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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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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十九郎的上书,今日已经到尚书省了。”
  对于杜士仪,崔隐甫可说是闻名已久,但最高兴的,还是杜士仪赶走了在他之前任河南尹的王怡,而让他得以从太原尹转任河南尹,稳稳坐上了这个位子。除却封禅泰山,天子这两年来几乎都盘桓在洛阳,这也让他这个河南尹有更多的露脸机会。否则,张说都已经打算下黑手授他金吾卫大将军了,当今天子又怎会突然横插一手,在裴漼擢为吏部尚书,御史大夫一职空缺时,转授了他为御史大夫?
  一进宇文融书斋就撂下了这句话,他见宇文融立刻喜笑颜开,他却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据我听到的消息,杜十九郎并未参奏范承明,而是提请年底将茶引司从蜀中推广到其他各州县,包括江南淮南。难道你们没有把话对他说清楚?”
  得知杜士仪竟没有按照他们游说和授意的那样,翻范承明的旧账,李林甫登时眉头大皱。
  而宇文融却在蹙眉的同时,用指节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案桌,颇有些犹疑。突然,他指了指案桌上一个开封的小竹筒,沉声说道:“这是今天早上杜十九郎给我送来的私信,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含糊,此刻想想,兴许他暗示的就是此事。崔兄,李贤弟,你们一块看看。”
  崔隐甫和李林甫对视了一眼,后者便上去拿起了竹筒,打开之后从里头取出了那一张薄薄的纸笺,复又回到崔隐甫身边坐下。两个如今主宰了整个御史台的人近乎头碰头地看完了杜士仪这一封信,崔隐甫便哂然一笑道:“此子能够不数年而转三任,在成都令任上尚且能名达天听,果然是有独到之处。他这暗示的意思很明显,范承明就是因为不明就里撞在茶引司的事情上倒台的,现如今杜十九郎还想把摊子继续扩大,张说若是再没有反应,不但对范承明说不过去,而且他这说一不二的宰相就又吃闷亏了。趁着张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一头……”
  “我们就把他干的那些好事全都揭出来!”李林甫立刻接了一句,见宇文融亦是欣然点头,他想想杜士仪如今不过是外官,就算理完茶引诸事重新入朝,和自己的差距还大得很,不存在多少利益冲突,对于杜士仪这不按计划行事的怨气也就淡了很多。微微一沉吟,他便开口说道:“可要和源相国通通气?”
  三人之中,李林甫和源乾曜的侄孙源光乘交好,此前几次升迁也都有源乾曜的提携,而宇文融也是源乾曜在京兆尹任上举荐的人,至于崔隐甫,为人精干严肃,却是对源乾曜的和光同尘最为不满。
  “源翁稳则稳矣,可在政事堂却几乎任由张说为所欲为,若得知此事,兴许反而觉得我等太过急躁!知道的人越多越是不美,单单我们三人,那是御史台对宰相的正常弹劾,若再牵扯其他,反而会给张说留下可趁之机!”
  崔隐甫既然如此说,宇文融想起这位御史大夫自从上任之后,整个御史台上下受责备之人众多,上上下下无不凛凛然,就连李林甫这个御史中丞亦然。若不是他如今更多的精力集中在户部,只怕也有些消受不起如此上司。可这等说干就干的人,在如今这样的大行动中,却是最牢靠的。
  “好,一切便听崔大夫的!”
  杜士仪那一份洋洋洒洒近千言的议建茶引司,果然就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朝中引来了众多热议。因此前他两番建言,都是在小范围试点,旁人固然非议,可也禁不住天子有些小小的心动,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其折腾,顶多就是少许御史非议罢了。可这一次,杜士仪要把茶引司推广到整个剑南道,甚至还要染指淮南江南等各地产茶区,他们的反应就不同了。
  其中,张说这个中书令对此最为愠怒。在中书省大发雷霆的他回到了城南康俗坊的燕国公宅时,依旧怒形于色,甚至在长子张均上前行礼说了些琐事时,他毫不留情面地径直斥责了回去。
  “这些小事也用得着来对我说,你是干什么的?朝中狗鼠辈沆瀣一气,家里也不安稳,你是想让我早死才安生?”
  眼见得吓了一跳的张均慌忙长跪于地不敢吭声,他便拂袖径直回了书房。等到裴漼和崔日知匆匆赶来,他方才不无恼火地说道:“若不是宇文融那狗鼠辈因建言括田括户飞黄腾达,怎会一个个都学了他?杜十九三头及第,何必用此等言利之举挑动君心,竖子可恨,我一再退让,他反以为我无能!前时若非我按住,范承明去职时,早有人诤谏!此次断然不可再纵容他!”
  尽管裴漼因为裴宽裴宁兄弟的关系,对杜士仪一直多有照拂,但张说回朝之后提携他甚多。他从吏部侍郎而尚书左丞而黄门侍郎,又一举擢升御史大夫,如今赫然已经是吏部尚书。张说摆出了这样的态度,他也就不便多言了。而崔日知本性爱财,如今本来到手的御史大夫之职飞了,他自然对崔隐甫一肚子气,此刻便冷笑道:“说之说不可纵容,奈何御史台如今那三位自成一体,恐怕非但不会相助于你,反而会对那竖子之奏拍手称快!”
  “他们敢!”在政事堂一言九鼎了三年,张说自不会再表现得如同当年辗转终于回京时那温润文士。此刻眉头倒竖的他拍案而起后,面上便流露出了一丝决然,“授意那些御史,让他们各自建言,这是他们的本职,倘若崔隐甫想要动他们,却得看我同不同意!”
  眼见得张说动了真火,裴漼不由得劝解道:“说之兄,是不是先动作不要那般大?须知陛下之前将御史大夫之职给了崔隐甫,兴许是……”
  一下子被人戳到了心头痛处,崔日知登时大怒:“裴兄这是何意?莫非是说陛下也觉得我不如崔隐甫那鄙俗之辈?如今崔隐甫这御史大夫没当两个月,倘若真的让他把自己的地盘经营得铁桶一般,到那时候就后悔都来不及了!莫要因为你裴家和杜十九一点私谊,你就心存回护!”
  发现张说亦是有些不悦,裴漼暗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试图劝解。然而,等到他回了家,却特意吩咐去请了裴宁来。一见到自己这位族弟,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杜十九郎近来可有给你写过信?”
  “没有。”三年一任,裴宁又在去年的制科中一举得中高第,如今已经从集贤殿校书郎迁授监察御史里行。多了这里行三个字,他和宇文融当初的真授监察御史就有些微微的区别,但即便如此,这一跃成为天子近臣仍旧是步伐极快。
  这会儿,他干脆利落地回答了这位族兄高官的询问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话:“杜十九郎向来是很有主意的人,此前他两度进言,我也不曾事先听过风声。”
  “你们明明是同门师兄弟,不该疏远了!”裴漼有些心烦意乱地说了一句,但一想到张说如今要杀鸡儆猴,杜士仪还不知道会怎样,让裴宁与其继续那一层密切关系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顿时又踌躇了起来,最终还是嘱咐道,“你对他暗示几句,不要操之过急!唉,真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裴宁口中答应着,但一出裴漼家里,他就立时往永丰里崔宅赶去。他素来冷面冷情,纵使同在洛阳,和崔俭玄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更不要说登门拜访了。所以他这一来,早早回家在妻子面前献殷勤的崔俭玄一听说就顿时打了个寒噤,还是杜十三娘一再催促,他方才怏怏去了。可等到见了人回来,他那张脸上就多了几许凝重。
  就在当天傍晚,一骑人便从永丰里崔宅匆匆出去,赶往了剑南道的成都。
  然而,纵使最精干的信使能日行六百里,仍旧比不上朝中风云变幻。
  杜士仪的奏疏一时引起了群起而攻,甚至有人引唐初税法加以驳斥,言辞之激烈,就差没有明着说杜士仪是与民争利的小人了。而两三日下来,这一股火头渐渐烧到了宇文融的头上,指摘括田括户弊病的奏疏亦是犹如雪片似的堆满了尚书省都堂。
  就在这种让人目不暇接的攻势之下,这一日傍晚,高力士送到御前的,却是单单一份轻飘飘的东西。
  “大家,御史大夫崔隐甫、御史中丞宇文融和李林甫,劾张相国引术士占星,徇私僭侈,受纳贿赂。”
  这短短十三字的罪名归纳,后头八个字李隆基全都不在意,但引术士占星这五个字却使得这位天子遽然色变。即便他对张说早有些不满,但此刻依旧一时急怒。他甚至猛然把手中拿着的朱笔掷了出去,旋即方才冷冷地吩咐道:“查!让侍中源乾曜,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寺少卿明珪他们三个,和御史大夫崔隐甫一块鞫问!朕倒要看看,朕一向倚赖为腹心的中书令,是不是真的如此狂妄!”

  ☆、462。第462章 仗义者谁人

  天子封禅泰山,得益最大的除了张说及其亲信属僚,源乾曜以及少数文官高官之外,就是北门禁军的那些武将了。这其中,官拜开府仪同三司的王毛仲,便是最最风光的一个。尽管养马有功这个名头听上去不那么好听,但天子看重牧监,正是素来重视骑兵的大唐传统,因而别人也挑不出刺。而且他正在炙手可热之时,即便此前邕州民乱,又是杨思勖率军前去征讨,他也嗤之以鼻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过区区一个阉奴罢了,纵使功劳再大,也成不了气候!
  二妻并嫡皆为国夫人,王毛仲为人贪恋新鲜,后娶的李氏当年年轻貌美,如今却也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因而他自是又纳了数房姬妾,此外房内还有宠婢数人。如今不再兼理牧监之事的他最近颇为清闲,这一日在家搂着宠婢清芬饮酒作乐,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疾呼。
  “大将军,大将军!”
  “何事?”
  “张相国……陛下令人将张相国下御史台狱鞫问了。燕国公张宅也已经被金吾卫看住。”
  “什么?”
  尽管刚刚还在寻欢作乐,但此刻这么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骤然砸下来,饶是王毛仲如今正在最煊赫的时候,也不禁有些眼睛发花。因为杜士仪上书引起的这场风波,他自然顺势授意了几个人在背后兴风作浪,至于在张说面前煽风点火更是没少过。可谁曾想到,杜士仪尚未如何,张说竟然先倒台了,这怎么可能,这简直不合情理!要知道,张说执政三年,天子李隆基分明信赖备至,怎至于说鞫问就下狱!
  “去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大将军,知道这消息时,某已经自作主张让人去打听了。”
  “你做得很好。”王毛仲有些粗暴地将宠婢一把推开,看也不看那个小心翼翼退下的身影,而等到门外报信的从者进来之后,他踌躇片刻,最终吩咐道,“你去,把葛大将军给我请来!”
  王毛仲和葛福顺乃是姻亲,两人又有当初唐隆政变和诛除太平公主两场硬仗中结下的情分,自然比其他军僚更加亲近。当葛福顺面色凝重地匆匆赶来时,王毛仲就知道他同样得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举手示意人在面前直接坐下,他便蹙紧了眉头说道:“太突然了!张说当年也是陛下身边最亲信的人,若不是遇到姚相国那样阴人不动声色的能手,也不至于在外沉沦那么多年,如今回朝秉政一转眼就是三年,怎至于突然遭此大难!”
  “我也是刚刚得知这事。听说罪名很了不得,什么僭越奢侈收纳贿赂暂且不提,私引占星术士进门,这一条可是最犯忌讳的!而且,御史台从崔隐甫到宇文融李林甫一块告他,这是成心把人往死里整!”
  自从为儿子谋明经结果事败,被李隆基给狠狠敲打了一顿之后,葛福顺的胆子已经小了很多,这会儿说着便露出了几分惶急,“会不会是陛下觉得你和张说交从甚密……”
  “甚密个屁?”王毛仲脱口骂了一句脏话,继而恨恨地说道,“我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一年到头和张说见不了两三面,几乎从来不上他的门,再牵扯也牵扯不到我头上!我恼火的是,为什么只要扯上杜十九郎,就必定会倒霉?”
  葛福顺被王毛仲的这种论调给说得目瞪口呆,可转念一想竟确实如此。知道王毛仲长子王守贞曾经派人伏杀杜士仪,两人之间旧怨颇深,只不过王毛仲不比那些不聪明的,除却偶尔用点小动作之外,一直引而不发,他少不得安慰了两句。可他还不曾把人劝好,外间突然有人敲门,继而不得吩咐就推门快步闯了进来。
  “大将军,张相国长子张均悄悄来见!”
  张均?张均这时候来见他?这家伙是不是还嫌这局面不够乱!
  王毛仲一时间气得七窍生烟,就连葛福顺对于张均这贸然来见也极其不以为然。见那从者亦是面色紧张,王毛仲问了一句,确定门上已经做了安排,不虞到时候人尽皆知,他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去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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