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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这个女儿,如今见她荣宠,就又心中难忍,简直是……”
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杜士仪竟是卡住了,这时候,裴宁便冷笑接口道:“这样卑鄙无耻卖女求荣而又贪得无厌的人家多了,不足为奇。你若是不说,我也险些忘了,在集贤殿中我也听到过如是传闻,说固安公主并非蓝田县主所出,身上没有宗室血脉,只说法没有如此露骨。”
“三师兄早就听到过这样的传闻了?”杜士仪登时心中一紧,追问两句,见裴宁摇头表示一贯不太注重这些别人家宅中事,只是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他不禁眉头紧锁,竟是就这么坐着抱拳对裴宁深深一揖道,“三师兄,不瞒你说,之前因为同舟共济结下了不解之缘,固安公主和我……还联手做了一些事情。就算不是因为这个,我也断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能以巾帼之身建功,却被人诽谤诋毁!若是再有消息,还请三师兄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对裴宁这般板正的人说自己私下和固安公主认了姐弟,还指不定被其如何训诫,因此杜士仪便瞒下了此节。果然,裴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了。只不过事涉宗室,非比寻常,你等我的消息就是。至于那两位和你交情匪浅的贵主那儿,你也不妨先通个消息预做准备。此事如果不闹大也就罢了,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
☆、280。第280章 贪得无厌
胜业坊辛宅在满长安的王侯公卿之中,算不得顶尖门庭。然而,由于数年前和蕃奚族,辛家女儿被封了固安公主,连带辛景初也从太常寺主簿一跃升为左鹰扬卫长史,再加上蓝田县主在父亲邠王李守礼面前很会奉承,嫁妆比其他姊妹都更丰厚,逢年过节时邠王宅中馈赠不断,因而日子倒也过得富足安乐。家中上上下下全都知道,这辛家真正做主的不是主人辛景初,而是作为夫人的蓝田县主。
所以,这会儿寝堂中那争吵的声音再大,在外伺候的婢女仆妇也无人敢去劝阻,仿佛充耳不闻似的任凭蓝田县主在里头高声咆哮。
“让我看开些?凭什么让我看开些?她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偏妾的女儿,如今竟敢在我面前摆公主的威风?”蓝田县主几乎把手指到了辛景初鼻子上,面上满是怒色,“当初要不是你嫌弃太常寺主簿官职太过卑微,又想着朝廷正好选宗女和蕃奚族,我怎么会替你冒那样的风险?如今你倒是当上了美官,可那个小贱人竟然踩到我的头上来了,她的人竟在西市争抢我看上的产业!”
“夫人……”
“什么夫人,辛景初,你别忘了现如今这些荣华富贵都是我给你的,你们辛家是个什么见鬼的家底?”蓝田县主猛地一甩袖子,气咻咻地说道,“这些年来,你婢妾可没少,我何尝说过半个字?难道你就偏对她那阿娘情有独钟?四娘已经快到了嫁人的年纪,只要能把那小贱人拉下马来,她便可封做公主,安享荣宠,那小贱人就该灰溜溜被人赶回来!”
辛景初只觉得胸口又闷又痛,可在妻子面前俯首帖耳惯了,他只能按捺了又按捺,这才低声下气地说道:“可这毕竟事关朝廷的脸面,更何况她去年立下功勋,圣人屡次嘉奖,怎可能轻而易举……”
“有什么不可能!”蓝田县主重重冷笑一声,转身便委实不客气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口气中满是轻蔑不屑,“她是什么货色?一介卑微庶女,书不曾读过多少,世面更不曾见过多少,哪里来的什么见识?听说是那杜士仪为她极力美言,天知道是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那杜士仪看似风光,可惹的人可也不少,先有王大将军,再有苗家。苗延嗣如今正是张嘉贞面前最得用的人,我送给这样的机会,他会不好好把握?再者,我已经让人去四下里散布消息,到时候众口铄金,看她还能风光多久!”
“这……如此朝廷大事,夫人不可儿戏!”辛景初没想到妻子竟然敢打那些政事堂大人物的主意,一时间心里直冒寒气,慌忙上前阻拦道,“此事得从长计议,就算你想让四娘嫁得好,也未必只有奚王,那是多远的地方,这辈子都兴许回不来!”
“住口!”蓝田县主猛地在坐具扶手上重重一拍,见辛景初噤若寒蝉,她这才低声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小贱人能做到的事情,四娘是我嫡亲的女儿,她又怎会做不到?倘若当初祖父不曾……我兴许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哼,此事你不用再多说了,我说话算话!总之你也想想办法,当初选宗女的时候那一茬能够混过去最好,再不成推到那小贱人的阿娘头上!”
再不成我就推在你身上!
眼见蓝田县主撂下这话便站起身扬长而去,辛景初只觉得不但满口发苦,而且满心发苦。事情若是真的捅出去闹大发了,当初他们冒庶为嫡,这难道就不是大罪一桩?妻子真以为邠王之女的名头就那么好用,足以反转乾坤为所欲为?
当这一日傍晚,赤毕匆匆回到宣阳坊杜士仪私宅的时候,便被刘墨截了下来:“赤毕大兄,你怎么才回来,郎君有急事找你!”
“嗯?我这就去!”
赤毕微微一愣,想起杜士仪明知道自己和固安公主那几个从者去了西市,他连忙赶去了书斋。在门前通报了一声,他便进了屋里,却见杜士仪一改往日的从容,竟是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他连忙快步上了前去:“郎君有何急事吩咐?”
“今日西市中,固安公主的从者可是曾经和人相争?”
赤毕没想到自己尚未回来禀报,杜士仪竟已经知道了,愣了一愣方才连忙解释道:“郎君,并非是他们有意和人相争,而是在西市打算盘下一行铺面时,却有人故意挑衅,几乎把本来谈妥的事情给搅黄了。再加上人口出恶言,固安公主的一名从者没忍住,一时恶语相向,这才闹得几乎不可开交。只不过我设法劝解,并没有持续太久,郎君怎会这么快就知情了?”
见赤毕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杜士仪摆了摆手,先仔细询问了其中细节,以及其上去劝解的始末,最后方才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不是什么偶发事故,而是有人故意挑起的事端。赤毕,你觉得,别人可知道你是杜家的人?”
这一点赤毕此前倒没注意,可此刻细细一思量,他便发现出了几分端倪,当即点了点头:“郎君一提醒,我也觉得,应该有人认出了我。而且,据我事后打探,仿佛是固安公主娘家辛家的人,可倘若如此,他们为何……”
“公主是庶生。”
这寥寥几个字就足以道明一切利害。赤毕一时倒吸一口凉气,下一刻不禁本能地问道:“倘若如此,蓝田县主和辛景初必然不会不知情。他们如今这般把事情闹大,就不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有些人利欲熏心的时候,未必想得清楚这些。只怕还以为凭自己一己之力,能够做出什么翻天的事情来。”杜士仪深知固安公主并不想长留奚族,对于长安则是朝思暮想,可他更知道,她必然不会愿意一无所有地狼狈回到长安。因而,反反复复斟酌了之后,他便开口说道,“既如此,这样,我写一封亲笔信,你在那几个从者中挑一个稳妥的人尽快将信送去奚王牙帐给固安公主。”
“是。”
“另外,那几个从者都是固安公主精挑细选,你把事情原委对他们挑明,西市那边的事情暂停。不要再以公主的名义在长安城中做什么举动,免得被人有机可趁。这样,最好只留两人于此,其他人都让他们先回奚王牙帐。当此时刻,人多扎眼。”
“好,我这就去办!”
等到赤毕匆匆离开,杜士仪这才坐下来思量。可不等多久,他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杜十三娘的声音:“阿兄,我可能进来?”
“进来吧!”
进门的杜十三娘见杜士仪盘膝坐在主位上,面上虽然含笑,可还能看出几分忧心忡忡,她便亲自将刚刚从厨下拿来的银耳羹放在了案上,轻轻咬了咬嘴唇便开口问道:“阿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我回来也有几天了,不如明日便去一趟金仙观或是玉真观?”
“你呀……这心意阿兄我领了!”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见杜十三娘仿佛有些失望,他便示意她坐近些,把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对她说了,见她先是瞠目结舌,旋即义愤填膺,他便一摊手道,“所以,这一回别人显然也盯上了我。既然如此,让你出面不啻是让人摸清了我在打什么主意,你只管还是按照从前那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行了。阿兄将来有的是要你帮忙的时候,不急在这一时。”
“这么说赤毕他们也被人盯上了,那阿兄是要……”
“赤毕他们几个都是大风大雨中过来的,真要摆脱人盯梢轻而易举。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就暂时不用他们了。”杜士仪说着便扬了扬眉,随即笑呵呵地说道,“我会让岳娘子送一封信去金仙观,毕竟,纸里包不住火,要想治标容易,要想治本却难,先打动两位贵主,接下来的事情兴许就容易得多。对了……”
杜士仪扳着手指头算了一算,随即抬起头道:“如今已经是九月末,再有一个多月,就应该是二十七个月丧服已满,崔家上下就要除服了。届时会有禫祭,我如今官任万年尉,届时恐怕是不能赶去了,只能你代替我走一趟。顺便帮我看看,崔十一那家伙可有好好习文练武。”
说到崔俭玄,杜十三娘只觉得眼前浮现出那一张比女子更秀气的面庞,不禁抿嘴一笑:“从前的崔郎君没那么好的耐性长性,现在历经大变,应该已经长进啦,阿兄可别把人看扁了。”
“哦?你觉得他必有长进?”见杜十三娘想也不想便重重点头,杜士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异样,旋即飞快遮掩了起来。崔俭玄口口声声说要做他妹夫,他总觉得不过是那小子胡诌,可如今再想想,自家妹妹真正知之甚深的男子,恐怕也就是草堂那些师兄弟们,相比冷得像冰块的裴宁……
杜士仪忍不住自己先打了个寒噤,随即第一次认认真真考虑起了崔俭玄为妹婿的可能性,最后方才打定了主意。要真的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也不妨坐看事情水到渠成,可在此之前,他先得看看崔俭玄现在是什么样子!
☆、281。第281章 冲撞
清风习习的夜晚,清幽的金仙观中自然让人觉得更加凉爽。坐在月下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那一卷琴谱,王容心里却在思量着昨日回家见父兄的情景。她在道观中固然觉得逍遥自在,但父亲王元宝却总觉得对不住她,两个兄长就更不用说了。然而,出门的时候她瞧见两个同样相送出来的嫂子满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她心中更清楚,若非因为碍于父兄,她们恨不得自己永远不要回去的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喃喃自语了一句,她突然只听得耳畔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音,抬头一看,她就只见一个人影从高处飘然而落。倘若是第一次,她只怕非得惊呼出声不可,然眼下见得多了,她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丢下书站起身来:“岳娘子来了?这大晚上的宵禁时分,你也太艺高人胆大了!”
“若不是晚上,如何能和王娘子共赏月光?只怕杜郎君羡慕我都来不及。”
岳五娘满不在乎地扯下包着头脸的黑巾,任由秀发随风飘拂,等到了王容面前,一身黑衣的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随随便便交给了王容,这才在对方刚刚坐着的那一方地席上抱膝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那一轮残月以及漫天星光,丝毫没注意王容已经径直拿着信回房掌灯去看了。而端着茶盘给主人送茶点来的白姜远远只看见一个黑影在屋子门口,最初还没在意,待到近前看见那一身黑衣却是吓了一跳,总算最近已经受惊受多了,只余下了一声嗔怒的岳娘子。
“真不怪我,谁让杜郎君心急,非要让我尽早送信过来,那我也就懒得隔夜,直接就赶在暮鼓之前进了辅兴坊,又等到宵禁过后才翻墙进来。”
“岳娘子……你也太……”白姜实在找不出来形容词,只能把茶盘在岳五娘身边搁下了,这才轻声嘀咕道,“我家娘子就够特立独行了,岳娘子你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反正大唐自开国以来就是奇女子众多,先有平阳公主和红拂女,再有天后和上官昭容太平公主,至于我这等微不足道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岳五娘耸了耸肩,这才笑吟吟地说道,“要不是你家娘子亦是不同凡俗,我也不会帮着牵线搭桥不是么?只要杜郎君喜欢就好啦,特立独行又不是坏事。”
“岳娘子!”看完信出来的王容正好听见这后面半截话,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可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