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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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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犯二位贵主车驾的事也就罢了,可你要是输了其他官司,固安公主之事也休想再有进展,这时候容不得退!”
  “可驸马难道是要我这个女人抛头露面去那种地方不成?”
  受王守一之命来的从者挑了挑眉,随即面无表情地说道:“县主若不想去,不是还有辛长史?”
  她那个丈夫?自从事情闹大了人就几乎连个影子都没有,再没有回过家来,这种时候她怎么指望得上他!
  蓝田县主咬碎了银牙,却不得不在送走了那人之后,反反复复斟酌选了个自己一贯信赖的精干管事李思,命他届时前去万年县廨应审。而她自己也为了以防万一,最终早早在宣阳坊距离万年县廨不远处包下了整座小酒肆,就等着到时候随时可以打探消息。
  转眼间就到了开审的那一天,一大早,万年县廨之外就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而那些有幸旁听的,则是穷人换上了家中最好的衣服,富人打扮得光鲜亮丽,也早早等候在了另一边。等到时辰将近,他们这三十人被人领着从万年县廨大门鱼贯而入,到了西边的理刑厅时,立时又有人领着他们站到了那些特意划出来的指定位置。见堂上差役罗列,陈设肃然,几乎都没经历过这等场合的众人顿时窃窃私语,可还没持续片刻,就只见一个令史快步出来。
  “肃静,少府就要升座了!”
  理刑厅的捕贼尉事务繁杂,唯有这审理案子的时候是唯一威风的时候。可现如今的士人越来越忌讳那些煞风景的刑法之事,故而王璞断案大多是能和稀泥的就和稀泥,一个月用这理刑厅的日子绝不超过三日。而轮到杜士仪署理法曹时,每三日一轮问案书判,完结事情的效率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因而今次问案,法曹的几个断事和问狱固然不敢掉以轻心,就连差役也都提足了精神。
  “杜少府升座!”
  落座受礼之后,杜士仪一眼就看到了外头那些探头探脑的旁听百姓。对于这一次拈阄的结果,他很满意,三十人中二十余寻常平民,两位儒生,三位商人,总体比例正好和他期望的相近。此时此刻,当两名差役把在狱中关了七八天,无精打采面容枯槁的齐三押了上来时,他几乎想都不想便开口说道:“按《永徽律疏》,有人於城内街衢巷衖之所,无要速事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不但如此,你还使受惊发疯的马惊骇二位贵主,若非有人阻止,必然以至于伤及护卫仪仗,及贵主车马,该当罪加二等,因杖七十,立时决杖!你可心服口服?”
  一想到自己是险些致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于死伤,而蓝田县主也几乎把自己活活打死,齐三原已经是自忖必死决不可活,待听得仅仅是笞杖七十,跪在地上心灰如死的他几乎立时抬起了头,等确定杜士仪并非虚词诳他,他慌忙连连叩头道:“小的领罪,小的甘愿领罪!”
  “万年令韦明公已书同判,架出去立时决杖!”
  冲撞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车驾之事,杜士仪已经事先对她们禀告过依律处置,那两位金枝玉叶虽起初觉得这未免太为轻微,但在杜士仪再三表示事已至此,依律方才能让人无话可说之后,玉真公主终究还是答应了,金仙公主本就更少争斗之心,自然也顺了妹妹。于是,此刻见人被架出了理刑厅,立时就要行以杖刑,旁听的百姓中间立刻不可避免地传出了窃窃私语。
  “犯贵主车驾居然还能逃回一条命,真是好运气!”
  “没听杜少府说,这是依照律法的处置,而且还加了二等!”
  “杜少府公允……起头是谁说杜少府与那二位贵主过从甚密,必然会断他们死罪,让那两位贵主解气的?”
  一阵议论之后,又有书吏过来喝了他们肃静。下一刻,便有差役执常行杖上前行刑。那噼里啪啦的杖责声中,随着数量渐渐从一二十增加到了三四十,但只听闷哼呻吟不绝于耳,但只见齐三背上臀上腿上渐渐血迹斑斑,纵使是今日旁听的人全都是冲着看热闹而来,这会儿也渐渐少了些议论,多了些肃然。尤其是正在此时被人押到理刑厅外等候的李思,这会儿眼看差役行杖,耳听这一声声板子打上肉的闷响,他不禁有些臀腿打颤。
  那常行杖看上去比手指头还细,可打在身上一样感觉是不好受的!
  外头噼里啪啦正在决杖,杜士仪在里头用最后这点时间翻了翻蓝田县主强占逼死人命等事的案卷。想到自己已经命人访求来的证人已经齐备,今日这并案处理的另外几桩案子实则可以快刀斩乱麻时,他用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外头仿佛有人影晃动。果然,顷刻之间,书吏安海就快步冲了进来,等到他身边后便躬下身子,用极轻的声音禀告道:
  “杜少府……晋国公王驸马和楚国公一块来了,正在后头见韦明府。”
  听到这个消息,杜士仪冷不丁便想到了当初京兆府试完结的那一夜,念珠厅中纷至沓来群星璀璨的那一幕。那一天除却杜思温,王守一、姜皎、杨思勖、王毛仲一个接一个粉墨登场,恰是好不热闹,难不成今天还要重现当时的那一幕?心念一转,他便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姜皎也好,王守一也好,都只会是在万年县廨等消息,轻易不会到这种有众多百姓围观的地方来。
  幸好他预做准备,点了三十人旁听,否则兴许真有可能重演当初纷至沓来的那一幕!
  “知道了,你去那边看着,有什么消息随时报我!”
  须臾,七十杖打完,脊背双股之间血迹斑斑的齐三被拖了进来,虽则大汗淋漓,却还精神尚可。他强忍痛再次磕头过后,便由两个差役架了出去。出理刑厅时,他正好和被带进来的蓝田县主管事李思碰了个正着,两人昔日都是颇受信赖,可这会儿一个人挨了打,另一个也要硬着头皮过堂,四目对视之间竟是心有戚戚然。
  踏入理刑厅的时候,李思想起刚刚至少人还是全身而退的齐三,再一听那惊堂木乍响,他竟是双膝一软,想都不想便跪了下来。等回忆起蓝田县主嘱咐自己一定要强硬时,他已经跪都跪下去了,竟是进退两难!

  ☆、286。第286章 公堂逞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自从得知蓝田县主打算和固安公主撕破脸,杜士仪便开始暗地打探辛家的虚实,现如今已经早就摸得清清楚楚。蓝田县主不过仗着自己的父亲是邠王李守礼这才作威作福,而其夫辛景初仕途平平,人又懦弱无能,在家几乎任凭妻子摆布,在外却养了两个外室,婢妾也收了不少,在人前倒是色厉内荏。因而,辛家用的下人会是什么货色,他早就有所预计。刚刚三言两语将齐三拉出去决杖,又令李思看到此情此景,便等同于一顿杀威棒。
  此刻见李思一听惊堂木便跪了,杜士仪顿时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这才举起旁边的文状,从容说道:“这上头告了辛家三件事。其一,借着借券之故,强占西市店铺三间,并夺绸缎两百匹;其二,强占长安西边大安村民众赖以为生的河泽三百亩,不许村民取水;其三,逼债不成,殴死大安村年五十的刘老汉,并抢夺尸体不与归葬。如此三件事,你可有辩驳?”
  跪都跪下去了,再加上李思曾经听说过杜士仪那鬼见愁的名声,想了想还是索性跪在那里没动弹。然而,这三件事他却知道万万是不能认下的,见另一边几个苦主跪在那儿,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便竭力镇定自若地说道:“杜少府,这些事情不过是刁民诬陷,无中生有!大安村的人大多都是辛家的佃农,种的是辛家的田地,又三番两次拖欠地租,最后还是县主开恩蠲免了一部分,至于剩余的,刘家人拿了西市三间店铺抵债,另外几家则是把那片养鱼的河泽抵给了县主。至于那刘老汉,本是年纪大了,因疾而死,再加上营葬无门,辛家一时怜悯方才命人归葬……”
  “你……分明是你们强占的我家店面,我家根本不欠蓝田县主一文钱!”
  “朝廷灾年蠲免岁租,可蓝田县主却反而加倍,更是年关派人打砸,那河泽是她硬圈了去的,如今村中老小就连饮水都快断了!”
  “可怜我家阿爷一把年纪,被他们活生生踹得吐血而死,如今竟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李思的话还没说完,一旁几个苦主顿时哭天抢地控诉连连,一时大堂中乱成一团。杜士仪却没有立时阻止,而是任由几个苦主你一言我一语将李思说得招架不住,他方才重重一拍惊堂木,见众人一个激灵之下都安静了下来,他这才开口的吩咐道:“文山,把证物都呈上来!”
  证物?
  李思一时为之失神,等见到几个万年县廨的书吏将一样样从契书到血衣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小几案上陈列在前的时候,他登时心里咯噔一下。这时候,却只见杜士仪又气定神闲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第一件,是你所言欠了辛家的债,不得已将西市三间店铺抵给辛家的大安村刘家。据查,刘家在大安村算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家有良田千亩,宅院四处,其中更有一处长安城中宅院,奴婢二十二人,家中财物只凭刘家请万年县廨命人清点,一共现钱六百贯,断然没有不能偿清辛家指认一百贯欠款的道理。而且,刘家人并非辛家佃户!”
  杜士仪微微一顿,见堂外那些旁听的百姓已经有些没法忍住依旧在那白线区域之内旁听,不少都探出了身子或是真正过线观望,他却仿佛没瞧见似的,突然又重重一击惊堂木,声色俱厉地说道:“再者,按照大唐永徽律疏杂律之中的律条,诸负债不告官司,而强牵财物,过本契者,坐赃论。也就是说,先不论所欠钱百贯,是否属实,就算真有欠款,不告官而擅取,兼且超过借券的,多余部分,一律以坐赃论处!我让人查访过,西市那店铺三间,作价现钱两千贯,然则所欠不过百贯,则坐赃一千九百贯。按坐赃律,一尺则笞二十,一匹加一等,十匹则为徒一年,之后每十匹加一等,最高徒三年!”
  李思张了张嘴还不及辩解,杜士仪却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你所言养鱼的河泽抵充给辛家。大安村的那片河泽并非人私自开挖,而是从成百上千年前便天然形成,历来乃是村民灌溉饮水的唯一来源,并无权属,自然更没有所谓的抵让之说。那份文书是大安村上下所有村民按手印,承认河泽并无归属的陈情表。至于辛家圈来充作私用,不让村民取水,更属非法,按照律例所定,诸占固山野陂湖之利者,杖六十。”
  外间旁听的百姓听到杜士仪一连两桩事情已经断了徒刑三年杖刑六十,不禁全都交头接耳异常振奋。历来只听说官府只偏帮权贵,今次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何谓亲民!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外间竟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杜少府慧眼如炬!”
  “杜少府英明!”
  堂上几个苦主也被杜士仪连珠炮似的裁断惊得目瞪口呆,此刻反应过来时,有的以头抢地泪流满面,有的连声称颂,有的则是连诸天神佛都念了起来。至于李思则是没想到辛家在风波之中焦头烂额之际,杜士仪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万全地物证,一时更是喉头噎住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偏偏在这时候,杜士仪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第三桩,也就是那刘老汉的死。这血衣是在辛家一处别院后头的菜地中挖出来的,一同起出的还有一具尚能辨认的老者尸体,如今万年县廨已经派仵作前往验尸。按照斗殴杀人及因故杀伤人律条,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至于是绞还是斩,待仵作勘验过后再定!”
  如此三桩先后一一说了,杜士仪方才看着李思说道:“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面对这样周全预备的人证和物证,李思不得不倚靠两只手撑着方才能够继续跪着而不是瘫坐下来。然而,想到外头的蓝田县主必然在打探自己的一举一动,想到自己后头还有一大家子人,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抗辩道:“杜少府,这些所谓人证物证并非不可作假!我家主人乃是邠王之女,堂堂县主,岂会和这些刁民争利?这其中必然有人构陷……”
  “你说人证物证并非不能作假,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举出反证来。否则……”杜士仪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否则我便只有对你行拷讯了!”
  当初还是京兆尹的源乾曜在那一夜审杜士仪遭人夜袭案时,装病躲了过去丝毫不过问,万年令韦拯还在暗地里嘀咕源乾曜胆小怕事,然而此时此刻王守一和姜皎就坐在自己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他终于也体会到了这种场合异常难捱,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不曾早些学源乾曜那样来一个病遁。好在这种情形并未持续多久,须臾便有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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