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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五娘知道杜十三娘打定主意的事,别人休想拽回来,只能跳过这一茬不提,只对崔九娘问道:“真真,夏卿这两年游学两京,名声不逊于他兄长当年,却始终不求乡贡,不谋岁举。就算是蓄力,也未免时间太长了些。”
夏卿便是王缙的表字。对于这个自己看得对眼,婚后对自己也着实很好的夫君,崔九娘自然满意得很,说到功名之事,她就轻哼道:“夏卿说,哪怕是当初他阿兄状头及第,可依旧是为人谋算,不数月便丢官去职,再加上岁举之事,知贡举的考功员外郎那里,猫腻太大,请托的又多,所以他想等一等合适的制科。制科及第,即刻就可授官,却比进士及第还要守选三年要好得多。”
“若不是祖母父亲和伯父相继去世……”
崔五娘脑海中转过这么一个念头,可最终出口的只是一声叹息。
谁能想到一度风光显赫的东都永丰里崔氏,那顶梁柱竟然会一根接一根的轰然崩塌。伯父崔泰之去世前那悔恨交加的脸色她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叹息不该因为求复职便去迎合张嘉贞,更不该勉力求起复而伤了身体,最终人死如灯灭,四房这一脉竟是还比不上自家六房。六房之中,崔承训和崔俭玄都已经入仕,崔承训这个嗣赵国公尽管只是在太常寺挂了个闲职,崔俭玄也不过是武职,可终究比堂兄弟们丁忧守孝,复起之日难以预料要强。
上香之后,崔九娘硬是护送了杜十三娘回到了永丰里崔宅,眼看崔五娘扶着杜十三娘进去,她却也不上车,而是命人牵来了自己的马离去。她本就是我行我素的性子,随从无人敢劝,而等到这消息传到内宅,崔五娘只是摇头,赵国夫人李氏则是叹气道:“要是九娘能有十三娘你一半的稳重我就放心了!”
“九妹只是尚未为人母罢了,阿娘不用太担心。”
杜十三娘和李氏这位婆婆相处极好,她又不是长媳,更不会闲来无事插手家中事务,因而崔承训的妻子,出身荥阳郑氏的郑七娘,崔錡新过门的妻子,出身天水姜氏的姜十二娘,人人都和她说得来,崔五娘这个长姊自然对她最最亲切。此刻她故意岔开话题说了些崔俭玄的趣事,等到倦意上来的李氏去歇午觉,她和崔五娘一道从寝堂出来时,迎面就只见崔俭玄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十三娘,今天怎么又出去了……哎呀,上巳节也不是一定要去道观上香的,人一多起来万一挤着怎么办……”
见崔俭玄满头大汗地迎了杜十三娘,又紧张兮兮地问东问西,想到当初自己这个弟弟让家里上下也不知道多头疼,如今终于有人管了,崔五娘不禁抿嘴微笑,暗叹这一段姻缘还真的是上天注定,随即便想到了远在蜀中的杜士仪,面色顿时微妙了起来。趁着两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她悄然转身离去。
而崔俭玄一直等到确定妻子浑身上下没半点问题,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抬头却发现阿姊已经不见了。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如今妻子孩子最重要,他还是把杜十三娘先送了回房,嘱咐了她好生先躺一会儿歇歇,旋即径直出门去寻崔五娘,可一到地头却扑了个空。待得知阿姊去了藏书楼,他方才拍了拍脑袋,又赶紧奔了那边去。
“阿姊!”见崔五娘放下书卷看了过来,崔俭玄反手掩上了门快步上前,这才沉声说道,“听说今天张说在中书省又破口大骂宇文户部是狗鼠辈,事情闹得很不小。宇文融这些天连着在家里汇聚了和张相国不合的人,看上去仿佛有大动作。”
“是姜四郎告诉你的?”崔五娘立时无心看书了,直接把手中那贵逾千金的书卷往桌子上一扔,一时柳眉倒竖,“他告诉你这些,你说了些什么?”
“我?我当然是高兴得很啊!哼,姓张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前有张嘉贞,后有张说,张嘉贞是明着构陷杜十九,张说是来阴的,最好张说也和张嘉贞一样下台,那就万事大吉了!宇文融和杜十九的交情不错,而且姜四郎的表兄李林甫,如今也已经官拜御史中丞,他们在朝,杜十九岂不是更舒坦?”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崔五娘暗幸杜十三娘胆色无双,却又机敏能干,否则就看崔俭玄这毛毛躁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此刻当头浇了崔俭玄一盆凉水后,见人为之讶然,她便摇摇头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却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张说纵使对杜十九郎未存有善意,但那恶意却是因为杜十九郎背后有源相国,有宋开府,而他授意范承明在蜀中搅动风雨,也更多的是冲着宇文融。”
崔俭玄不解地皱了皱眉:“可就算那样,也已经结下仇怨了!”
“宇文融也好,李林甫也好,以及如今视张说如寇仇的崔隐甫等人也好,没有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有的只是言利之辈,甚至于小人!”尽管评判的是朝堂大臣,但崔五娘的言辞却丝毫不客气,“当初张嘉贞对杜十九郎一直存有敌意,那时候张说却对杜十九郎亲切有加,可自己一朝拜相,还不是和张嘉贞一样,对杜十九郎明升暗降,甚至于冷眼看着他为人所算?宇文融李林甫亦是同等道理,一朝得志时,亦是未必能有杜十九郎容身之地!”
“竟然会这样!”
崔俭玄并没有怀疑阿姊的话。崔五娘虽然是女子,但藏书楼中她来得最多,兼且大归之后主持家务和各家往来,这两年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处亦是去得勤,所言连母亲都要信八分,他哪敢不信?因而,傻了眼的他怔忡片刻,便不禁咬牙切齿地骂道:“姜四郎那忘恩负义的家伙,杜十九对他那么义气,他竟然还敢害他?他还说什么李林甫说的,让杜十九把范承明的罪状列出来,回头能够大用!”
“姜四郎和李林甫既然是表兄弟,自然对其深信不疑,不曾深思其中奥妙。只要杜十九郎上了书,便是坐实了宇文融一党。他在成都如鱼得水,主持两税和茶引事宜何等雷厉风行,何必管京城中这等党争?”话虽如此,崔五娘还是叮嘱道,“你在信中只管对杜十九郎转述姜四郎的话,不要多说别的,他不是那种因为素日仇怨而一时轻举妄动的人。”
“阿姊你就那么相信他?”崔俭玄瞪大眼睛看着崔五娘,见她沉默地弯腰拿起了案桌上的书,复又捧在手中,他不禁生出了一丝难言的惘然。
阿姊那样骄傲独立的人,却因为第一次婚姻的错嫁而孑然一身……她对杜士仪分明是有情的,可却从来不曾宣之于口。那杜士仪呢?杜士仪知不知道?
☆、459。第459章 山高皇帝远,自得其乐
又到春日采茶季。
倘若说,去年这时候,杜士仪关心的只是彭海等人的一处茶园,那么,从去岁提出茶引司构想到今年,他通过制定茶园籍册,组建茶关,募浮户种植茶叶,已经初步把一个架子搭了起来。而那位原本是蜀地一月游,结果却变成了两京三月游的那囊氏尚青,终于也已经成功运了一万斤的紧压茶砖回吐蕃去了。而他们走的正是陇右河西那条通常商人最爱走的西域商路,如此就可避开从雅州出发前往吐蕃的那些崎岖山路。
茶引司经管益州、蜀州、雅州、邛州、绵州、眉州,看似在剑南道诸州之中,只涵盖了有限的一片地方,但就杜士仪暂时募集到的人力物力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这也是如今剑南道的主要产茶区。如雅州,他通过杨玄琰保证茶引司的正常运作,蜀州有张简,益州有韦礼帮忙,至于眉州和邛州绵州,他就不可能一味安插自己人了。在得到朝廷允准过后,他在正月亲自驰马往见那三郡的刺史,许以让那三位使君在茶引司所得之中截留百分之十以供地方建设所需,终于让他们得以全力相助。
茶引为一担一百斤,若所购不足百斤者,另发茶由,每由最高六十斤。每引售价为十匹帛,茶由则是每由六匹帛,以六十斤为上限。
至于王容也完全没有闲着。云山茶行在去岁显露出庞然大物之姿后,今年便开始筹建巴蜀茶会。这个很没创意的名字是杜士仪起的,但却胜在通俗好记,王容带着白掌柜在两个月时间之内不但把成都城内茶市之中的所有茶行东主掌柜都见了一个遍,甚至还亲自走了一趟雅州。
对于朝廷新设茶引司的事,各家茶行自然是关注得很。别的不说,得知如今从两京到各地,饮茶之风日趋盛行,茶叶只嫌少,没人会嫌多,官府一下子突然横出来,这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够自由收购茶叶,而是要通过茶引司购买茶引,这全都是非同小可的变化。更何况,对于和官府打交道,除却不少背景雄厚的,不少人都心中发怵。因而,对于茶会出面和官府谈价获得茶引,然后按照出资比例分配给各家的模式,即便有人心存疑虑,但也有人觉得如此抱团方才是上策。
毕竟,如今不但判两税使,更身兼判茶水使的成都令杜士仪,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每年第一季的春茶是最鲜嫩,也是品质最好的,不消说更是价钱最高的那一批,往往被各家茶行搜罗,以供两京权贵并天下爱茶的富户,因而,从三月头里开始,到茶引司来买茶引茶由的便络绎不绝。当然,最最大手笔的还是刚刚城里不多久的巴蜀茶盟,一千引的大手笔一出,就连杜士仪新辟署的那些茶引司判官亦是为之惊叹,更不要说受到这个消息刺激的陈司马了。
“这真是……杜明府真真是好手段,我还以为此事难成!”陈司马可不比范承明,虽说出身名门,但他不耻言利,反而对这一笔莫大的收入赞口不绝,“今年据说蜀中各地雨水充沛,茶叶丰收,此次茶引司定的两斤茶一匹帛的最低指导价,不少茶户都是欢呼雀跃,欣喜于一年辛苦所得可以卖个好价钱!如此不损百姓,又有益于国,真是两全其美!”
其实还是有人受损失的,但商户的损失,自然不会被官府和百姓放在心里!
杜士仪心中清楚,倘若不是自己开放了奚族和契丹的两条线,兼且吐蕃的需求量立时就会释放出来,而云山茶行虽然已经化整为零,但代表着茶市真正的巨头,这却和自己站在一条线,恐怕他这茶引司一建,就会招致群起而攻,而不会是此时此刻陈司马的赞叹。因此,在陈司马面前谦逊了几句之后,他就问起了陈司马仅剩下的一年任期,果然,这位名门出身的剑南道现任之主,立时有些愁眉不展。
“我为官至今二十载,除却丁忧三年之外,也算是每选不空,能在益州这世外桃源之地一任三年,我也心满意足了。只是去岁考评不过中下,今年却也说不好,明年倘若仍是如此,恐怕我想要平调也是妄想。”陈司马摇头叹了一口气,继而便露出了一丝口风,“此前范使君黯然离去,张相国嘴上不说,心里却总不免芥蒂。我一把年纪也就罢了,杜明府却得当心才是。”
知道王刺史虽是提醒,但隐隐之中却也有所要求,杜士仪便欣然笑道:“多谢陈司马提醒。陈司马多年苦劳,吏部集选时,总会有人心存公道的。”
陈司马等的就是这句话,登时哈哈大笑。等到强留杜士仪用了午饭,他亲自把杜士仪送出门时,面上便有些志得意满。
对于回京他是没抱什么奢望,就这么周转做个一州刺史,不要候选等个昏天黑地,他也就心满意足了。杜士仪还年轻,又不是真的眼高于顶,对他始终恭敬有加,他如今多给人行行方便,说不定日后还能惠及子孙,何苦非要拿着上官的架子去做恶人?杜士仪此次建茶引司,辟署的判官中,可就有他一个明经及第却多年守选不成的外甥!
一路骑马回了成都县廨,杜士仪扔下缰绳跳下马时,便得知陈宝儿已经从茶引司回来了。尽管和宇文融当初主持天下括田括户时的风光不能比,但他上书筹建的茶引司,同样能够辟署判官,只不过茶引司位于成都这等远离天子之地,对于那些热切功名的高门子弟吸引力并不大,可对于寒微子弟就极其吸引人了。他在本地辟署了四名处士,外加王刺史的外甥等几名明经明算等科出身的士子,总共八人作为判官,而把年方十三岁的陈宝儿直接提溜了过去作为茶引司记室,却是私人,不奏报朝廷的,即使如此,张家村从村正到村民,也全都是好一番惊叹。
“杜师。”
“到书斋说话。”
不过一年多,因为吃得好穿得暖,杜士仪又强令陈宝儿把体力活停下来,改习弓马剑术,因而整个人蹿高了小半个头,人也不如从前那般瘦弱。他跟着杜士仪进了书斋后,就侍立在旁边将今日茶引司的种种事务先事无巨细禀报了,末了才问道:“杜师,听说朝中还要另外派一个副使来?我听几位判官言谈之间都有些担心,生怕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