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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牢牢握有同罗兵马,他可能损兵折将却一无所得。”
“而他却有可能像如今正在争位不休,又因为乙李啜拔横空出世,而越发四分五裂的仆固部下手!”杜士仪接了一句,见众人无不点头,他便收起刚刚听到妻儿归来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乙李啜拔北归之后的第一战,如果他能用好人,然后懂得借势,那应该能够就此更进一步。而若是他败了,自然就没什么话好说。可是,我当初既是推了他一把,就不会真的袖手旁观。传命中受降城仆固怀恩,率他本部兵马两千,给我北插阎洪达井!”
一场集议完毕,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杜士仪在文武众官的目送下,第一个出了灵武堂,而后头的人眼见他渐渐远去,来圣严便笑道:“大帅和夫人还真是恩爱非常。不过,就算是回乡省亲,夫人这一趟走得时间也着实太长了,这都快要三月了。”
“大帅这么多年都在外任,夫人本长安人氏,也随着辗转各地,和父兄少有时间团聚,再加上小娘子也正在长安,多呆几天也在情理之中。”说到这里,王昌龄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说起来,大帅当过万年尉、左拾遗、殿中侍御史、右补阙、中书舍人,看似京官都已经五任了,可加在一块也没几年吧?十八九年间,留京的日子能有六七年就顶天了。”
“留京听着荣贵,其实却半点本事都施展不开。”
李佺也接口感慨了一句,唯有张兴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又想起自己前时上京陈奏时遇到的那两件怪事。他敏锐地感觉到,王容在长安耽搁这么久,恐怕并不单纯是因为想和亲友团聚的时间长一些,而是另有其他隐秘缘由。
“幼娘!”
寝堂之中,正看着秋娘整理带回来那些东西的王容听到这个声音,立时转过头去,见杜士仪快步进了屋子,她虽只是与之分别数月,却恍若过了几年,眼下只觉得满心思念仿佛都在这一刻满溢了出来,转身几步迎上前去,她便伸出手来环抱了他的脖子。直到紧紧相拥了好一会儿,她方才一下子意识到这是在寝堂,周围还有别人,而自己早已不是当年云英未嫁的少女,而是当了十几年人妻的一家主妇了。
果然,就在她努力打点好心情,面上微微异样地松开了手后,便注意到秋娘正用笑吟吟的目光看着他们夫妻俩,而一旁的杜广元则是拉着杜幼麟慌忙别过头去。至于承影和其他几个婢女,也无不一个个急急忙忙躲开目光,但刚才那一幕肯定都目不转睛地尽收眼底。可眼下再怪自己一时忘情也是白搭,她只能用竭力平静的口吻问道:“我和广元不在灵州这些天,你可还好?”
“当然不好,事情多,家里却冷清,如果没有幼麟在,我都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熬!”杜士仪唉声叹气地答了一句,随即便笑着说道,“既然好容易把夫人盼回来了,这里就都交给她们,我们到后头走走。”
见父亲仿佛没看见自己似的,不由分说拉起母亲就走,杜广元不禁大急,可他正要出口嚷嚷,一旁的杜幼麟却使劲拉了拉他的手,轻声叫道:“阿兄!”
“什么事?”
杜幼麟看着满脸不解的兄长,一本正经地说:“阿爷既是想念阿娘,咱们就别去打扰他们。”
就在杜广元因为弟弟这话一愣神之间,杜士仪和王容已经出了屋子。于是,他只能悻悻一跺脚道:“我也有不少话要对阿爷说啊,阿姊托我转告的!”
“阿姊?”杜幼麟顿时眨巴着眼睛,脸上尽是疑惑。
“阿弟,下次你去长安,我一定带你见见。就是拜阿爷为师学过琵琶的玉奴阿姊,她对我可好了……”
这边厢杜广元正在对杜幼麟描述玉奴的各种好,那边厢杜士仪和王容来到后院花园时,他方才松开了手。果然,此时此刻的王容脸上除了最初重逢时的欣喜,还有几分怅然。
“幼娘……”
“杜郎,我已经照你的意思,让赤毕去预备了。”王容见杜士仪脸色一宽,她又沉声说道,“可是,高力士对杨家人透了几句话,于是就和当年与寿王的那桩婚事一样,杨家上下喜不自胜。杨玉瑶亲自找到了玉华观,说是玉奴的叔父杨玄璬病得快不行了。如果她真的不现身,自己就横剑自尽,死给她看。结果,赤毕前去一查,却得知杨玄璬是借着小病装模作样,打算骗了玉奴就范!他一怒之下,在药中动了手脚,我陪同玉奴到杨家的时候,人已经一命呜呼了。”
尽管不喜欢用这种草菅人命的手段,可赤毕既然动了手,王容对杨家人的死缠烂打又早已怒急。所以,探病变成吊丧,她就哄了玉奴以期丧在身为借口,怒斥那些千方百计拿话哄骗的杨家人,继而换上孝服拂袖而去。
王容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大唐标榜以孝治天下,玉奴又不是朝廷官员,还能夺情,她既然打定主意为杨玄璬守期丧一年,那这一年谁都不能对她怎样!杨家人既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至于高力士,他要怪就怪那个死得太不是时候的杨玄璬!至于过了这一年,赤毕搜罗的那几个女子,也应该已经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合格的侍儿,届时把她们送到玉奴身边,总能再拖延一时。”
“若不是杨家人一个接一个死,高力士必有怀疑,玉奴也难以释怀,兴许还能靠这个拖上三年五载。”杜士仪没好气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问道,“你此次回来,玉奴可说过什么话?”
“玉奴说,她和寿王不睦,人尽皆知,寿王甚至在外声称她贪慕富贵,当年只因惠妃得宠之故方才嫁了给他,如今却嫌弃他不是太子。她对其早已经完全死心,本来还想破罐子破摔,可天底下既有视她如珍似宝的人,那么,她若是轻贱了自己,岂不是辜负了别人的一片好心?”
本以为李瑁只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现在看来他当初还高看了这家伙,那就是人渣!
杜士仪忍不住冷笑连连,可下一刻,他就感觉到王容从背后环抱住了自己。感受着那熟悉而温暖的触感,他突然听到背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玉奴说,陛下赐给她的那把琵琶,当初是你托十三娘之手敬献上去的,她会将此当成最珍贵的宝物。”
“这个傻丫头,死物再珍贵,终究有价,怎比得上活生生的人?”
杜士仪忍不住又迸出了一句傻丫头,随即便用双手支撑着面前的大树,努力逼迫自己收摄精神:“她如今回了玉真观?”
“寿王宅她是死都不想回去,杨家虽是生她养她,可却都希望攀附她飞黄腾达,玉华观虽好,可师叔也不可能长久带着她居于长安郊外,如今自然是回去了。这次我带着广元回长安,玉奴和广元混熟得极快,那浑小子什么都听她的,我生怕万一他知道什么,只能依着师叔和阿姊的话早早回来。临行前,玉奴还让我带给你这块她手绣的帕子。”
杜士仪见王容从怀中取出帕子,他怔怔接了在手将其展开,却见那帕子中央,绣着一幅惟妙惟肖的图。一个年轻男子牵着一个幼小女童的手站在一辆牛车前,而那牛车上纱帘半卷,一个年轻女子恰是从车厢中探出头来。一刹那间,他想到当年在成都时,他带着玉奴上元赏灯,随即带她第一次见王容的情景。还记得当时,他为了哄骗年纪小小的玉奴,过后还说那只是一场梦,以至于玉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叫王容为神仙师娘。
一晃,已经十五六年了。她不是当年紧紧抓着他的手,满脸依恋的幼小女童。而他,也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成都令。
“幼娘。”杜士仪突然反身抓住了王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十数年之后,天子失道,天下烽烟四起,你会如何?”
尽管杜士仪无数次露出过不臣的口风,但说得如此露骨,这却还是破天荒第一次。看着面前的丈夫,王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口气毅然决然。
“我早就说过,杜郎何去,妾身何从!”
☆、942。第942章 焦头烂额的张守珪
连日以来,幽州大都督府上上下下全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好,张守珪就会大发雷霆。这位在契丹和奚人当中甚至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将,官拜幽州节度使,节制幽燕,已经有六七年了,在整个河北道威望极高,军中无数部将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故而在幽州,张大帅一言,下头噤若寒蝉,无人敢置喙半句。每一个人都认为在信安王李祎左迁之后,张守珪身为第一名将,兴许会永远牢牢霸着这个位子不挪窝,可谁也没想到会陡生变故。
这会儿,幽州大都督府节堂之中,张守珪高踞正位,犀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死死盯着下头一个伏跪于地的部将。就在这个部将旁边,正有一个砸得粉碎的杯盏,显然是张守珪刚刚盛怒之际砸过去的。而在刚刚那一番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斥骂之后,这会儿张守珪的语气放缓和了一些。
“你跟我多年,我知道,你之所以假传军令,让乌知义出兵,不是因为想借此立下战功,而是你嫉妒乌知义为平卢军使,而你却只是一介裨将。这种事你既然在事后向我坦白,我不是不能饶你,可千不该万不该有人泄露了风声!白真陁罗,你一死,家人老小我自会善加抚恤,否则,但以你矫上命之罪,家人老小就全都要受到牵连!”
“大帅,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白真陁罗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复又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如若大帅能容我戴罪立功,我一定会粉身碎骨报答大帅……”见张守珪那张脸阴得如同随时可能再下一场暴风雨,他连忙又改口道,“或者恳请大帅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我去平卢,哪怕是战死在沙场上,也好过畏罪自尽……”
“你当初矫我军令,一再逼迫平卢军使乌知义出兵,害得他损兵折将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过这个?”张守珪一时拍案而起,随即不耐烦地环视左右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服侍一下白将军,省得他拖拖拉拉不肯上路!”
张守珪既然都发了话,左右牙兵立时抢上前去,其中一个先堵上了白真陁罗的嘴,另外一个则是娴熟地将一把剑塞到了其右手,随即强行抬起了他的手对准了其颈项重重划下。顷刻之间,节堂之中已是血溅三尺,可面对那浓烈的血腥味,张守珪却只是嫌恶地挑了挑眉。
想他张守珪无论在河陇还是幽燕,全都声名赫赫战功累累,都是他瞎眼看错了人,以至于落到如今这窘迫的境地!早知道当初就是拼着受个处分,直接把白真陁罗假造军令,以至于平卢兵败的事情报上去,也就没有如今天使驾临的麻烦事了!
几乎时时刻刻都跟随着张守珪的安禄山,这会儿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憨肥的脸上满是呆滞,仿佛给吓呆了。直到张守珪扭头看来时,他方才赶紧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下一刻,他就只听耳畔传来了张守珪的声音。
“人人都说朔方小杜用人如何如何,其实我张守珪用人,方才是真正不拘一格,知人善任!只要你们是无心为恶,再大的罪过,我也能容下,也能帮你们遮掩,可要是你们居心不良,非得背着我做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那我绝不会轻饶了你们!安禄山,白真陁罗畏罪自尽的下场,你看到了?”
“是是是,卑职谨记他的教训,绝不敢有一丝一毫欺瞒大帅。”
安禄山连声答应,紧跟着,他随侍安禄山去见了此次奉命到幽州查访的一个中官,又跟着张守珪去了军中安抚,再踩着满天星斗回到幽州大都督府,最后,他亲自服侍张守珪洗了脚,眼看其睡着方才蹑手蹑脚退出了寝室,他方才露出了一丝冷笑。
白真陁罗是奚族降将,骁勇善战,却一直和乌知义不睦,张守珪对其的宠信尚在自己之上。所以张守珪原先以败为胜冒功请赏,也不无为其开脱之意,可事情一败露,这位幽州节帅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如今白真陁罗这般下场,若是他一路跟着张守珪到底,安知日后就不是这样的下场?幸亏张守珪只以为当年阻其拜相的是张九龄,而今在位的李林甫和牛仙客都对其颇为客气,却不知道李林甫一样忌惮张守珪会回朝拜相!所以,前次阿史那崒干去京师,千辛万苦搭上了李林甫这条线,这才有了此次的告密。
以他如今的官职,还没资格去想什么幽州节度使,可他已经不想这样如同伺候祖宗那样伺候张守珪,动辄承受其暴怒发火,甚至时不时就要担心脑袋是否能保住的问题。他安禄山也是大好男儿,为何一直屈居人下?他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不愁没有张守珪这座靠山就无法立足,只要把他调到某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方,他安禄山一样能够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