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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而杜士仪由固安公主亲自送出来,也自然而然得知了揭开此事的缘由。得知是那位失去了爵位,被贬到岭南恶地,差一点就连命都丢了的原嗣泽王李义珣,其长子历经千辛万苦由岭南北上,特地来求恳的固安公主,他不禁大讶问道:“为何不上两京诉请于天子亦或是相国,而是来找阿姊你?要知道,王守一即便有宫中皇后为助,却也不是没有对手和仇敌的。”
“比如你?”见杜士仪含笑不语,固安公主便淡淡地说道,“当年高宗诸子一脉,全都是被天后的霹雳手段吓得没了魂的。所以,对于宫中后妃之争,他们的想法是有多远躲多远。这次要不是因为父亲风湿太重,若是再不能平反昭雪,恐怕就连命都没了,他也不至于敢来找我。至于为什么,你当知道,我一介庶女竟然能让嫡母生父齐齐倒霉,中宫皇后都奈何不得,他自然以为我在圣人面前有什么手段。却没想到,我只是因为有你这个弟弟出谋划策罢了。如果不是王守一,我总还得多思量思量。可既然是王守一……我自然豁出去也要出面!”
杜士仪哪里不明白固安公主的性子,暗想此事说是那李义珣长子找上门,实则还不知道是否固安公主悄悄打点了许久。思量片刻,他便说道:“此事既然禀告了玉真金仙二位贵主,其余人处你先不要声张,否则二位贵主会疑你不信任她们。既然是反击制敌,那就务必求一个一击制胜!”
“自然如此,否则我也不会直接挑明。”固安公主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阿弟,去岁你送到云州的那些人,我全都放在护卫之中一再磨砺,如今已经大见长进。不是我对你说云州的好处,云州如今另是一片好天地。我一无儿无女又别无凭恃的公主,居于云州不会引来太大的关注,但朝廷迟早要派官,如今是个空子。倘若派别人,不如是你!再好的男儿,也要独当一面的磨砺,方才能够绽放光彩!”
固安公主的话和杜思温如出一辙,杜士仪当然凛然受教,可心中不无叹气。他和固安公主的关系既然引来了多方猜测,云州又岂是容易去的?等到出门之际,他看到对面另一辆牛车缓缓停下,车上下来的人和他隔着这条宽敞的十字街对视了一眼,可不是王容?眼见王容和那边金仙观门上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即就转身往这边行来,他便索性迎了上去。
“玉曜娘子。”
“见过杜郎君。我奉尊师之命到终南山见一位真人,一进长安便得知,固安公主竟然留在了玉真观,因而立刻赶了过来。”听杜士仪提过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唐和蕃公主,王容自然也有深深的好奇。说完这话,她在经过杜士仪身侧时,又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本就一直都很想见你口中这位阿姊。”
而白姜在跟着王容经过杜士仪身侧时,也同样抿嘴一笑挤了挤眼睛,这才一本正经地跟在了自家主人后面。杜士仪知道这次是不可能掉头进去会佳人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到上马一路出了辅兴坊,他方才抬头看了一眼长安那灰蒙蒙的天。
长安或者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对于固安公主来说,那种阔别多年再回乡的感觉,大概算得上是了却心愿。而对他来说,对长安那种家乡的归宿感也并不强烈,甚至比不上在草堂求学的三年。尽管大多数官员都恨不得为官之后,永远都不离开这个朝廷中枢,但杜思温和固安公主所言方是至理。
玉真公主是说做就做的人,两日之后,她便上表揭穿了当今嗣泽王冒封之事。
正如她想的那样,神龙年间只想着加恩宗室,没人理会是不是封错了,抑或是有人冒封,可李隆基从小小的临淄郡王起家,由楚王而太子而天子,最忌讳的就是诸王为官掌兵,否则即位以来也不会一再防范诸王。因此,深深震怒的他立刻命人彻查,而张说既然知道事情和自己无关,哪里会不顺着天子的心意。短短十数日,召义珣入京的制书才发出去没多久,宗正寺就有知道当年情形的禀告了上去。
而张说览奏之后,立时三刻亲自进宫陈情。于是,这一桩事情便以宗正寺七位官员下马,嗣许王李瓘贬鄂州别驾,其弟削爵,而嗣泽王爵位仍由李义珣承袭而告终,王守一虽没有直接牵连,却是因其他细微之故被痛加申饬了一顿。
而此事是因为玉真公主直言故,李隆基对这位皇妹自然更是大加赏赐,金银绢帛不计其数,信赖自然更深。而玉真公主本要替固安公主邀功,可为她所言李义珣之子不进京求告而来见她,若旁人诟病恐又多事,她方才按下此节,却又少不得慨然转赠了固安公主好些长安时新的锦缎绢帛。
这一日,在大安坊那片为金仙公主买下有雷击梅树的野地,又由王容亲自设计造了园林宅院的别院中,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又连同固安公主办了一回赏春宴。前两位金枝玉叶如今在长安城中煊赫不下诸王,而又因为不曾婚嫁,不像和诸王往来那般招忌讳,因而受邀之人纷纷前来不说,不少人还特地求了有请柬的人,跟着一块来凑热闹,其中不乏就有听说固安公主也会出席,想来瞻仰一番这位并非出自天家,却境遇独特的公主究竟是何风采。
当杜士仪策马拐进那条曾经来过的熟悉小路时,就只见这条原本寂静冷清的泥路如今已经铺设上了青石板,往来车马已经几乎把前路都堵住了。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互相打招呼探问,而当有人认出他嚷嚷了一声是杜十九郎时,四周打量的目光中,有殷羡,有敬服,有敌意,有嫉妒……林林总总的目光注视中,他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杜十九郎。”
回头一看,杜士仪便认出是王泠然。和上次一见相比,王泠然显得更加瘦削苍白了些,见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记得他此前是太子校书郎,曾经四处奔波求荐,他那次遇上之后,应其之请对源乾曜和裴漼提过一次,此后也就忘了。此刻见其模样,他便知道十有八九王泠然的求官并没有太大进展,否则此时便不会是如此光景,而应该如从前他在玉真公主别院的宴会上第一次见到此人那样神采飞扬才对。
果然,当他打过招呼稍稍让了半步,请王泠然策马上来并行时,就只听王泠然苦笑道:“多谢杜十九郎当初荐我于源相国和裴侍郎,只可惜我的性子似乎不为二公所喜,一面之后便再无音讯。前时闻听燕国公张相国好文爱贤,我便上书自荐,结果仍是石沉大海。”
杜士仪也只能在心里表示同情,毕竟,王泠然这样傲气的人,他出口安慰反而适得其反。遥想其当年进士及第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只能没话找话说地问道:“王兄如今还是太子校书郎?”
“我去岁年底秩满,如今正在谋今年吏部集选。”王泠然看了杜士仪一眼,突然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问道,“固安公主如今暂居云州,听说杜十九郎与其相识,能否为之引见?我如今在长安一事无成,待贵主回程时,我想随同走一趟云州。”
☆、381。第381章 鹰击长空,一箭双雕
相比当年面首众多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甚至在私生活上极其不检点的安乐公主,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虽同样是李唐金枝玉叶,而且出家入道并未婚配,可名声却要好得多。甚至于当王维被贬出京时,还有不少文人雅士背地里扼腕叹息那入幕之宾不是自己。至于来往于金仙观和玉真观次数极多的杜士仪,最初也不是没人传过他和这两位金枝玉叶的绯闻,可看他拼命谏诤不怕死的架势,这些流言渐渐就少了。
而这些话此刻从王泠然这丝毫不像是八卦人士的傲气人口中说出来,听着便格外可信。到后来杜士仪忍不住便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我为人处事的做派,别人方才觉得我不像是和二位观主有染。”
“当年崔湜这美男子附于太平公主,别说事事仰太平公主鼻息,除了太平公主的事,为了其他人,他可从不曾出面。当初玉真公主还为王十三郎进宫求过情,可你差点被贬岭南,她却只是送了程仪,这亲疏远近之别,朝中内外都品味得出来。”王泠然并没有注意到杜士仪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突然词锋一转道,“不过,你一直不曾婚配,难免会被人说闲话,日后若有合适的,还是不要拖下去为好。”
这已经算得上是交浅言深了,尽管杜士仪和王泠然初次相识的时候,曾经受到过挑衅,霍清又悄悄告诉了他王泠然那不甚光彩的傲气求官史,但大唐恃才傲物的才子比比皆是,王泠然只是傲气得不甚可爱而已。他素来秉承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则,此刻少不得打了个哈哈,把这一茬敷衍过去了。等到了里间,自有侍婢上前迎候,而一个侍婢引了王泠然去入座之后,另一个他最是相熟的侍婢便含笑来到了他跟前,正是霍清。
“杜郎君,贵主说,倘若今日无暇与人争风,不若去一赏那如今花叶落尽的秃梅。”
“好。”杜士仪答应一声,随即突然想起了王泠然刚刚的提醒,当即若有所思地问道,“难不成二位观主作为主人,待会儿并不出席?”
“当然不至于。”金仙公主托玉真公主做媒的事只有寥寥数人得知,霍清便是其中一个。此刻她抿嘴一笑,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二位贵主既是办这赏春宴,哪能连面都不露,就连固安公主,也是要出场的,自有人在那里等着杜郎君。”
“那我可就心安理得逃席了。”
杜士仪笑着点了点头,当即从大庭广众之下的赏春宴悄然退场。等到沿着那充满着乡村野趣的白茅草顶回廊走了好一会儿,远远能看到那株似曾相识的野梅时,他就只见霍清停住了步子,屈了屈膝裣衽施礼道:“这附近再无别的闲杂人等,婢子先告退了。”
谢了霍清一声,杜士仪这才信步从回廊旁边的阶梯下来。踩着春天微微有些湿润的泥土,来到了那春日繁花似锦中,又仿佛敛成了一株枯木的野梅前,想到自己就是因为探花筵上探得秃梅,一举奠定了如今真正的根基,他不禁心生感慨,伸出手来抚摸着那粗糙的枝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笑声。
“这株野梅如今已经是年年开花,那雪白的花若在雪中绽放,却让人难分何处是花,何处是雪,因而尊师一提到这是雷击木,便大为感慨。雷击不死,枯木逢春,若是换成一个人能有如此韧劲,大约也会是一段传奇。”王容见杜士仪转过身来,虽不再是白衣如雪,可那时候他在这野梅下攀枝折花的一幕,却奇异地再次浮现眼前,她不禁面上露出了一丝红晕,却仍然双目直视杜士仪问道,“今日我只想问,杜郎于将来,究竟是何心意?”
“你问的,是我想一直留在京城按部就班,还是放弃两京优渥富庶,出京一搏?”杜士仪见王容轻轻点头,当即说道,“修书一年半载,我固然甘之如饴,但我不是那些已经宦海沉浮一二十载,该看的该经历的,已经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的老骥,修个三年五载就敬谢不敏了。鹰击长空,鱼跃大海,方才是男儿意气,困于一隅之地看人倾轧,没有大意思。只要机会合适,我便打算设法谋外官。”
王容一时眼眸大亮。今天的机会,是金仙公主特意留出来的,可她终究忍不住想一探杜士仪的打算。张嘉贞罢相,看似他们俩仿佛又前进了一步,可若长留京城,杜士仪也好,她也罢,嫉恨的,觊觎的,不怀好意的……所有这些只会越来越多。毕竟,父祖皆不显,自身又太过年轻的杜士仪,在朝廷中枢这种按资排辈的地方,很难升迁太速。而她……难道她该怪阿爷实在是商场奇才,这四年中,积攒下的财富又多了五成?
“杜郎若求得出京,我也一定会求得尊师相允,随同而去!”
即便是再大胆的世家千金,大家闺秀,抑或者是大唐那些曾经最为放浪形骸的金枝玉叶,这话亦是惊世骇俗。此时此刻,杜士仪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容,好一会儿方才大笑道:“好,若真的成功,我们便一道去一览山河风光!”
说到这里,他又缓缓上前几步,见近在咫尺的王容犹豫片刻,没有躲闪,他就按着她的肩头,把人拥入了怀中。那一刻,他只觉得心情平静得无以复加,哪怕外间突然锣鼓齐鸣,不知道正在上演何等精彩的节目,他也完全置若罔闻。
隔了好一会儿,他便轻声说道:“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年年唯有秋雁飞。这是我大师兄最喜欢的四句诗,道尽沧海桑田,世事无常。我当然知道,辛苦算计兴许能赢一时,可赢不了一世,扎扎实实地打下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