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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0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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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阿兹勒大为意外,突然听到耳边这低低一个字,他扭头一看,恰是发现杜士仪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和赞赏。想想别人为了这皇位打破头似的争斗不休,而李伸却当断则断毅然退出,他也不禁轻声嘀咕道:“这么多龙子凤孙里头,总算有个明白人!”
  今天这热闹凑得值了!
  没份登上大宝的宗室们无不惊叹连连,既看到了狗咬狗的好戏,又看到了有人急流勇退,岂不是比上一次按部就班的推举要精彩多了?就连妻子被李隆基夺走之后,就一蹶不振浑浑噩噩度日的寿王李瑁,也在听到平原王李伸这番话后,整个人犹如被天雷劈中一般,呆在了那儿。可呆滞的他却第一次感到脑际清明,甚至生出了深深的悔意。
  如果他能够如李伸那般雷厉风行,而不是优柔寡断,想当初就应该对武惠妃说自己不娶杨氏,就应该在父亲要夺杨氏这个子媳时,豁出去闹开来,哪怕是死了,人生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如今有谁还记得,他,十八皇子寿王李瑁,曾经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前次推举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没有人注意到根本连一个推举他的人都没有!
  李伸却不管别人反应如何,他撂下这番话后,便转身看着嗣庆王李俅。见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先是呆滞,随即竟是惊喜地跳了起来,他便冲其嘿然一笑道:“这个皇位,谁爱坐谁去坐,我们兄弟不稀罕!今日推举,阿弟你弃权吧,我们走!”
  李俅本就只是因为兄长不忿多年来遭受的苦楚和轻视,再加上父亲追赠有望,这才出来争,现如今兄长都要放弃,他就再高兴不过了。他当即重重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我们走!”
  当着在场官员加上飞龙骑,整整上千号人的面,平原王李伸和嗣庆王李俅兄弟拱了拱手,就这么扬长而去。看着他们那毫不回头潇潇洒洒的背影,尽管有人嗤之以鼻,但更多的人却不由得在心底赞叹了一声。哪怕废太子李瑛在无数人的心目中,是一个已经废死十多年的人了,杜士仪提出追赠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的名爵,还有不少人不以为然,可在此时此刻,人们却觉得此事应当。
  只凭李伸今日见此闹剧弃权而去,对比其他两边的丑态,实在是高下立判!
  随着高台上突然传来的一阵鼓掌声,无数为之出神的人方才被拉了回来。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发出声音的不是吴王李祗,而是杜士仪。就只见刚刚一直在旁坐着监督的他已经来到了左相裴宽身侧,与其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来到了最前方。
  “平原王高风亮节,孝悌可嘉,而其父冤屈人尽皆知,是该早日昭雪。只平原王之退出,固然出人意料,可宗正寺查出的这两件事情,更是让人匪夷所思。想当初广平王妃挟子前来求我,不过是为了求一个自保,可笑却有人认为我当初曾经在马嵬驿中抱过其长子,便认为我有偏向,故而一再加害,实在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平心而论,今日复推人选,本是从朝堂上这么多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宗室亲王之中推举出来的,可请诸位看一看今日这群情沸腾的模样,然后想一想,如今有人尚未登上大宝就能下手残害子侄,日后又岂能为圣明之主?”
  事到如今,裴宽方才真正明白了杜士仪的用意。他看了一眼再度起了骚动的宗室们,随即沉声说道:“宗正寺既是表示有人证物证,仪王李璲就此革除候选资格,如有反对者,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1273。第1273章 名不正言不顺的新君

  李隆基在勤政务本楼上当着众多大臣的面许封太子的仪王李璲,就此出局。尽管也有一两个人提出反对,可当时仪王李璲自己辩解的时候,也并未完全否认,这样的声音自然不成气候。转瞬之间,原本的复推竟是只剩下了南阳王李係和颖王李璬,偏生两人全都身上也有还没洗干净的污名。不但如此,仪王李璲在痛痛快快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之后,却还不忘对着张良娣的方向冷笑连连。
  “则天皇后以周代唐,韦庶人和悖逆庶人祸国乱政,太平公主谋逆擅权,咱们大唐一代一代出了这么多女人祸国的勾当,该当引以为戒!选南阳王李係的人全都擦亮眼睛好好看看,选了他,大唐说不定就要再多一个祸国乱政的太后!如果我之长子李侁有罪,他们母子同样罪不可赦!”
  事到如今,仪王李璲很清楚,自己作为被李隆基点过名的皇子,这一次事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如果让南阳王李係真的登上皇位,他只有死路一条,而若是换成了生性软弱谨慎的颖王李璬承袭大宝,那么他也许还可能有一线生机。至不济,颖王李璬说不定会记得自己硬拼掉最有希望的东宫一系这一功劳,不说富贵荣华,让他和子孙安安生生过完下半生总应该是有保证的!
  张良娣已经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裂开来了。仪王李璲出局,平原王李伸不管不顾弃权而去,可接下来分明是本应对自己有利的二选一格局,可被李璲这样拼命一反咬,东宫一系却已然落了绝对下风。她很想开口反驳所谓妇人祸国的那些污蔑,可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来。到最后,她死死按着胸口,却是真的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她生来锦衣玉食,嫁人之后虽也面对过夫丧那最惊惶的局面,可她并没有本事力挽狂澜,从根子上说,她不过是一介稍通阴谋的妇人,仅此而已!
  南阳王李係看到张良娣倒了下去,看到李静忠手忙脚乱地搀扶,看到下头无数充满疑虑和踌躇的目光,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大势已去。那一具被埋在花丛底下的尸体他是知道的,即便他没有参与,发号施令的是张良娣,但嫡母和他这个庶子在外人看来是一体的,张良娣需要他这个儿子坐在皇位上,而他也需要张良娣背后外戚的支持。可眼下,这却成了被人恶毒攻击的最大短板!
  他忍不住朝东宫一系最大的支持者王缙瞅了一眼,见王缙面色阴沉,竟是别开眼睛不和他对视,他只觉得心头那最后一丝希望就此落空。想到继续争下去,到时候若仍是一场失败,那么结果很可能是新君登基后,他就会迎来一场残酷的清洗。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弃负隅顽抗到底这种奢望,向颖王李璬卖个好。呆立许久,他方才使劲一咬舌尖,用那种刺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声音沙哑地说道:“公道是非自在人心,我,南阳王李係……弃权!”
  即便进入复推,颖王李璬一直都很有陪选的自觉,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这一场复推竟是变故迭起。有人指斥他以爱书之名侵占民产,他虽说面上发慌,可心底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样一来,背着这么一个不好名声的他肯定就没指望了。可谁曾想峰回斗转,平原王李伸退出,仪王李璲出局,紧跟着连南阳王李係也退出了,到最后,他竟是成了唯一的候选人!
  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李璬心中发慌,喉头发紧,竟是没有多少惊喜。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当然知道自己素来不得宠爱,李隆基从前驾幸十六王宅,其中就来了自己家,那根本就是障眼法。如果真的轮到自己,他这皇位是否能够坐稳?那些兄弟子侄是否会让自己坐稳?他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摆平杜士仪以及那些功臣?在周围兄弟子侄们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围下,李璬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到最后,原本端坐在位子上的他竟是也身体一歪,就这样昏了过去。
  看到那边登时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杜士仪登时笑了起来。他也没有装作关切的样子去那边帮衬,直接就这样对着同样一片乱糟糟的文武官员们开口说道:“事到如今,这场复推既然四去其三,只余下颖王一人候选,那么各位觉得如何?”
  他说到这里,人群之中立时有官员高呼道:“既然是四去其三,结果已经很清楚了。颖王得天独厚,正是新主!”
  听到有人振臂一呼,不少支持颖王李璬的人立刻乱糟糟地跟着附和。这时候,杜士仪却已经悄然归位,冷眼旁观这乱哄哄的局面。
  很快,颖王李璬身边就有人嚷嚷道:“醒了醒了!大王只是太过欢喜激动,这才一时昏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裴宽终于从这一次又一次的震惊失语中回过神来。虽说这个结果实在有些意外,可仔细想一想,颖王李璬确实不是什么最差的选择,毕竟,相比其他三位候选人,当初李隆基巡幸十六王宅号称选东宫的时候,也曾经去过颖王宅,虽说李璬表现并不出色,可在出了永王李璘父子谋刺的事情之后,这种本分反而有些稀缺。于是,他便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那么,我会立时禀告陛下,就此先请颖王监国,然后召集相关官员商议接下来的仪制。”
  攥着的选票成了废票,给出去的承诺如今全都变成了空口说白话,至于对方承诺的回报,那就更加别提了,一个个高官离开勤政务本楼前这偌大的广场时,大多有些失魂落魄,步履蹒跚。可失落归失落,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暗自庆幸此前的投票推举是不记名的,否则就是被新君攥在手中的大把柄!离开的时候,和之前平原王李伸扬长而去时还能收获许多关注目光不同,这一次没有人再关注仪王李璲和南阳王李係,甚至是张良娣。
  李璬现在兴许还未反应过来,可日后他一登基,就算他想要有心宽仁,也自有“忠心耿耿”的臣子代君分忧!
  无缘复推的宗室们也看了一场好戏,此时散去的时候,少不得要对李璬说几句场面上的好话,可谁都听得出来,他们恭敬有余,诚意不足。至于投向失败者的目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意兴阑珊,也有人心满意足。裴宽则没心情理会他们,立刻把仍在失魂落魄期间的李璬以及杜士仪一起请到了政事堂。
  尽管已经笑到了最后,可毕竟李璬还是宗室,并非太子,可裴宽已经从言行举止之中把李璬当成了未来的天子,恭敬而不失距离。当他尽量用最沉重的语气解说了李隆基已经过世的消息时,就只见这位未来的大唐天子眼睛发直脸色发白,仿佛随时随地又要昏过去,不禁吓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他就只见杜士仪突然不轻不重把手中茶盏往一旁小几上一放,那清脆的声音就仿佛回魂曲,立刻就把李璬的魂魄给拉回了体内。
  “大王。”杜士仪见李璬打了个激灵,立刻正襟危坐看着自己,他便微笑道,“国本已定,陛下身后事已经无忧,臣此次赶回来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如今幽州初定,百废待兴,臣不能在长安多耽搁,恐怕是赶不上陛下发丧,大王登基了。”
  直到这时候,李璬方才真正确信,杜士仪是真的要离开长安!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仍然小心翼翼地问道:“杜相国德高望重,朝政怎可离开相国?”
  “大王谬赞了,臣从来不曾在政事堂料理过一天的政务,反而是裴相国劳苦功高,又有诸多贤臣殚精竭虑,臣又怎敢居功?而和长安城中贤臣众多相比,河北动乱之地,如若一个不好,降军复叛,又或者民心动荡,那就是大问题了。”
  杜士仪见李璬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暗叹李隆基圈养儿孙,果然是把宗室都给养废了。于是,他越发态度恭谦,和颜悦色地说道:“自从陛下改元天宝之后,改各项官名,又改州为郡,奸佞横行,权臣祸国,又有安禄山叛乱,所以臣希望朝廷能够恢复各项旧制,复郡为州,将左右相改回侍中和中书令。如此,天下人就会觉得这是除旧布新,遵从祖制,对大王将来施政不无裨益。”
  “是是是,我也意下如此。”
  “废太子和李瑶李琚三庶人被冤多年,希望大王能够答允臣的建言,追复名爵。”
  “这是当然,三位兄长的冤屈,我从前也是敢怒不敢言。”
  见李璬忙不迭地答应,杜士仪方才抛出了最后一条:“今年河北恐怕会颗粒无收,臣临走之前,希望朝廷能够体恤此次河北兵灾,蠲免河北各项租赋三年。同时,与河北接壤的淄青莱登四州,此前亦曾有叛军滋扰,臣希望能够划入河北道,以便于臣号召商户通过海路入江南,如此南粮北运,可弥补河北的粮食缺口,这样,朝廷就不用费心拨钱粮赈济了。而均田制已然崩坏,三年后的河北租赋,臣意下按照户税和地税的两税制来办,当然,决不至于比从前河北的租赋少。”
  虽说颖王李璬还未完全建立起这天下就是自己的自觉,可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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