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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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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说话的年轻人打量了一眼杜士仪,发现有几分面熟,不禁心中暗自纳罕,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还礼。但对于杜士仪的这个问题,他却不禁摇了摇头:“这我就着实不太清楚了。听说去年他拜别司马宗主之后,就携友南下了,也不知道现今在何地。敢问这位郎君名讳,我们可是见过?”
  见过?
  杜士仪有些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突然意识到,对方的口音中也露出了一丝关中秦腔。联想到那位荆州长史韦虚舟,他就打了个哈哈道:“这位郎君觉得我面熟,应是他乡遇同乡之故。若是有缘,来日定还会再见,我就不叨扰了。”
  王容还在思量这面生的少年究竟是谁,不留神杜士仪拉着她就走。须臾在观中其他地方兜了一大圈出来,她发现早先止步的裴宁和卢聪早就不见踪影,只有从者几人还在那等候,她不禁微嗔道:“那位郎君不过是问你名姓,你随便杜撰一个就是了,缘何竟演出了一场溜之大吉来?”
  “看形容看气度听口音,说不定是荆州韦使君的子侄,既是只打算过境投个拜帖,那还是不要给人留口实的好。”不过,在上清观看到了李白那一篇的雄浑大气的佳作,又得知了人的近况,杜士仪自然心情不错,当下便戏谑地笑道,“想当初韦氏门中颇有想把我当成子婿的,说不定就有如今这位韦使君,你说我如果不溜之大吉,万一被人许个女儿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你……呸!”王容轻轻啐了一口,终究奈何不了杜士仪的嬉皮笑脸,只得随他和从者会合之后回了旅舍。
  而既然得知李白出蜀之后曾经在江陵城中逗留,还见到了司马承祯,得其嘉许仙风道骨,甚至还以一篇长赋名动江陵,他索性就命人去打探其在江陵逗留期间的经过,并打探可有人知道其离开江陵后的去向。等到用过晚饭他打算就寝时,领命而去的赤毕却在外头叩响了门。进屋之后,赤毕竟罕有地犹豫了片刻,这才开了口。
  “郎君,李十二郎和吴郎君据说是离开江陵就启程去了岳阳,有从洞庭来的人,说是两人去夏泛舟洞庭之后,吴郎君突发暴病,已经亡故了。”
  杜士仪原本心情甚佳,听得此言不禁大吃一惊:“吴指南和李十二郎相交莫逆,也颇通剑术,身体强健,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突发暴病亡故?”
  赤毕打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知道杜士仪必定不相信,此刻只能低声说道:“我也追问过,因见我自陈从蜀地来,和两人相识,这才有人透露,说是暴病,其实是李十二郎外出时,那位吴郎君一时盛气和人相争,结果被人痛殴吐血而亡。李十二郎得知消息赶到时已经迟了,一时抚尸痛哭,泪尽泣血,见者无不动容。他将友人葬于洞庭之侧,随后就离开洞庭,一时不知所踪了。”
  尽管之前相识相交的时候,杜士仪不可避免地更重视才高八斗剑术超群的李白,但比自己还年少一岁,为人爽直而又仗义的吴指南,他却也颇有好感。如今听闻这一双相携出蜀游天下的友人,须臾就只剩下了形单影只的李白一个,吴指南更是被人殴死,他只觉得世事无常莫过如是,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而赤毕随杜士仪多年,知道这个主人轻财重义,即便和那两人相处未久,心中却必定不好受,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打探得来的另一桩事和盘托出:“打死吴指南的,据说是当地几个豪族子弟。事后虽有人报官,但事情却不了了之。可就在去冬,那几个人却在一次肆无忌惮纵马大街的时候突然马失前蹄,一时跌死了两个,重伤了一个。据说是奔马被飞石所伤,虽说没查出所以然来,但也有人说是横行霸道的报应!”
  “嗯?”
  杜士仪猛地想起当初李白流露出的那种任侠之气。自己不在而以至于友人被人殴凌丧命,倘若事后真的只是痛哭流涕,那未免实在是不符合李白的性格。时隔数月,同样一伙人当街纵马时落马二死一伤,他很难把这种事归结到巧合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头长叹了一声。
  “回首去岁初见,仿若昨日,谁知道一转眼便已经是天人永隔了。赤毕,你去拿酒来,既然知道了,我少不得焚香祭奠一爵!”
  区区一个晚上,杜士仪的心情就从昨日的兴致盎然而变得沉默得甚至有些消沉,王容自是心中纳罕。而不得吩咐,赤毕自然不会把这些事再对别人说,只是婉转请托白姜,让她请王容去安慰安慰杜士仪。果然,次日启程之际,王容既是问了,杜士仪自然不会隐瞒,把事情原委一说,他就只见面前的佳人亦是为之色变。
  “这些地方豪族竟是如此猖狂!”一句话脱口而出后,王容却又迟疑片刻,这才正色说道,“杜郎,你虽和李十二郎吴郎君游历天下,随身不过一二侍童不同,但此行淮南江南,却也得加倍小心。蜀中汉末三国之际,曾有不少世家豪门,而后多数北迁,到隋末唐初已经不见高门大姓,然则江左却不然。你此行虽不理两税,只理茶政,却不能像在蜀时分化相逼,他们不像崔李吴罗几家没有根基。”
  “你说的是!”
  王容从吴指南的事引申到自己的江南之行上,杜士仪登时心中凛然。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此前是成都的一县父母官,王容又在暗处经营多年,这才能够力压范承明,又对四家分化拉拢打压,收拢民心,最终终于安定了成都的局面。可现如今到江南,就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了!
  “你们在说什么?”
  见裴宁过来,杜士仪少不得连忙岔开了话题,只说接下来入淮南道之后的打算。而不远处,卢聪见陈宝儿正在认认真真地检查着马上行李,怎么看杜士仪和王容怎么别扭的他终于忍不住挪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谈问道:“陈小郎君,你跟着令师也有两年了?”
  “嗯。”陈宝儿看了卢聪一眼,点了点头道,“再差两个月,就整整两年了。”
  “那令师如此名满天下,就算因人避讳不曾谈婚论嫁,怎么也没有一二美婢随侍左右?”
  “之前在成都有人送过,杜师留在院中洒扫。”陈宝儿不以为意地答了一句,却没看见卢聪那张大得越来越大的嘴巴。
  这还真的是……龙阳之好?

  ☆、481。第481章 鄂州品鲜论茶道

  北人不惯坐船,裴宁和王容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人,因而,杜士仪原本的打算是到了江陵改走陆路,但天气渐冷,这一路又都是丘陵颠簸,休息了一日打探了些情形,最终还是裴宁提出,继续由水路前往鄂州,自然有从者又去码头雇了船。然而,就在这一日傍晚,杜士仪这一行人到了码头预备上船之际,却只听身后远处传来了一个呼唤声。
  “杜郎君,裴郎君!”
  杜士仪转头一看,就只见一骑人飞也似地当先驰马进了码头,身后十几步远处跟着几个精壮的骑马从者。随着其人渐近,杜士仪一下子就认出,这分明就是那一天上清观中曾经见过的那位年轻郎君。就只见此人到了近前一跃而下,拱了拱手之后方才歉意地说道:“昨日在上清观中偶遇,我一时眼拙,竟是没有认出杜郎君来,若非今日接到杜郎君和裴郎君投帖,险些就错过了二位。”
  裴宁之前因为江陵上清观借着司马承祯曾经驻留而宣扬敛财,根本就连大门都没进去过,这会儿听得此言不禁有些诧异。而那年轻郎君显然也知道自己说话太急了些,讪讪然一笑就连忙解释道:“在下韦济,家父荆州长史韦虚舟。”
  杜士仪早就猜到多半如此,少不得笑着还礼,称了一声韦郎君,而裴宁亦是回礼如仪。倒是原本过来催促要开船的船主,听到这匆匆赶来的竟然是长史公子,一时连忙退了回去不敢做声。这时候,杜士仪方才诚恳地说道:“既然路过荆州,原本该去拜见韦使君,可毕竟我此行到江陵并非公干,不想让上下人人都知道我路过,故而只能失礼投帖拜见,还请韦郎君回去之后禀告韦使君,代我赔礼致歉。”
  听到杜士仪这话,韦济就知道,杜士仪这一行人恐怕是不会拖延到明日方才启程的。他原本就是代父亲来相送一程,此刻就爽快地说道:“杜郎君和裴郎君身负要务,家父自也不敢耽误,不过韦杜世交,家父让我相送一程,并送上江陵米酒,以及一些江陵名士的文章诗集,算是给二位郎君践行。”
  韦虚舟身为前辈长辈这般诚意,却之不恭,杜士仪自然和裴宁一块收下了那两葫芦的米酒,至于那两卷今年荆州州试名列前茅解送士子的诗文,自然更是重中之重,杜士仪不但收下,还慨然应诺一定会好好拜读。等到开船之际,见韦济挥手告别,他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眼望着码头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身边的裴宁突然开口说道:“京兆韦氏,果然名不虚传。”
  杜士仪亦是轻叹道:“所以这便是世家较之寒素最大的优势,人多势众,而又供得起读书,久而久之自然人才辈出。”
  船到鄂州,又是数日之后了。这里已经是江南西道的管辖范围,虽不及荆州繁华,却也曾是吴王孙权的定都之地,即便数百年后的如今,也依旧是坐拥上万户的上州。只在人口上,却不能和蜀地那些州郡相比。
  由于杜士仪这一行人的过所乃是蜀地签发,没有那许多扎眼的大印,进城之际并没有引来任何波澜。这里距离蜀地已经有千里之遥,议论时政的人并不多,反倒是日渐入冬,年节将近的氛围更加浓烈。而对于杜士仪来说,船到鄂州外码头后进城的最大感受是,城外有大江经过,四处水泽湖泊。
  和北地虽有水,却多河少湖不同,在如今这年头,荆楚之地处处水泽,这对于第一次出关中南行的裴宁和王容来说,都是难得的经历。反倒卢聪从少年时开始就跟着父亲辗转多地为官,对南方的风土人情颇有些了解,面对这鄂州城内甚至还有一片大湖不以为奇,反倒兴致勃勃地对众人解说道:“这有湖便有鱼。如今虽入冬,鱼肉却格外鲜美,随处酒楼都可以让人现打鱼上来现做,论起滋味来,却比北地的鱼要细嫩多了。”
  北人喜欢吃鱼的不多,而裴宁不如其兄那般笃信佛教,和王容倒都是不怕腥的,至于杜士仪就更不用说了,鱼虾螃蟹无一忌讳,闻听此言自是点头称好。于是,等到众人在客舍住下,赤毕到前头问过店家,知道靠近城中南湖有一鱼庄颇为有名,杜士仪自是令他过去先令店主预备。等到众人一块过去时,那鱼庄的伙计笑吟吟地用竹篓提上了几尾鲜活的鱼,并一些活蹦乱跳的小虾给杜士仪过目,等到杜士仪问可有肥美的螃蟹时,他还笑着多解说了几句。
  “听几位客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没想到竟然还知道这蟹的鲜美。不知道客人们打算怎么吃?”
  杜士仪见王容终于流露出异色,而陈宝儿则是瞪大了眼睛,显见是没吃过,就连裴宁亦是微微蹙眉,他不禁哈哈大笑,随口说道:“他们显见都是不会拆的,这样,你让好手拆出肉来,葱姜烩,让他们尝尝鲜。”
  “就依客官此言!”鱼庄做湖鲜出名,往日光顾的人中也多有士子,见杜士仪接下来娴熟地点了这个要那个,分明是囊中颇丰的主儿,他自然更是殷勤,末了还不忘问了一句,“可要再来几碗浓浓的茶汤么?这可是解油腻,去腥味的绝妙好物!”
  “我们就是从蜀中来,对茶可比你了解!”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见那伙计有些讪讪的,他便对王容和裴宁说道,“茶汤解腻虽好,与蟹却不宜同食,否则不易消化。尤其是吃蟹的时候,还有吃完半个时辰,最好不要喝浓茶。倒是如果生剥螃蟹时手上沾染腥味,用茶洗手却是可以去腥的!”
  这会儿正是午饭的时辰,鱼庄中还颇有些别的客人,有一二耳尖的听到这话,不禁过来打探道:“这位郎君所言是真的?我们这儿吃蟹,往往爱其鲜美,嫌其肥腻,所以一定会弄弄泡上一碗茶,照你这么说,这反而不美?”
  “蟹乃性寒之物,虽好吃,却不可多吃,而茶汤虽对人身体有利,有时候却也忌讳和各种食物同食,比如食药不宜饮茶,因为茶解药性……”杜士仪见过来请教的是一个稍有年纪的长者,自然不忘将各种禁忌一一告知,最后又说道,“此外,这蟹也是一样,除了浓茶之外,绝不宜和柿子、梨同食。否则轻则腹痛,重则腹泻,对老人更是不利。若真的要解腥,还是姜茶佐陈醋风味更佳。”
  说话间,已经有好几个客人挤了过来听杜士仪解说,刚刚第一个过来探问的老者听到这里,不禁笑呵呵地说道:“这位郎君年纪虽不大,却是博学之人,而且听上去似乎还通医理?不错不错,如今荆楚之地,饮茶之风渐渐盛行,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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