁年底病了的时候,我还不是来看过,更何况今年寿辰?只可惜不能当面拜寿,就连吹笛也只能隐身幕后不得现身。”
“阿兄还说,宋哥和薛哥一个吹箫,一个奏琵琶,大家早已心照不宣,这和当面拜寿又有什么区别?”玉真公主在旁边凑趣地说了一句,见豆卢贵妃也不禁莞尔,随即有些嗔怪地在李隆基搀扶下回座,她方才又笑道,“所以正是杜十九郎那两句诗形容最是绝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等妙曲,除却天上宫阙有,民间哪里听得着?”
“元元你这张嘴越来越不饶人了。”李隆基面色一板,见玉真公主一笑便悄悄退了出去,他方才在豆卢贵妃身侧坐下,轻声说道,“薛弟亦是有意将王贤妃接出,私宅赡养,倘若贵妃阿娘愿意,不妨让岐弟……”
“不用,我在这儿一住就是十余年,豆卢家的晚辈时常探视,精心奉养,我若是搬出去,他们这十几年孝顺岂不是要被外人说三道四?”豆卢贵妃心中清楚,伯父豆卢钦望过世之后,豆卢家没有什么出挑的人才,尽管自己和豆卢家的子侄并非住在一块,可看情分,天子总会照拂豆卢家一二,因此说完又摇了摇头,“四郎已经年长,家中妻妾齐全,原本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我搬过去给他们多个长辈,岂不是让人不安?你们都记得我,我就很高兴了。”
豆卢贵妃既然这么说,李隆基自然不会再强求,陪着这位当年在最艰辛的时刻护着他们这些母亲被杀的儿女,度过了那最苦难时光的养母说了许久的话。眼见人渐渐有些倦意,他便劝说其暂且在别室歇息片刻,直到人已经沉沉睡去,他方才放轻了脚步出了屋子,却见玉真公主正在廊下出神。
“元元。”
“阿兄?”
玉真公主见李隆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知道豆卢贵妃已经睡着了。示意外头守着的两个婢女入内服侍,她便陪伴兄长一路往外走。此时此刻,因知道天子微服亲临,豆卢宅中的家奴侍婢早已都得了吩咐不许擅自外出,这一路之上半个人都没有,只有霍清和高力士杨思勖不远不近地跟随这兄妹二人。走了好一阵子,李隆基方才仿佛闲话家常似的开口说道:“九郎方故不久,十五郎尚在襁褓,幼而丰秀,朕打算晋封武婕妤为惠妃。”
知道李隆基如此说便是心意已决,玉真公主便微微笑道:“宫中的事情,阿兄自做主便是,想来阿嫂素来雍容大度,必然不至于驳了。”
“阿王如今不比从前。”李隆基仿佛是字斟句酌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旋即淡淡地说道,“她太要强了。”
知道兄长后宫宠妃众多,而王皇后却共过患难,在这种问题上,玉真公主不便多言,正打算岔开这话题,却突然只见王毛仲脚下匆匆跑了过来。
“陛下。”王毛仲罕有地用了这个极其正式的称呼,随即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心情,这才低声说道,“开府仪同三司祁国公……薨了!”
在豆卢贵妃寿辰的这一天,自己的岳父却突然薨逝,李隆基顿时满面震惊。岳父王仁皎虽非出自太原王琅琊王这样的著姓,然则当年却与他同甘苦共患难,最落魄的时候,是其倾家相助方才得以渡过难关,诛韦后时,又是其暗中资助甲胄兵器。尽管如今他和王皇后情分渐渐疏薄,可对于这位老岳父却一直尊崇优容。此时此刻,他几乎想都不想便回头对玉真公主说道:“你与贵妃阿娘说一声,我有急事先去了。祁国公之事先不要提,以免她徒生哀伤。”
“我知道了,阿兄快去吧!”
倘若没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王毛仲不免要思量如何解释此前长子剑舞失手,可此刻天子根本不会顾得上这个,他也就乐得略过此节。然而,待到陪侍李隆基匆匆赶到了永宁坊东门之北那座廊院万千满是富贵气象的祁国公宅时,就只听内中已经哭声一片。陪侍马侧的他本以为天子会入内,谁知道李隆基驻马许久,最终只是垂下眼睑说道:“毛仲,你去看看,然后进宫报我。力士,思勖,回宫!”
当年他册封次子李瑛为太子时,王皇后便和他闹过一场,这些年更每每道是父兄未有实职,然后便把昔年情分拿出来哭诉!他如今贵为天子,那些落魄情状早已经过去了!一死万事空,服孝的她想来也该消停一阵子了!
眼看高力士杨思勖率一众内侍及万骑护持天子拨马折返,王毛仲不禁蹙眉思量了好一会儿,心中大是费解。直到长子王守贞拨马来到他身侧唤了一声阿爷,他这才惊觉了过来,却是冷冷问道:“今日你是怎么回事?”
王守贞不想父亲不急着去办天子交待的事情,反而质问起了自己,而且还是当着三个弟弟的面,他顿时有几分狼狈。他本想虚词搪塞过去,可看到父亲就这么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方才咬咬牙答道:“之前在东都安国寺时,我正巧和公孙大娘毗邻而居精舍,入夜寺中小沙弥和我的从者发生了冲突,硬是诬我从者图谋不轨,最终人被安国寺崇照法师逐出,事情不了了之。我一从者拾得他遗落的菩提子手串,后来查知是崔氏家庙之物。后来再找那小和尚,人早已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只听说杜十九郎与其有些关联,而且和公孙大娘过从甚密,所以想给他一个教训……”
啪——
当那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打断了自己的解释时,王守贞顿时垂下头再不敢做声。这时候,王毛仲方才冷冷说道:“他一介白身人,你要教训他有的是其他办法,今日那等场合不能抑制一时之气,险些触怒豆卢贵妃不算,更何况圣人在场,莽夫!回去之后给我闭门思过,公廨的事情我自会给你请假!”
“阿爷!”
“以大欺小,也不怕丢了王家的脸!”王毛仲冷冷丢下一句话,这才招手示意剩余三子过来。待吩咐他们随同王守贞一块回去,眼见人渐渐远了,他方才叫来了随行的一个军官,“肖乐,去打听打听那杜十九郎,身世来历交往的人,都给我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