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除却内寝之外,后院尚有众多楼阁偏院,但每一处都已经洒扫得干干净净,没有遗留下从前住客的任何痕迹。但从那些屋子以及装饰陈设的风格,王容就不难看出,从前历任鄯州都督兼知陇右节度的那些高官,大多是姬妾成群的人。如今即便这些婢妾不是被带走就是被遣散,可在后头洒扫的那些寻常婢女们,依旧姿色不输长安很多大户人家,可素质上就大大不如了,她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打量她。
“阿娘!”杜广元终究是小孩子,此刻怎么也忍不住了。一声大叫之后,他便埋怨道,“阿爷只顾着和王将军说话,见着我一句话都没有!”
王容用犀利的目光把杜广元剩下的话给逼回了肚子里,这才对左右婢女说道:“让其他无关人等退避三舍。二十步之内,我不希望有任何人。”
她这些婢女都是成亲之后,从云州到代州再到长安,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挑剔目光审视过的,此刻立时依言四散。而四周围也只是片刻的小小嘈杂,旋即登时安静了下来。等到只剩下了自己母子二人,王容方才对儿子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想不通么?阿娘不是告诉过你,你阿爷对王将军一直赞不绝口,甚至在王将军为人算计,险些就要贬到很远地方去的时候,还想办法保下了他,让他得以调到鄯州来。你说,你阿爷这样看重的人,此次和我们一块到鄯州,你阿爷难道还放着险些受了委屈的王将军不搭理,先只顾着和我们母子说些久别重逢又团圆的话?广元,你要记着,你阿爷固然看重我们,可如果无关生死大事,他总得要先尽着其他更重要的。”
杜广元听着脑袋也有些发胀了,可顶多只能听懂一小半,那就是阿爷如果有更重要的事,他这个儿子就不重要了。有些憋屈地撅起了嘴,他又偷看了一眼母亲,最终小声说道:“阿娘就不嫉妒王将军么?”
王容险些被儿子这理所当然的口气给说得呆住了,旋即才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嫉妒这两个字是谁教给你的?”
“那天我去外祖父家,还听到两位舅母说阿娘嫉妒,所以阿爷没有别的女人。”杜广元理直气壮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母亲的面色陡然阴沉,他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拿出了一贯最拿手的伎俩,双手死死抓住母亲的手,讨好地说道,“阿娘,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偷听两位舅母的话……”
尽管王容对于两个嫂子素来只是淡淡的,也知道她们背地里对自己多有诽谤和嫉妒,但一想到竟然让杜广元听到她们那乱七八糟的议论,她仍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两个兄长和自己共同度过了当年最贫贱的那段日子,现如今王家乃是关中首富,他们自然而然也贪图享乐,再加上发妻不过寻常小门小户,两兄弟都是宠婢众多,她劝也没用。虽然因为父亲的家规使然,有婢无妾,不容有庶子,可两个嫂子看着自己和杜士仪琴瑟和谐,心怀酸意自是在所难免。
“听到就听到了,但把听到的话随口胡说,却是最大的不谨慎!”
打起精神来敲打了儿子,王容终究再没有解说杜士仪缘何更看重王忠嗣的问题,只是巧妙地将话题转到了路上王忠嗣传授给杜广元的种种马术要诀,以及战阵上的故事。果然,杜广元渐渐就提起了精神,最后咧嘴笑道:“阿娘,我想通啦。王将军是很了不起的人,所以阿爷敬重他。可阿爷敬重他,不代表就不喜欢阿娘和我了!赶明儿我就去见王将军,我都还没谢过王将军一路带我骑马呢!”
“想明白就好。日后若是心里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就说出来和阿爷阿娘商量,不要一个人生闷气,明白么?”蹲下身来抱了抱小小的儿子,等到放开人时,王容见杜广元连连点头,她便柔声说道,“广元,将来要和你阿爷一样,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前头镇羌斋中,杜士仪请了王忠嗣进来后,见其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地方,他便笑道:“和上次你来时,这里可是半点没变。”
“上次只是应杜大帅之请,来帮一个小忙,哪里想得到不过数月,我竟然调任鄯州?”王忠嗣等到杜士仪坐下示意,这才在其对面跪坐了下来,面上露出了几许落寞的苦笑,“当年吐蕃犯边,先父为薛大帅麾下先锋使,深入敌阵,苦战之后收获颇丰,可就因为同行诸将嫉妒他得了首功,以至于最终按兵不救,使得先父寡不敌众,苦战捐躯。当年那些领兵将军,郭知运和王晙杜宾客已经死了,薛讷薛大帅后来险些英明尽毁,如今也不在人世,只剩下安思顺仍在。”
王忠嗣这段家事,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杜士仪自然不例外。他有心开口安慰几句,可想到王忠嗣是因为父死母亡,这才以假子养在宫中,看似风光恩遇,实则以一介童子呆在皇宫大内那种地方,绝不会是什么舒心惬意的经历。因此,他最终还是没有开腔,静静地等着王忠嗣往下说。
“先父受困,诸将却按兵不救的事,我到河西之后,曾经让心腹家将王靖前去再次查过。那时候吐蕃屡屡犯边,朝廷用人之际,因此陛下虽对先父捐躯之事颇为痛心,但薛大帅以下并未因此受责。那一次薛大帅身为主将,家父又是他的先锋使,有功亦是他这主帅有功,下头有人故意蒙蔽,大军进发方才晚了,没能救下先父。实则真正瞒下先父身陷重围之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郭知运和王晙!他们远比先父年长,官职亦高,却如此嫉贤妒能!”
说到这里,王忠嗣竟有些咬牙切齿。然而,郭知运也好,王晙也罢,现如今都已经化作一堆黄土,他也是身处郭知运运筹帷幄的镇羌斋中,这才少有地情绪失控。等到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他才欠身说道:“都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请大帅原谅我失态。”
“父仇不共戴天,如若先君亦同样有这等遭遇,我身为人子,也会和你一样义愤填膺,不过,逝者已矣,就连你深恨的那两位,如今也已经不在人世,男子汉大丈夫,忠嗣你看开一些。明日我拟升堂见诸将,正式宣布由你领左厢兵马使之事。”
尽管杜士仪之前甫一见面就已经挑明了此事,但此时此刻,王忠嗣仍是不禁心生感激。他站起身深深一躬,这才婉言谢绝。
“我毕竟是获罪被黜,倘若刚到鄯州便获重用,只怕不但朝中非议,皇甫惟明之辈亦要为此衔恨大帅,就连陛下,兴许也要责大帅行事不谨。既到鄯州为大帅马前卒,怎能让大帅为我令陇右诸将生隙?郭英乂此辈以区区一介果毅为兵马使,我若援此旧例,岂不是与这等郭氏不肖子弟沦为一谈了?更何况,大帅拿下罗群的事,朝中应不日就会派出监察御史前来,当此之际,还是不宜在军中大动干戈!”
见过王忠嗣一味坚辞,杜士仪便笑了起来:“你既如此说,我少不得让别人也多尝一些甜头,有些事只要皆大欢喜就行了。”
☆、758。第758章 乾坤大挪移
王忠嗣的到来,让鄯州湟水城上下有数的军将都感觉到了深重的危机。这其中,临洮军正将姚峰和副将郭建,对这样一个突然调到鄯州来的年轻勇将,是最纠结不过的。开元十八年,王忠嗣在玉川以三百骑兵偷袭吐蕃赞普,斩敌数千,迫得吐蕃赞普不得不仓皇而逃,由是在河陇威名大振,再加上萧嵩和李祎的赏识,年纪轻轻的王忠嗣可谓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短短五六年间便已经官居河西讨击副使。
而这次被人背后捅了一刀子,王忠嗣原本应该重重跌一跤,谁知道杜士仪竟然一力陈情援救,又把人弄到了鄯州来。他们说是在陇右多年战功卓著,可是,比起王忠嗣那曾经偷袭吐蕃赞普的非凡战功,他们功劳簿上的那些功劳就全都给比下去了!
难不成因为郭英乂被调走而空出来的左厢兵马使之职,就此被王忠嗣占据了去?
然而,当日下午杜士仪升堂见诸将,却并未提及王忠嗣。虽说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但姚峰和郭建就没有那么淡定了。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思,姚峰在退堂之后立刻求见杜士仪,一踏进镇羌斋,他就直言不讳地问道:“大帅,因郭英乂调回长安,陇右节度左厢兵马使空缺数月,不知大帅可有人选么?”
终于来了!杜士仪对于姚峰的直来直去并不反感,当下笑眯眯地问道:“莫非姚将军有人选荐举?”
“我毛遂自荐,不知大帅可信得过?”姚峰再次开门见山,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思量,杜士仪此刻的脸色如何,心情又如何,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临洮军使素来是大帅兼领,而我为临洮军正将四年,自忖治军严谨,从未有过大疏失,而且历来和吐蕃交战,我从来奋勇在前,颇有功劳。如果大帅能够信赖,委我为左厢兵马使,我定然加倍用心,不负大帅信赖!”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杜士仪不禁微微一笑,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姚将军,我记得之前你曾经对我说过,不愿意和郭建公事,希望我要么把他调走,要么把你调走,那时候我曾经劝阻于你,于是你怏怏而归。”
姚峰不知道杜士仪重提旧事是什么意思,只当自己厚颜毛遂自荐是给拒绝了,脸色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难道此次大帅还是不给我机会?”
“姚将军,你军略勇武都是上上之选,唯有这太过急躁的性子,应该改一改了。”杜士仪赶在姚峰那张脸变成黑炭之前,气定神闲地说道,“原洮州刺史罗群,是我查知其斑斑劣迹之后上报朝中,这才拿下其转送长安,如今由廓州刺史安思顺暂代其坐镇安抚洮州,廓州刺史之位就空了出来。如若河陇以外的州府出缺,自有朝中委任,但河陇地处隔断羌胡之要,刺史若是由不通军务的外人出任,异日若有战事难免造成大祸。所以,我打算在麾下诸将中择选一人,暂署廓州刺史。”
此话一出,姚峰登时大吃一惊。尽管和鄯州相邻的廓州面积很小,甚至不足鄯州的四分之一,廓州刺史所领宁塞军只有区区五百人,可那毕竟是一州之主,与他现在这临洮军正将有天壤之别。然而,这是署理,而不是正式的任命,万一朝中有什么变故,那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要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又委实有些不甘心。毕竟,吐蕃现如今已经求和朝贡,陇右一年半载恐怕不会有战事,过了这个村,那就真的没那个店了!
杜士仪一直在观察姚峰的表情,见其分明动心,可又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挣扎,他便不动声色地往上头又加了一个砝码:“廓州刺史领宁塞军使,这本不是当年的旧制。早年郭大帅节度陇右的时候,是廓州刺史领积石军使。
须知积石军和石堡城一样,地处隔断羌胡之要,管兵七千人,而因为此地屯田极广,每到麦熟之际,就常有吐蕃兵马前来掠夺熟麦,交战最烈。安思顺任廓州刺史的时候,因不能完全节制积石军,所以未能遏制这一情势。即便如今吐蕃求和,可边境小股兵马偷袭却在所难免,姚将军此前曾经有夺下积石山之大志,不知道可有扼守积石军,使吐蕃再不能窥伺廓州屯田之决心否?”
七千人的积石军?而不是区区五百人的宁塞军?而且,自己若能兼领积石军使,也就是正将副将都要听他节制,岂不是比在这临洮军中和郭建争斗来得强?
此时此刻,姚峰终于再无犹豫,他立刻下拜行礼,朗声说道:“末将绝不负大帅期望!”
“好,好,不愧是陇右宿将!”杜士仪抚掌大笑,当即点头道,“我即刻拜书朝中,你且回去听消息!”
尽管杜士仪此任陇右节度,带来的人很不少,可是却没有可用之将,如今王忠嗣来了,可就如其所说一样,贸然换将很容易造成大反弹,他就不得不另辟蹊径,用上了一招乾坤大挪移。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动朝中同意自己的这一荐举——毕竟,姚峰的资历可比靠着出身郭氏方才爬到这一地位的郭建扎实,过往功劳也都是有案可查,最令他满意的是其在军事战略上的眼光。至于重回洮州故地的安思顺,想来也不会介意性子直爽的姚峰入主廓州。
姚峰志得意满地从镇羌斋出来,等到出了鄯州都督府时,一时纵声大笑快意至极。当他的言行举止与平常有异这个消息被人悄悄送到郭建处时,这位临洮军副将登时感到棘手。
他因杜士仪之命拿下了罗群,奉命整顿郭氏,又被署为陇右节度行军司马,看似深得杜士仪信任极其风光,可付出的代价可是很不小的。不说别的,就是郭家那些不肖子弟对他的恨意,放在从前就能让他连觉都睡不好了。现如今要是让姚峰再得什么大好处,又爬到自己头上去,他这些日子的忙活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