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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5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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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不是神仙,怎能料到会有风雪!”嘴上如此说,可想到城头那些明显就只有冰天雪地的时候方才能施展开的手段,郁罗干已经有些相信了。可是,一想到云州城根本没有多少兵员,而且连箭支都不足,倘若放过这样到了嘴边的肥肉,那就要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而且在这种天气回饶乐都督府,还不知道路上是否会遇到别的麻烦,他不禁把心一横道,“传令下去,再有人敢胡言乱语祸乱军心,立时杀了!休整一下,然后立时再次攻城!”
  看到城下果然在乱糟糟的收拢军马之后,并没有退却,显然在酝酿第二场攻势,杜士仪不禁大为庆幸。不管此次来犯的是另一拨突厥人,还是奚人或是契丹人,这个固执的领军主将实在是太可爱了。趁着这难得的间隙,箭手们也都在活络筋骨抵御寒冷,可是,在这样骤寒的天气里,即使他们有棉袄御寒,尚且免不了身上冰冷,更不要说那些根本衣物不足的敌人们了。于是,当敌军重整攻势,一个箭手对准云梯上的一个敌人,一箭将其射落之后,他突然敏锐地认识到了一点。
  “杜长史,这些虏寇的行动大不如之前灵敏,似乎有些僵硬!”
  “这样的大冷天被人下令攻城,死多活少,谁愿意送死?”尽管如此,杜士仪看着城头那些四散的尸体,立刻又嘱咐道,“城头上尸体渐多,只怕光靠冰场滑溜,已经难以阻止他们,尤其是那位主将已经是红了眼睛,只怕打着用死人堆出一条路也要攻入云州的主意。给我传令投石车,反击!”
  刚刚一直雪藏未曾动用的投石车,在杜士仪一声令下,再次发出了呼啸的石弹。由于投石车的数量并不算十分充足,昨日发挥的作用很有限,可在这种本身就极其恶劣的天气中,投石车却发挥了更超寻常的作用。尤其是杜士仪早先储备在军器坊中那些刻意打磨成滚圆,昨日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石弹,更是在踩踏得渐渐坚硬的雪地里放大了杀伤力。四处乱滚的石弹不但纵横睥睨,而且还惊乱了马匹,一时间就只见军阵之中好一阵人仰马翻,引来了箭楼上的阵阵笑声。
  此时此刻,郁罗干已然被继而连三的损失激起了真火,他几乎是猛然抽出了身上佩刀,厉声喝道:“若我攻入云州,定然血洗全城,鸡犬不留!”
  他这咆哮声依稀传入了箭楼,杜士仪听懂了这番突厥语,当即吩咐身边一个特意挑出来的大嗓门高声喝道:“天降瑞雪,天佑大唐!”
  随着这声音,四面城墙上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竟是将郁罗干这赌咒发誓似的嚎叫给压了下去。正当他恼羞成怒,打算亲自率军攻城的时候,后队猛然间起了阵阵骚乱,紧跟着,便是一骑人飞马疾驰了上来。
  “吐屯,吐屯,不好了,不好了!”那部将见郁罗干一时间眼神如同喷火一般,连气都顾不得喘一口便大声说道,“北城那边来报,北面有军马驰来,看样子至少上千!”
  “军马?”郁罗干瞳孔猛地一收缩,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莫非突厥三部的兵马已然到了?”
  拼死拼活,却有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郁罗干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然而,想到自己受挫云州城下,倘若那些突厥兵马突破了云州军的拦截终于抵达,必定损失也不小。那么,说不定他们彼此还有联合的可能!想到这里,他立时高高举手下令道:“南撤五十步,立时打探北面军马是何情形!”
  而在高高的南城箭楼上,杜士仪看不到北面是否有军马,但他却看到了城下敌军的骚乱。尽管看不到旗号,尽管看不清他们的衣着打扮,但他本能地知道,那极有可能是他一直等待的人到了。几乎一瞬间,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传令城门伏兵,届时听到击鼓为号,立时出城迎击!”

  ☆、580。第580章 凌厉反击

  云州城南门门洞之下,此时此刻正聚集了一支二百余人的伏兵。尽管人数相对于城外的敌军只有区区十分之一,但这些人中,不少都经历过昨日下午的严酷一战,其余的则是固安公主的心腹狼卫,跟着她从奚王牙帐一路迁到这里安居。其中尽管有不少都是奚人,但身为奴隶的他们,原本是奚族之中卑贱如蝼蚁的人,如今却能享受最好的待遇,挺直身躯站在人前,自然是把一腔忠心都献给了自己的女主人。
  而此时此刻,身列其中的,还有南霁云。昨日在城头一场激战,他受伤不浅,可被送回都督府后,听到今天便是扭转战局的一战,他便一力请缨出击,最终磨得杜士仪不得不同意。此时此刻,他身上披着一袭杜士仪送给他的雪羽披风,失血不少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可精气神却在一晚上的休养之后,显得更加充足。见陈宝儿满脸担心地递了参片过来,他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陈小弟,真的不用了。”
  两个少年年纪相仿,都是杜士仪取的学名,南霁云又由陈宝儿教授识字读书,在都督府里的宿处也是陈宝儿那间房,数月下来,两人早已如同兄弟一般。
  见南霁云异常固执,陈宝儿就板起脸道:“杜师虽说答应了你随军出击,可你身上的伤不是玩笑,昨天大夫还让你多多休养不要动弹,以免崩裂了伤口呢!这补益元气的参片含着总有好处,再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今天这些人当中,因为也有受伤却不得不上战阵的,杜师每人都分发了三片参片用作提振精神之用,你可别给我逞强!”
  南霁云被陈宝儿那眼睛瞪得一时没法,只能取来参片含入嘴中。为了这一场逆袭,杜士仪不惜血本,这切片的老参乃是上了年头的货色,此刻入口生津,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本就是蕴含元气非凡,南霁云立时觉得精神又有些许提振。见陈宝儿仍是满面担忧,他握紧了手边那杆长枪,笑着说道:“没事的,你不要担心,都督府现在人手紧缺,连夫人都已经出面在城中安抚百姓,你这个记室也去帮忙吧。”
  话音刚落,就只听不远处一阵小小的骚动,紧跟着,刚刚还四散休息的人都已经站起身来,有的收拾马匹,有的查看武器。知道情势恐怕就要发生突变,南霁云连忙抬头望去,就只见一个杜士仪身边的从者快步行来,一路走一路低声对左右那些伏兵嘱咐着什么,到了他面前时,那从者的脸色更亲切了一些,亮出杜士仪的铜牌令箭后,就拱了拱手说道:“南小兄,杜长史有命,等城上擂鼓为号,出城击敌!”
  “遵令!”
  知道一门之隔,就是那些来犯云州的敌人,南霁云的声音自然压得极低。眼见得对方传令完毕后快步离去,他便拍了拍陈宝儿的肩膀说道:“快走吧,这儿就要出击了!”
  “南哥,一定要活着回来!”陈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见南霁云重重点了点头,他便转身快步离去。眼见得本来还在和那些固安公主身边出身奚人的狼卫说话的唐振和唐岫都连忙迎了上来,他带着两人远离了这一支伏兵,最终方才不甘心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武艺太差了,两手剑术甚至连在杜士仪手下招架十招都做不到,就算参加此次突袭,也必然只会成为别人的负担。究其根本,是因为他的根基太浅薄,积累太少,以至于更多的时间都不得不花在别人早已熟读的九经上,根本腾不出太多功夫来学习武艺。他本能地忽略了自己每日要处理的众多杂务,忍不住用拳头砸向了身旁的夯土围墙,咚的一声,惊得两个小随从全都为之大惊。
  “小郎君!”
  唐岫如今已经没了当初的畏缩。她深知自己能够从一介奚奴到如今跟了这样一个好主人有多难得,慌忙上前查看主人的右手,见只是微微泛红,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唐振则是在皱了皱眉后,笨拙地劝了一句:“小郎君若是觉得不能和他们一块冲杀在前,心里难受,那就更应该做好自己的事。”
  见自己反倒要唐振和唐岫来劝解,陈宝儿一愣之下面上微红,随即就点了点头道:“你们说得没错,走,回都督府,肯定还有需要我们去做的事!”
  我们,而不是我,这微妙的差别让唐振和唐岫全都心中一暖,连忙跟着陈宝儿上了马回去。当他们驰出不多远的时候,便只听南城箭楼之上传来了沉闷的鼓声。尽管明知道自己担心也没用,陈宝儿仍然是第一时间勒住了马回头眺望,继而在心里默默祷祝了一声。
  南霁云,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还有其他好汉子,也都要活着回来!
  当郁罗干得知留下攻击北城的兵马被那一支突然莅临的奇兵杀了个七零八落时,立刻为之色变。而奚人本来就不是以军纪著称的,得知后队被袭,一时间上下大乱,本来还在云梯上磨蹭的兵卒们也是手忙脚乱,甚至还有人进退失据最终摔落下来的。
  他这次带来的两千余兵马为了掩藏行踪,一路快而隐秘,云梯还能拆成几段携带,但如同攻城锤之类的重物就决计不可能了。所以,从昨日下午鏖战到现在,他们根本没有对云州城那些坚实的城门下过多少工夫。于是,他咬牙切齿喝了一声撤退,眼见得充当步卒攻城的骑兵们纷纷准备翻身上马,陡然之间云州城南门打开,一拨骑兵犹如疾刺一般冲杀了过来,他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然而,郁罗干好歹立刻醒悟了过来,当即大声喝令迎击。可是,还不等他以攻入云州城鼓动军心的时候,就只听敌军之中一声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的暴喝,紧跟着,手持长枪的一骑人便突然排众而出,马速陡然增加了一成,竟是一马当先冲入了刚刚从攻城云梯上退下来的人中。
  只一个照面,南霁云便一枪挑落了两人。眼见得面前的敌人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勉强还击,他或扎或挑或横架或竖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集中在前方那一面黑旗上。尽管这些敌人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出旗号,不过一面黑旗号令上下,但就他跟着王忠嗣这几个月学习下来,深知斩将夺旗方才是打落一军士气的关键。因而,他几乎下意识地夹紧马腹,借着长枪突击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不断调整方向往那黑旗之处突进而去。
  由于他突然窜至最前列,即便是受命率领伏兵的狼卫副将虎牙也吓了一跳。然而,发现南霁云枪尖所指,赫然是敌军帅旗,他当机立断,一声号令紧随其后。他是如假包换的奚人,却只是奴隶出身,一身武艺是在奚王牙帐中从底层一点一点锤炼出来的,有他和另外一位狼卫护持住了南霁云的左右双翼,尽管南霁云心无旁骛勇往直前,但竟是势如破竹。从第一枪接敌,到如今眼看距离帅旗不过数十步,竟仿佛只有几个呼吸那么快。
  而郁罗干从惊怒之间发现云州城中那些仿佛一只手就能碾死的小虫子竟然还敢出城迎击,到发觉这小小一支奇兵竟然所向披靡,也不过短短一眨眼的时间。知道这是因为军心已乱,他只来得及立时收拢左右最为信赖的亲卫布置迎击。
  然而,气势一物本就是此消彼长,南霁云这一支伏兵养精蓄锐已久,从城门冲杀出来,手下几乎无一合之敌,而郁罗干所部因为一夜大雪再加上攻城受挫,腹背受敌,气势已经弱了何止半截,这甫一交战,郁罗干就只见自己赖以成名的那支精兵在对方冲阵之下,几乎是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垮塌了下来。
  战阵之中的南霁云却只觉得越杀越兴奋,越杀越畅快,往日练枪时觉得滞涩不名之处,此时此刻在厮杀中却一点一点都明晰了起来。他整个人越来越专注,眸子越来越明亮,尤其是当那黑色的帅旗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得的时候,他手中长枪陡然前冲,将迎面一个满脸不可思议的敌人一枪扎透,最终一放一甩,那原本个头很不小的人体竟是朝着旗杆处飞了过去,巨大的冲力直接将那桦木所制的粗大旗杆冲得往后一折。紧跟着,众目睽睽之下,那旗杆竟是轰然断折。
  一时间,南霁云仿佛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耳边的所有杂音都仿佛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握紧长枪的他将枪尾往后一拉,竟是在地上借力一顿,枪尖如同神龙摆尾一般往前一扫,而身下骏马亦是仿佛如臂使指一般骤然前跃,竟是一口气突破了前头最后几个阻截的敌人。当看到那身披黑色大氅,光凭服色就和寻常兵卒大不相同的七尺大汉时,精气神已经完全臻至巅峰的他大喝一声,人马枪一时如一,朝着这个最后的目标电射而去。
  此时此刻,紧随其后的虎牙和其他狼卫都是又惊又喜。尽管最初也懊恼过这少年的胆大妄为,可现如今,他们更欣喜于今天这丰硕的战果。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虎牙鼓起双颊利啸了一声,麾下和他配合多年默契十分的狼卫们同时发出了尖锐的呼哨,气势陡增一倍不止,竟是堪堪敌住了四周围醒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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