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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家一手从泥潭中拉上来,如今已经官居右补阙的天子近臣!
按照杜士仪的本意,本来不打算如此张扬,这是杜思温的意思。按照这位朱坡京兆公的话来说,两京重衣冠门第,更重财势,倘若结亲王元宝却让人觉得你有势无财,未免让人看轻,还不如把底子露出去,这也是让赐婚的天子看看,你不贪王元宝之财。因此,杜士仪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今日前往永安坊王宅送聘礼的,是他的堂弟杜黯之和妹夫崔俭玄。王元宝在长安城中宅邸别院众多,选择这一座给女儿出嫁,却是因为这座宅院不但够齐整,而且历史悠久,也够底蕴。尽管因为家中无人出仕,这宅邸中不少逾制的建筑都或拆或改建,可此刻站在那座昔日朱门迎进聘礼的时候,王元宝一看到头前那十抬书,一时竟不禁面色大变,眼神中不再只有欣喜,而多出了深深的感动。
“阿爷?”
“杜十九郎这些书,搜罗得想来很不容易。”王元宝对一旁的长子王宪轻轻嘀咕了一声,继而也不解释,只是满面春风地上前接收聘礼。当看到最后四抬中的契书时,他再次眼神一变,等打起精神又留了崔俭玄和杜黯之用饭后送他们离去时,他便快步来到了女儿的闺房。
“杜十九郎送来了足足十抬的珍本书,他弟弟杜黯之说,杜十九郎的意思是,日后可以在我王家开一个藏书楼,把抄本放出去供人借阅,如此一可扬名,二可结善,三可熏陶子弟。至于那些文房四宝和古旧摆件,是你要求的?”
“是。”王容笑着点了点头,从容说道,“京兆杜氏子弟,却娶了我这个别人口中暴发户的女儿。自然一则示人以书香底蕴,二则示人以财势。阿爷,钱财再多,无势可依,难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家中还是要有人读书!两位阿兄都不是读书的材料,可我的侄儿们未必就人人都不成器!太平盛世,兴许别人即便谋算王家产业,也会稍稍顾忌一些,可若是世道一乱呢?两位阿嫂是什么样的人,阿爷应该知道,还望早日为我的侄儿们打算!”
王元宝一直都知道女儿比两个儿子都聪明成器,此刻听到这犹如醍醐灌顶的话,他不禁沉默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从前不想管儿子的家事,但孙子的事不止是儿子的家事,还关乎到王家的未来!想到这里,他便重重点了点头。
“幼娘,我听你的。不过,那些契书……”
“杜郎说,这些送来他也不想拿回去,他一个朝廷官员经营这些,自然比不上我们家方便。阿爷你留下契书,我会让人接手这些。”
同在屋子里的玉奴好奇地看看王元宝,又若有所思地看看王容,直到前者说了一会儿话起身离开,她才好奇地向王容问道:“师娘,你是想侄儿们读书出仕,给你撑腰么?”
“你这次猜错啦。”王容含笑爱抚着玉奴那光顺的头发,这才淡淡地说道,“他们只要不给我闯祸就行了,我哪里会指望他们给我撑腰?两位阿兄比我大太多了,那时候阿爷尚未有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什么挑选余地,因而择选的媳妇自然平平,而若是富易妻,未免有失良心!可倘若让她们把下一代的王家子弟再带坏了,阿爷即便并没有把琉璃坊留给他们,而是把那些好管的田地织坊等等交给他们,也总有一天会守不住的。”
“玉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王容揉了揉玉奴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日后等你出嫁时,师娘再对你慢慢说。对了,我的师尊和玉真观主都想要见见你,只我这两天不好出门,她们说是添箱那一天来,你到时候可别怯场。”
“好!师娘放心,玉奴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话虽如此说,但等到了发妆前一天的添箱日,当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真的联袂而来,还捎带了一个固安公主的时候,玉奴却不禁有些发怵。尽管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这一日并未煞风景地纯粹道装打扮,而是仿佛寻常贵妇人,但往那儿一坐,气度便格外不同。而固安公主固然也不穿礼衣,不服钿钗,可她曾经是奚族王妃,如今又是实质上的云州之主,那种风采气度同样高人一等。她还是看到王容笑吟吟地冲自己点头鼓励,这才上前去行礼拜见。
“别拜了,快起来。”固安公主见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都兴致十足,自己也只让玉奴屈了屈膝便将其拉了过来。她细细端详,见小丫头生得明眸皓齿,灵巧非常,当即便笑了起来,“阿弟真是好眼光。小玉奴,你师傅称我一声阿姊,你日后遇见我,记得叫一声姑姑,别叫什么贵主。当然,记得千万不可让人知晓。”
“是,贵……姑姑。”玉奴慌忙改了称呼,随即又扭头偷偷看了看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另两位贵主,我也该叫姑姑么?”
她这天真的问题顿时把两人都逗笑了。玉真公主冲着金仙公主摇了摇手,把小丫头拉到了身前,笑眯眯地问道:“你觉得我们的年纪能做你姑姑么?”
“怎么不能?二位贵主难道不是姑姑的阿姊么?”
一句话说得玉真公主眉开眼笑,就连金仙公主都不禁莞尔。姊妹两个都是快要四十的人了,相比时年还不到三十岁的固安公主,即便保养再好,也会不可避免地露出了老态来。如今,从玉奴这样的童言中仿佛找回了青春的感觉,玉真公主直接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于阗羊脂玉镯子,而金仙公主就没那么直接了,只是笑着从侍女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今儿个第一次见,算是给你的见面礼。论辈分,我和元元都可以当你的祖母了。”
“可二位贵主一点都不老呢……不过,这厚赐是不是太重了?”
玉奴嗫嚅着说了这么一句,却只见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身后都有婢女送了差不多大小的盒子上来,一时更加惶恐。直到王容点头,她才再次下拜接过了东西,乖乖垂手退回了王容身边。
“杜郎当初也是爱才。她的琵琶学得很快,前两日我让她弹时,比起去年我们从雅州起程时又有进益。杜郎说,音律之上倘若有天才,便是玉奴这样的了。”
“能得杜十九郎这般称赞,这孩子肯定是聪颖非常。若非今天不是时候,一定要好好听一曲她的琵琶。”
王元宝根本没有想到今日会有三位公主一同莅临,本来还生怕添箱乏人的他登时心中无限狂喜。即便添箱礼并不是那些贵重的金玉锦绣,而都是道书典籍,固安公主送的更干脆是柘木弓,但他却只觉得比什么都珍贵。兴许是托了玉真公主等人都来此坐过的福,往来过玉真观和金仙观,也见过王容的几位宗室县主,也送来了或多或少的添箱礼,尤其是当陶光园中亲眼见过王容面圣的宁王妃也送来了一对玉指环时,王元宝不禁欣慰到了极点。
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就是女儿不得不沦为那些达官显贵的媵妾,如今却终于能看到她风风光光出嫁的一刻!
☆、527。第527章 亲迎,却扇
王家的发妆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招摇,添箱的人固然不少,但王容的嫁妆送出去也就是四十余抬,只看人脚步也知道分量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实沉家伙。而杜士仪在吩咐秋娘将嫁妆一一入库之后,方才再一次去查看了早就布置好的新房。
明天,就是他把人娶回家的日子了!七年的等待,总算是修成了正果!
因有婚假,杜士仪一应筹备妥当,又迎了恩师卢鸿和卢望之颜真卿到樊川杜曲老宅住下。不但如此,就连杜思温也早一日来到了这里,说是届时要厚颜充一充男方长辈。知道对方这是为了给杜士仪撑腰,今年冬选方才终于得了蓟县主簿之职的杜孚,索性借口妻子韦氏身体不适,把人留在了家里没带出来,自己则笑容可掬到了这边老宅中帮忙。此外便是已经是一双儿女母亲的杜十三娘,忙前忙后张罗个不停。就连三个月前刚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的崔九娘也跟了来指手画脚,唯有崔五娘以自己是丧夫之人为由,并没有出面帮办。
腊月十六这一天亲迎之日,杜家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一出樊川杜曲老宅的家门,看热闹的乡民们几乎是挤满了道路两侧。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迎亲,而不是在宣阳坊私宅,杜士仪是考虑到长安城中显贵太多,宣阳坊更有万年县廨,届时队伍占据道路不便,而且老宅更大,来多少宾客都容纳得下。当他带着浩浩荡荡一堆傧相并随从们进了长安城时,那些知道的长安百姓固然笑着在路边指指点点,新近进城的那些外乡人则是不解地打听。
“是陛下赐婚!男方是赫赫有名的京兆杜陵杜十九郎?什么,你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太孤陋寡闻了吧!”
“女方?女方是关中首富王元宝家的女儿!哎,虽说王家是有钱,可若不是陛下赐婚,怎么摊得上这门一等一的好亲事!杜十九郎可是前途无量!”
在这些围观的人群中,一对男女并肩而立,戴着风帽的女子轻轻把帽子拉下了些,随即兴致勃勃地低声说道:“好不容易赶上了!一晃这么多年,杜十九郎都要成婚啦,而且娶的是那位王家娘子!”
“杜郎君年纪本来就不小了……”一旁那男子才刚嘀咕了一句,见女子拿眼睛瞪他,突然转身径直离去,他连忙偃旗息鼓不做声,快步追上。从大道进了一个里坊,拐入了一条不起眼的十字小街,他才连忙解释道,“五娘,我不是故意怄你的……”
“知道了还这么多话?为了你的事,我们几乎把整个西域都转了一圈,都没给师傅和杜十九郎捎过信,他们一定都急死了,你现在还不顺着我?”见罗盈果然低声下气连连赔罪,岳五娘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欣悦的笑容。她趾高气昂地扬了扬眉,旋即笑吟吟地说道,“不过现在,咱们先去那边看看热闹,等到跟着回了樊川杜曲再现身,也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尽管头发是长出来了,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但罗盈还是改不了最怕岳五娘的习惯,唯唯诺诺答应了之后,他少不得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人前往永安坊的王元宝宅,心里对于重回长安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倘若可以,他应该直接去洛阳安国寺,感谢主持对他的养育之恩,可是他不敢回去,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想必早就由嵩山少林寺告知了安国寺,如今好几年没音信却突然返回,他还有没有良心?
就是杜士仪,看到他时也肯定不会只有惊喜,更何况他还拐走了公孙大娘的得意弟子!
当这一男一女赶到了永安坊王元宝宅门口时,杜士仪的迎亲队伍不过是早一刻抵达。因为围观的人群太多,再加上作为傧相的几乎都是昂藏美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女郎妇人贪看不休。然而,十个人中,崔俭玄王缙窦锷姜度都不但成婚,而且有了子女,崔颢刚刚迎娶了貌美的妻子,王昌龄也已经是有家室的,杜黯之定下了婚事,王翰无妻却有妾有子,进门就得做好当人后娘的准备,算下来真正合适的就只有卢望之和颜真卿两人,后者出身世家大族,不消说也会有家里给他决定好门当户对的婚事,只有前者兴许还有些希望。
这些都是好事者在杜家傧相名单公布之后,早就打探来的消息。于是,当卢望之出面吟诵催妆诗的时候,周围传来无数女子的喧哗声,以至于他纳闷地四下里打量了一眼。结果,往日懒散的他今天被杜十三娘押着好好打扮了一番仪容,俊朗之中带着几分不羁,这一举动越发引来了起哄叫好。
而看到他笑吟吟地向人群拱了拱手,怡然自得地须臾就是一首催妆诗,杜士仪不禁苦笑了一声:“大师兄知不知道,他现如今是人家眼里的香饽饽?”
“他知道就好了。”颜真卿有些无奈地以手扶额,想起卢望之在嵩山草堂也是这么个做派,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大师兄怎么就不好好找个心悦的女郎成亲呢?二师兄他们都把家眷接到登封了,就只有他成日里四处逛荡,以至于草堂中甚至有各种传言……”
杜士仪不用问也知道,这所谓的传言是什么,想当初他在嵩山草堂求学的时候,那种话题就已经在私底下流传于草堂弟子之中了,其中最热烈的便是议论大师兄卢望之和三师兄裴宁。如今裴宁出仕已经多年,眼下又在江南,难道大师兄又招谁惹谁了?
面对杜士仪那疑问的目光,颜真卿见这会儿换了王缙上去催妆,他想了想就低声说道:“卢师在范阳老家有人过来探望,带了一位妙龄女郎,似乎是打算撮合她和大师兄,结果大师兄二话不说就自陈配不上人家,卢师倒没什么,草堂的师弟们却一片哗然。那位女郎走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这还真像是卢望之那看似随和,其实不易接近的性子!
“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