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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6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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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这一幕,高台上观战的文武,以及廖启昌之外其他几个刀术优胜的军卒,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张兴的自吹自擂在这半个月之中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光说不练,又名不见经传,不以为然的人占了大多数。此刻见其轻轻巧巧就讲廖启昌逼得如此光景,起头还打算揽事上身的临洮军旅帅段正不禁有些目弛神摇。至于陇右节度下辖的诸兵马使,不少人都在惊疑之余,都有些如释重负。
  幸好幸好,这张兴虽武艺超绝,却是掌书记文职,而非武将!
  “就算他武艺确实不错,行军打仗又不是光靠匹夫之勇,还得看军略!”
  听到旁边的临洮军正将姚峰如此说,副将郭建便哧笑了一声:“之前张郎一直说自己精擅武艺,可却无人相信,现如今这一番挑战,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既然如此,他说自己精通经史,熟读兵法,再不相信的人就实在太小看这位掌书记了!想想杜大帅用人,从蜀中到云州代州,简拔了众多文士武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到了咱们鄯州竟然被人小看,还真是小觑了天下人物!”
  郭英乂可以说就是被杜士仪识破而黯然离开鄯州的,谁都认为杜士仪上任之后,必然会因此对郭家的人下手,因而如姚峰这般同样是出自河陇将门的,自然而然便有取郭家而代之的野心,甚至还梦想着在十数年后,重现当年郭知运的传奇。所以,在姚峰眼里,纠正杜士仪这位顶头大上司的用人失误,也是让自己进入其法眼的途径之一。因而,郭建竟然明里暗里说他是小觑了杜士仪,他登时暗自大怒。
  “郭四,你这是挑拨离间!”
  “虽说这廖启昌是河源军的人,可这里谁不知道,河源军是你的发迹之地,如今下头一多半军官,全都是你当年的袍泽?”
  两人身为临洮军的正将和副将,突然就这么针锋相对顶了起来,上头的杜士仪自然须臾便察觉了动静。发现张兴占据主动之后便乘胜进击,取胜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他便让鲜于仲通将姚峰和郭建都叫了上来。眼见这两个年纪全都比自己大的军官黑着脸的样子,他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二人执掌临洮军,就应该精诚合作才是,大庭广众之下在下头争执起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郭建刚刚故意提高声音,就是希望能够把事情闹到杜士仪面前来。他不等姚峰有机会开口,立时连珠炮似的把事情缘由说了,末了发现下头胜负已分,刚刚挑战时志得意满的廖启昌瘫倒在地,他才轻蔑地瞥了一眼姚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郎乃是大帅亲手提拔起来的掌书记,今日又大展雄威,姚将军护着自己人的心思虽是好的,可当着众人的面质疑大帅用人,我是不忿他的不敬!”
  这种大帽子猛地扣了下来,姚峰登时勃然色变。发现杜士仪面色转冷,又想博取新任大帅的信任飞黄腾达,又放不下军中宿将的脸面,不希望卑躬屈膝,而是希望引人重视的他登时有些进退两难。他在武艺和军阵上头全都是佼佼者,但在慧黠上头就拍马都及不上郭建了。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分外看不上出身郭家旁系子弟,年不过三十五六就钻营得了临洮军副将一职的郭建。
  “郭四,你除了会血口喷人,还会干什么?你敢说之前在外头放出各种风声中伤掌书记张郎的人,没有你推波助澜?”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张兴已经施施然上来了。到了杜士仪那主位前,他解下身上甲胄给了一旁的侍童,悄然旁听了一下这两人的争执,便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待两人回头看见自己,一时都闭上了嘴之际,他才好整以暇地说出了一句话来。
  “不过是因为外间流言蜚语,姚将军和郭将军何必伤了和气?”张兴微微一笑,随即气定神闲地说道,“其实也是我之前在各家赴约的时候喝多了,这才不自量力吹嘘过了头,以至于别人心里犯嘀咕。我自幼借书读经史,又跟着幽州老军学习武艺,固然从未松懈过,可终究所谓文武兼修,不过修了个毛皮。
  要说文,大帅随行之李十二郎、王少伯、孟浩然、杜子美,全都是个中翘楚,多年来荐举之人更是多如牛毛;要说武,大帅在云州代州提拔的罗盈、南霁云、侯希逸三人,都是武艺精绝,而如代州军兵马使段广真,更是军阵娴熟,治军严谨,就连王忠嗣王将军,也一度为大帅委以重任。至于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是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胡乱吹嘘一二,却不敢和那几位文武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张兴方才猛然击掌,仿若这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般:“说起来,如今大帅节制陇右,何不上书调了段将军他们过来!”
  “奇骏也不必妄自菲薄。你随我多年,我对你亦是深信不疑。至于调人之事,不必多说了。”
  ****结束之后,张兴在杜士仪面前说的这番话立时传遍了鄯州军中。上上下下的军将除却某些死脑筋的或是性子死硬的,其他的都不得不考虑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张兴那样的武艺,都只说自己是半吊子,而其所言的文人雅士也就罢了,可那些军中后起之秀既是皆为杜士仪提拔,倘若杜士仪真的上书调从前的亲信到鄯州来,那时候他们这些非亲信的外系还有什么机会?自从荣王兼任陇右节度大使之后,真正执掌节度事的陇右节度副使任期不定,又长又短,可杜士仪是朝中有人的,若是和这新任节帅对着干,会不会重蹈郭英乂的覆辙?

  ☆、742。第742章 千金买马骨

  一连数日,整个鄯州仿佛在之前连番事端之后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似的,一切都古井无波。前去勘察赤岭立碑之地附近山河地理的李佺尚未回来,而鄯州各军之中也一片安静。
  杜士仪派人去探望了卧病的鄯州都督府士曹参军事曹谦琉之后,得知此人心疾因为救治及时,静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重新理事,少不得让人送去了一些药品绢帛,权充慰问。尽管只是小小的心意,可厚待下属的上司自然受人欢迎,再加上杜士仪在发放暑日的补贴上,属官和属吏一概都给,更是人人欣喜。
  这一天,他早起升衙理事之后,在回明心见性居的路上,就被赤毕拦住了。这位跟从他年数最久的心腹从者行过礼后,便上前低声说道:“郎主,之前之所以能够抓到郭英乂手下那四个人,是我说动了郭英乂麾下的两个旅帅。郎主就任陇右节度副使的时候,我本想带他们前来拜见,但那会儿门庭若市,我思量着稍稍晾一晾他俩也不是坏事。如今一转眼便是二十余日,他们俩已经耐不住性子了,郎主可能拨冗一见他们?”
  听得此言,杜士仪思量片刻便点了点头:“既是军中旅帅,昔日能够揭出真凶,也是他们有功,那就见一见吧。”
  尽管他点了头,但赤毕却是到下午申时,方才把两个人带到了他的面前。和张兴那样虽则肤黑,却仪表堂堂的魁梧汉子不同,两人乍一看都是其貌不扬,一个马脸,一个身材低矮。见两人毕恭毕敬地报名行礼,一个自称陈昇,一个自称马杰,杜士仪便颔首说道:“此前能够让真凶授首,你二人自有功劳。”
  “为大帅效力是分内之事,不敢当功劳二字。”陈昇连忙应了一声,尽管此前准备了许多话想说,可这会儿却只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后背心甚至急出了满身燥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之日,大帅所用掌书记张郎当众大展神威,军中上下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忧心忡忡,担心大帅用外人,而不用咱们河陇本地人。昇虽不才,愿为马骨!”
  这样赤裸裸的表明心迹,一旁的马杰显然没有料到。他又惊又疑地侧头盯着同伴看了好一阵子,想想这家伙这几天醉酒时说的话,他登时恍然大悟,干脆屈下单膝跪了下来:“大帅,我只是个粗人,之前向赤郎揭发那四人,也是因为他们杀害袍泽,罪不容恕,并没有挟功升迁的意思。而且,我和陈昇都没有什么大本领,平素在兵卒中间,也就和他们父兄似的,打仗的时候从没立过什么了不得的功勋。陈昇只不过是一时口快,别无他想,还请大帅不要怪罪他!”
  杜士仪见下头这两个小军官陡然之间你眼瞪我眼,马杰拼命在那给陈昇打眼色,而后者却耿着脖子不肯收回前言,分明意见不统一,他不禁笑了起来。见两人因为自己这一笑,反而更加噤若寒蝉了,他便收起了笑容。
  “鄯州都督府,也就是陇右节度使府,从前有府卫五百,为节度使亲卫,出外时为仪仗,平时则备不时之需,弹压军民,自从前任范大帅离任之后,上上下下的府卫难免有人心怀忧惧,我看精气神都大不如从前了。你二人既然一个说愿为马骨,一个说能够被士卒当成父兄,我就把府卫交给你们。”
  此话一出,两个人全都愣住了。陈昇已经四十有三,在鄯州军中父子相袭吃这一碗军饭,已经有三代,可自己从军二十三年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所以这次才把道听途说的千金买马骨这么一桩典故都搬出来了。而马杰比陈昇只小一岁,和陈昇从小毗邻而居,娶妻也无巧不巧地娶了一对姊妹当了连襟,刚刚是生怕杜士仪因为陈昇的不自量力而雷霆大怒,没想到杜士仪竟是直接把府卫大权交托给了他们!
  呆呆愣愣的两人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慌忙行礼应喏。马杰更是忍不住讷讷问道:“大帅信赖,我二人感激不尽。可是……可是府卫重任,缘何不委之以身手矫健忠心耿耿的赤郎?”
  “你们不是说,别人都担心我这个陇右节度副使重用亲信,不用河陇本地人吗?”杜士仪反问了一句之后,见两人顿时哑然,他便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跟前,微微一笑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我给你们一个月,若是能够把府卫整顿出一个样子,那么,便立时授实任,否则,你们俩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应该说你们离任一个月,旅帅之职应该早就有人顶了。是否会两头落空,就看你们能不能全力以赴!”
  马杰立刻应道:“大帅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心全意,绝不会让大帅失望!”
  而最初嚷嚷着要当马骨的陈昇,反而在踌躇了片刻之后,这才毅然决然地说道:“承蒙大帅不弃,我们要是干不出一个模样来,那便自己卷铺盖回去种田!”
  杜士仪任用陈昇马杰统领鄯州都督府暨陇右节度使府府卫的消息,一经传出,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一经打听,旁人方才知道,两人是主动找杜士仪心腹从者赤毕自荐,而赤毕则是把他们引荐给了杜士仪,最后他们这两个还曾经在郭英乂麾下干过的家伙,竟是轻轻巧巧就得到了这样的心腹要职。一时间,不忿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而怦然心动者更是不少。
  就在这等人心浮动思变的时刻,远道而来的吐蕃使臣终于来到了鄯州。鄯州地处河陇之要冲,与瓜州甘州肃州凉州等河西之地一样,最是吐蕃觊觎之地,往年战事从未少过。当杜士仪看到那个领队的吐蕃使臣时,他不禁挑了挑眉,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还真的是老相识了,这不是当初他任成都令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年轻吐蕃贵族那囊氏尚青吗?
  时隔将近十年,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青年,现如今也已经三十出头了,一身华服再加上众多随从,看上去竟是颇有几分派头。甫一相见,尚青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杜士仪来,直到杜士仪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天涯何处不相逢,在年轻一辈的吐蕃贵族中,可以说是汉学最好的尚青登时为之色变。盯着杜士仪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竟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杜大帅当年……可是在成都呆过?”
  “九年前,我曾经任过成都令。”
  这一次,尚青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成都让他险些挨了一顿鞭子,而后又揪出了自己身边兄长安下那两颗钉子的人。要是没有那一次的成都之行,他不会最终把大量茶叶带回了吐蕃,由此让赞普赞不绝口,而又得到了赞普最宠爱的姑姑那囊妃的器重,这些年来更是在和兄长的较量中占据了上风。可即便如此,如今看上去已经完全蜕变了的他,站在眼前这个年岁相仿的陇右节度副使面前,不知不觉竟有几分发怵。
  杜士仪竟是和吐蕃使臣早已见过,无论鄯州文武,还是吐蕃使团中的其他人,全都惊愕莫名。可作为当事人的两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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