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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杜黯之蹑手蹑脚从小屋出来往里走,却在半道上被人堵了个正着。尽管这些天他一直都紧跟杜士仪,几乎和父亲杜孚没有说话的机会,可这会儿既然碰上了,他慌忙后退一步深深行礼,口中称了一声父亲。
“到哪儿去了?”
面对杜孚这冷冷的质问,杜黯之只得如实答道:“我看到那侯希逸伤势不好,就去帮了些忙……”
“你堂堂京兆杜氏子弟,竟然去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杜孚一时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他死活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亲自去照料?又是你十九兄支使你的是不是?”
“不,不是十九兄,是我自己看见了一时恻隐之心……”
“恻隐,你有什么资格恻隐别人!”杜孚冷笑一声,这才冷冷说道,“王大帅就不待见这高丽奴,你以后给我离他远些!别你十九兄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虽说跃过了龙门,可阅历还浅,哪里知道什么好歹。你跟着他多学些经史文章就行了,若他再支使你,就让他来找我!”
见杜孚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杜黯之顿时愣住了。想到杜士仪那些和颜悦色的告诫和教导,再想想父亲从前也好,现在也罢,全都是这般疾言厉色,仿佛他就什么都不懂,他顿时迷茫地低下了头,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232。第232章 遥望长安不得归
当杜士仪跟着王晙巡边的这一行人回到幽州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
果然,由于王晙甫一上任便巡视边地,又以诸多规模巨大的兵员集结和校阅,给了原本报复性猛攻奚族的契丹可突于莫大压力,一时间,奚和契丹已经偃旗息鼓,可突于更是上表言辞恭敬地请罪,请立李娑固的堂弟李郁干为契丹之主,却只字不提归还营州的事,只说薛泰及麾下兵马正在安养。得知此事,王晙不禁大怒,他巡边这一路上连出兵契丹松漠都督府的拜表都已经打好了腹稿,可还没来得及拜发,等来的却是另一道旨令。
令王晙复充朔方军大总管!
杜士仪闻听此消息时,正在幽州城中一座颇为清幽的富家别院中探望固安公主,不禁大为意外。而固安公主则是眉头一挑,随即便冷笑了起来:“王晙从朔方赶到幽州上任,自然是因为契丹蠢蠢欲动,因而要借他的名声压一压。如今又急调他回朔方,显然突厥又不甚安分,如今的朔方军大总管韦抗难以胜任。如此看来,只怕可突于这一头,朝廷是顾不上了,毕竟契丹只不过是跳梁小丑,可突于一天到晚和突厥眉来眼去,仗的是契丹之势。”
说到这里,见杜士仪和岳五娘全都目光微妙地看着自己,固安公主便笑着说道:“倘使你们身在虎狼之地,别无他法,那么为了存身立足,自然会把周遭的情形都打听清楚。如突厥和契丹奚族,我即便不能说是了若指掌,但也决计不逊于朝廷镇守各边的大将。毕竟,他们是为了建功立业平步青云,我只是为了能有一块立锥之地,别看似被人敬着放在神龛上,可若有什么万一便稀里糊涂病故了。”
这话说得戏谑,但杜士仪既是知道了固安公主那尊崇外表之下做出的牺牲,不禁为之默然。倒是岳五娘笑着说道:“如今奚王李大酺人都死了,贵主若是能长安也就罢了,要还是不能回去,不妨我跟着你回奚饶乐都督府如何?横竖北边我几乎都走遍了,南边没意思,正愁没地方收留我呢。”
固安公主原本满肚子的愁绪,可被岳五娘这一说,她不禁笑出声来:“若不是耀儿姿色平平,早就被人吃了,更何况是你这少有的绝色?你要是不怕羊入虎口,那就来吧!真正的战阵上,一夫之勇可是不够的,否则当年裴旻将军那样的无双剑术,又怎会连幽州都督孙佺都没能救下来?”
岳五娘也只是随口说说,此刻不禁吐了吐舌头。而李大酺既然死了,固安公主此刻想得更多的是回到长安之后的日子如何,一时心情轻松地问杜士仪跟着王晙此行可有收获,听其提到前方戍兵思乡的民歌,还有那些流传在将士中间的诗赋,此次营州尽失,渝关守捉上下一时屯兵过万,在如今这日渐苦寒的天气中,一面要提防契丹兵马来袭,一面还要紧急修筑今后的窝棚,她不禁怔忡了起来,久久方才叹了一口气。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杜士仪这突然心中有感吟出的四句诗,固安公主听在耳中,不禁分外触动心弦。而岳五娘陡然之间想到公冶绝至今尚未有讯息传来,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一时亦是眉头紧蹙。就在这时候,外间报信说王晙请见,一时屋内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张耀,有请王大帅。”
见婢女张耀快步出门,男装胡服的岳五娘便索性躲在了固安公主身后,状似轻轻为她揉捏肩膀,而杜士仪则依旧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就只见张耀引着王晙进了屋子。这位才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幽州都督躬身行过礼后,便沉声说道:“贵主在幽州城中安养,我因各方军情,一直不曾来探望过,实在是有失礼数,还请贵主宽宥。此前令杜十九郎相告种种,我已拜表上书禀告了圣人,必不会辜负了贵主一片苦心。然则如今我奉旨要立时赶回朔方,故而今日前来,一则向贵主告辞,二则是……”
素来极其爽快的王晙竟是少有地踌躇了片刻,又瞥了杜士仪一眼,这时候,固安公主便淡淡地说道:“杜十九郎是可信之人,王大帅有话但说无妨。”
王晙不想固安公主和杜士仪只是路上相识,此等时刻竟也不避讳,愣了一愣便索性直言道:“前饶乐郡王李大酺之弟李鲁苏拜表禀告圣人,不但自请继立饶乐郡王,又提请迎接贵主回奚王牙帐。”
此话一出,不但固安公主身后装模作样的岳五娘一下子停止了动作,杜士仪亦是心中一沉。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鲁苏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历来和蕃公主若是死了丈夫的,并不是没有再嫁其弟的例子,远的便有当年汉时王昭君,而近的则有连嫁四位可汗的隋义成公主。想到固安公主一直憧憬故乡长安,他更是只觉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正思量间,他就听到了一个笑声。
“呵呵,李鲁苏居然要请我回去?他倒是聪明得很,这时候倘若没了大唐的相助,他别说挡住契丹人,就是族酋也未必能安抚得了吧?”固安公主挑了挑眉,见王晙面无表情,她方才似笑非笑地问道,“那王大帅觉得我如今应该如何?”
哪怕王晙素来是强硬的进攻派,但此刻更知道急调自己回朔方,为的是主持进攻,哪怕他知道再回动荡的奚地对固安公主来说绝非心甘情愿,他还是用有些僵硬的语调开口说道:“李鲁苏既是固请,圣人也理当会答应的。若是贵主身体能支撑得住,还请早日回奚地的好。如此饶乐都督府上下知道贵主回归,必然也会为之安定……”
这些鬼话他自己都不相信,说出来自然万分勉强,见固安公主只是不说话,他只能以目示意杜士仪,希望对方也帮忙劝说一二,可却不料杜士仪只是默然不做声。心头火起的他登时重重咳嗽了一声,见固安公主面上冷笑更甚,他便再次拱了拱手道:“贵主身负朝廷结好奚族的重任,还请以大局为重!李鲁苏身为李大酺之弟,如今契丹可突于虎视眈眈,他继立奚王也在情理之中,然则朝廷册封不可能这么快,只有贵主早日回去,方才能令上下归心。如今用兵突厥之际,东北若再乱,则……”
“不用说了!”固安公主突然打断了王晙的话,长长吁了一口气后,便淡淡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了,让人预备一下,回奚王牙帐吧。”
“贵主果然深明大义!”王晙终于如释重负,又斜睨了杜士仪一眼,心中恼火其刚刚好不识趣的他便沉声说道,“贵主既归,不如让杜十九郎送到奚王牙帐吧!他虽尚未授官,然则本就领了圣人旨令观风北地,兼且声名赫赫,正好让奚人知道我大唐不但物华天宝,而且人杰地灵。”
“这就不必了……”
固安公主的反对之言尚未说完,杜士仪便躬身行礼道:“贵主如今身体尚未痊愈,若急于北归饶乐都督府,我自当相送。”
“你……”尽管答应了回去,可固安公主面上不露,心中却因还要回奚地苦涩难当,因而对上杜士仪那坚定的目光,她不禁只觉得心中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暖意,老半晌方才看着王晙道,“杜十九郎并非王大帅属下,临走还不忘支使他,王大帅真是好威风!罢了,杜十九郎,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自己是以公事挤兑杜士仪答应,而固安公主却说是欠人情,王晙顿时眼皮一跳,又公事公办地说道了两句便告退出来。眼见固安公主仍是留着杜士仪说话,他想到从前那些淫乱纵欲的公主,心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念头,但又飞速压了下去。
不过和蕃公主,更何况先嫁兄长,不久之后又要嫁给弟弟,纵然固安公主与谁有私情,也不用他操心!
说是尽快启程,幽州城内众多公务还得重新交割。尽管王晙这幽州都督可谓是最短的一任了,之前那一路上绞尽脑汁百般表现自己的杜孚免不了失望,可当王晙最后一次召见他,淡淡地开口说了一番话时,他原本的那一丁点失望顿时变成了难以掩饰的狂喜。
“营州既失,契丹人一时半会也不会退出营州,所以州治不得不侨治他地。我已经拜表请将营州侨置渔阳,将营州军暂时并入静塞军,令军卒屯田。你既是于屯田赋税等等颇为熟悉,我已经荐了你为渔阳县丞,兼屯田使。”
“多谢王大帅举荐!”
见杜孚深深行礼拜谢不迭,王晙便无所谓地吩咐了一声不用多礼,继而便随口说道:“杜十九郎不日将送固安公主回奚饶乐都督府,你既是他的叔父,我便提早知会你一声。”
“是是是……”
等到从王晙那书斋中出来,杜孚仔仔细细回想着刚刚那每一个字,心里不禁又是得意,又是怅然。只可惜王晙举荐了他之后便立时离任,否则他只要能好好表现,这平步青云就不是奢望了,真真可惜得很!此时此刻,他早就把仍在杜士仪那儿没回来的儿子杜黯之忘了个干干净净。
☆、233。第233章 豪侠之道,飘零金枝
王晙启程之后的次日,奚王牙帐派来迎接固安公主的人也已经到了。大约因为此前固安公主在幽州的消息并未传开,这一行人大约三四十,在时有契丹人和奚人出没的幽州这座北地重镇并不算太突兀。然而,当杜士仪见到那个前来拜见的为首大汉时,他仍然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而侍立在固安公主身后的岳五娘也好不到哪儿去,到最后不得不低下头来遮掩自己的错愕。而两人的心里,不约而同转着同样一个念头。
幸亏罗盈暂时不在,否则……那小和尚可是在少林寺学武多年,对公冶绝更熟悉,一嗓子叫出来就完了!
即便如此,杜士仪对公冶绝突然从老者转中年人的变化,心中实在震撼得很。倘若不是他多次去学剑求教,对人再是熟悉不过,此刻又听到其说话时那种熟悉的粗哑声音,他几乎就要被骗过去了。而自始至终,公冶绝都丝毫没往他和岳五娘多看一眼,只是恭恭敬敬地对固安公主的问题作出一一回答。只是那些漂亮的套话听着实在假得很,什么连战连捷,什么众望所归,说得李鲁苏犹如奚族战神一般。
“大王不幸身陨,裴将军分明随行军中,如今看来,仿佛倒是全身而退啊。”
“不敢,卑臣只是侥幸因为殿后,这才收拢残军冲杀了出来。”
固安公主对于李大酺死活并不是那么在意,此刻不过随口刺上一句,见此人应对自如,她也懒得与其多言,当即冷冷说道:“不用多说了,我已经都预备停当,杜十九郎送我回奚王牙帐。他虽未授官,却是今年进士科甲第第一人,陛下赞赏有加的长安俊杰,尔等需多加礼敬。好了,你下去吧!”
等到公冶绝退下,杜士仪和岳五娘对视一眼,借口出去查看随行人马物品可有缺失,他就先溜了出来。等他装模作样先回自己人之中溜达了一圈,立时便来到了外头。就只见此前随同固安公主到幽州的那些奚人护卫和刚刚到的那批人正厮混在一起,至于固安公主当年出嫁时从长安带出来的护卫,则是在另外一边,至于公冶绝则是孤零零地按剑站在一棵双手都无法合抱的大树下,抬头看着被一阵阵寒风卷下来的落叶。
他因一路上和前头那些护卫基本上都混熟了,这会儿用不甚熟练的突厥语含笑打过招呼,又闲谈了片刻,他方才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公冶绝身后。确定其他人都离开老远,他便轻声说道:“公冶先生可否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