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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8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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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爷娘如今不用下地干活,日子过得颇为富足。再加上人人都知道我拜在杜师门下,就连村正里长,也都对我家中礼敬三分。”
  “一晃你离家十五年,只有家书不见人,你父母也不知道多想你。既是你能抽身出来,说明罗盈和岳娘子他们暂时安稳得很。既如此,你回家一趟吧。”杜士仪一边说,一边审视着已经是昂藏年轻人的陈宝儿,突然又笑着问道,“我倒忘了问你,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曾先娶家室?”
  “未曾禀告过父母,也没有禀告过杜师,我哪敢就此娶亲?”话虽如此,见杜士仪立刻瞪着自己,陈宝儿还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再说,我又想着当初杜师和师娘好事多磨,成婚的年纪也很不小了,再加上一时没遇上过合适的,所以也就拖了下来。这不是什么打紧的大事……”
  “婚姻大事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杜士仪瞪着这个如今已经独当一面的首徒,没好气地摇摇头道,“你别拿我和你师娘打比方,我们早年结识,只不过是因为婚事难成,方才不得不往后拖,希望能够磨到水到渠成,可你却是还连个看得上眼的女子都没有!你不用说了,我让你师娘给你物色。”
  陈宝儿登时只觉得脸上发热。他不是圣人,当然不会断绝情欲,可是,这十年来他就没有片刻放松过,在云州培英堂时,有一大摊子事要亲自经手,而且还要参与固安公主等人的谋划和行动,到了漠北后,更是要为立足和生存壮大耗费无数精力。较之大唐那些士人二十出头还在游历天下积攒阅历和见识,他却是早就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可代价就是,他根本没心思去寻找人生的伴侣。
  而且,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乡野间懵懵懂懂的垂髫童子,他的经历和眼界都已经太丰富了,漠北那些寻常女郎怎么可能打动得了他?
  知道在这个话题上和杜士仪继续纠缠,他只会更狼狈,他立刻岔开话题道:“再说回家的事,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正因为蜀中家乡对我期望太大,带信去的人常说乡间传言我早已金榜题名,再加上乡间父老热情过度,我回家容易脱身难,还是再等一等吧。有兄姊弟妹在,我便只能先不孝一回了。”
  “就你会说话!那此来灵州却是为何?”
  陈宝儿知道杜士仪不过是假作恼怒,当下就笑着说道:“一来是禀告杜师一个好消息,奚人度稽部本就被幽州军频频欺凌,几乎撑不下去了,故而度稽部俟斤吉哈默甘愿与都播合并。虽说我们既然已经东迁,再称都播有些不妥,可别的名头反而更容易惹人疑窦,所以罗将军和岳娘子商量之后,决定沿用都播之名,横竖我们的子民之中,都播旧人本就不在少数。”
  这确实是好消息,但杜士仪深知罗盈的能耐,岳五娘亦是机敏慧黠,再加上有陈宝儿,度稽部俟斤吉哈默又本就岌岌可危,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于是,他想了想就反问道:“既然有其一,那就有其二?上次罗盈说,岳娘子怀孕了,孩子是男是女?”
  由于都播东迁,距离灵州越发遥远,所以传递消息比平日更加不便。哪怕杜士仪早就得知岳五娘怀孕,这是男是女却不得而知了。
  “杜师,这就是第二个好消息。岳五娘一胎双生,一男一女,罗将军欢喜得简直要疯了!”
  也难怪罗盈高兴,这年头生三胞胎四胞胎,官府甚至都会褒奖,而龙凤胎也同样稀罕,杜士仪听了之后也不禁喜上眉梢:“既如此,回头你回去的时候,替我捎带一份重重的贺礼!”
  “杜师要靠我带贺礼回去,恐怕暂时不成。这就是我此来的第三件事了。”说到这里,陈宝儿终于露出了郑重其事的表情,“杜师,如今都播和度稽部合并,麾下人众已经超过三万,除去老弱妇孺,勉强可以凑出一万五千的兵马来,所以,进攻固然不足,但自保已经有余。所以,罗将军也好,岳娘子也好,都觉得我在不在无关紧要。”
  “这么说,你是打算回来帮我?”杜士仪想想罗盈和岳五娘的考虑,也觉得有理,“也好,我这就辟署你为节度使府……”
  他这话还没说完,陈宝儿就抢着说道:“杜师,弟子不是这个意思。朔方节度使府文官武将人才济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而如今仆固部金微都督乙李啜拔北归,一统仆固部,为判阙特勒的心腹大将。然则此人虽说颇有胆略智勇,终究在夏州生活多年,对漠北情形不熟悉。即便同罗部酋长阿布思与其交好,可也不能全靠他人。而我却在漠北生活了五年。所以,罗将军和岳娘子一致认为,若是杜师打算靠乙李啜拔搅动漠北局势,我去佐助此人,才是最合适的!”
  面对早有准备的陈宝儿,杜士仪顿时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乙李啜拔如今看似风光处境下的隐忧。可是,千金易取,一将难求,而能够成为谋主的文士更难求。如今他身边看似人才济济,但能够有相应大局观的,也就是来圣严和张兴。可这两人都位居节度判官,万万不可能丢下官职去塞外追随乙李啜拔。陈宝儿虽说年轻,可阅历经验比同龄人丰富十分,确实是最佳的人选,可这一去,竟比当年罗盈岳五娘他们前去开拓漠北基业更危险!
  于是,在沉吟良久后,他摇了摇头:“仆固部对于如今的突厥王位之争,乃至于异日的漠北霸主之争,或许很重要,但我如今为朔方之主,却还不至于应付不了。若非乙李啜拔是自己收到了阿布思的邀约,又已经动心,我也不会撺掇他率众北归,更何况是你!我不同意。”
  “杜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宝儿忍不住叫了一声,杜士仪却不容置疑地摆了摆手,随即开口说道:“你也很久没见过你师娘了,还有你两个师弟,今晚,我先给你接风!”
  王容当初在成都时,因为杜士仪刻意隐匿,并没有见过陈宝儿,但后来嫁入杜家之后,对杜士仪这个首徒常常相处,自然极其喜爱。而杜广元杜幼麟兄弟,就对这个大师兄没什么印象了。即便杜广元出生于云州,但还没到懂事就离开了杜士仪和王容最留恋的那块土地,所以,听杜士仪夸赞自己这位大师兄的能耐,他不禁拉着人的手追问个没完。杜幼麟虽不像兄长这样缠人,却也如同跟屁虫默默跟在他们身边,似懂非懂地听兄长和陈宝儿说话。
  而看着他们兄弟三个相处和睦,杜广元甚至殷勤地给陈宝儿安箸布菜,杜士仪不禁有些出神。须臾,他就听到耳畔传来了妻子的声音。
  “看你心不在焉的,宝儿这次回来见你,是不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他说都播现在不用他留下也足可自保,打算去漠北仆固部辅佐乙李啜拔,被我拒绝了。”杜士仪见王容先是微微惊诧,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他便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因为他心地纯良,收了他为弟子,打算等他熟读经史后,让他下场一试科举,日后他的家中也会以此为荣。可谁曾想阴差阳错,他竟是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哪怕他从来没有过怨言,可我也不想让他置身那般险地!这一次,可没有罗盈和岳娘子能够帮他!”

  ☆、946。第946章 鸿鹄之志,名将事败

  这一夜的接风宴,杜广元和杜幼麟一大一小,几乎把陈宝儿给缠得晕头转向,杜幼麟更是因为杜士仪的暗中吩咐,多灌了陈宝儿好几碗酒。快到子时,一家人方才散宴归去歇息。
  次日一大清早,当杜士仪从一夜好睡中清醒过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若有所思看着头顶的帐子。昨天日间陈宝儿在灵武堂中见他时,态度很坚决,可昨晚的接风宴上,尽管他刻意不想提这话题,可陈宝儿也着实太反常了一些,除却和小他很多的那兄弟俩讲述自己在塞外的故事,其他的时候就是吃菜喝酒,竟没有再试图说服他。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凡事都要做好的陈宝儿截然不同,即便十年的时光必然改变了很多,但却不会改变人的性情。
  “来人!”
  杜士仪的这么一声高喝惊醒了枕边的王容,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见门外承影快步进来,她这才稍稍有几分清醒,就只听杜士仪对承影问道:“你去看看,客房中陈郎君在干什么?如果起了,让他到灵武堂中等我。”
  见杜士仪吩咐完之后就开始起床穿衣,王容不禁问道:“什么事一大早就要见宝儿?”
  杜士仪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若有所思地说道:“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然而,仿佛是他一语成谶。当前去客房的承影回来之后,却说陈宝儿已经不在了,就连一应行李都已经带走,只留下了一封信。杜士仪接过那封信启封拿出信笺一看,原本皱起的眉头顿时紧拧成了一个结,随即方才恼火地说道:“这个倔小子,竟是九头牛都拉不住……承影,你出去命人去一趟军中,把仆固怀恩给我召来!”
  等到承影再次匆匆而去,杜士仪回头看着同样满脸担心的妻子,把手中那张只写了寥寥几行字的信笺递了过去,随即说道:“宝儿心思缜密,纵使真是认准的事情就不愿回头,也绝不会就这么毫无准备地离去。乙李啜拔是仆固怀恩的父亲,他没有征得我的同意,拿不到我的亲笔信,那么一定会退而求其次去说服仆固怀恩,拿到另外的凭证,甚至会请仆固怀恩拨给他几个亲兵护送北上。”
  “若真的如你推断这般,宝儿这些年,实在是成长了太多。”王容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披衣下床趿拉着鞋子来到杜士仪身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想,不如立刻快马知会三受降城,务必拦下他。可宝儿既是心意已决,你就算把人拦回来,他也未必会高兴的。如他这般年纪,兴许其他的士人已经金榜题名,明经或是进士及第,可大多还只是为一僚佐,不能独当一面,宝儿纵使去考得一功名,又或者在朔方为你幕佐,也未必及得上他此次北去。我也很担心他,可他既有鸿鹄之志,还是成全他吧。”
  尽管并没有对王容这番话做出任何置评,可是,当杜士仪在灵武堂中见到仆固怀恩,听其陈述后,他就知道,正如王容所言,人恐怕是追不回来了。
  “大帅是说那位陈郎君?没错,他一大清早就来见了我,说他是大帅昔日门下首徒,如今得知我阿爷北归突厥,四处全都是敌人,投奔之人是否可信全然不知,所以打算去辅佐他。他说自己曾经在漠北游历多年,对漠北突厥铁勒诸部的情形了若指掌。我和他攀谈之后,觉得他不但真心真意,而且还有真才实学,就给他写了一封信,又派了心腹兵马十人扈从他北上。”
  说到这里,仆固怀恩看杜士仪脸色不对,不禁有些不安:“大帅,难道是他冒名?可我还亲自陪着他回来过灵州都督府,统管大帅牙兵的虎牙大兄都说,他确实是大帅门下首徒,深得大帅信赖,此前在漠北为大帅打探各部虚实,功劳不小。”
  这个陈宝儿,知道走仆固怀恩门路也就算了,竟然还知道串通了虎牙先斩后奏!
  杜士仪一时气结,可是在仆固怀恩面前,他只能笑道:“你父亲在塞外虽说看似扎下了根基,可终究对漠北情形不熟悉,很容易遭人算计,宝儿智计出众,沉稳老练,如若去辅佐你父亲,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可这小子着实太心急了,留下一封信立时就走,要知道,我和他已经十年不见了,他连多住两天叙叙旧都不愿意,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得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家?”
  仆固怀恩自己已经成婚多年,一听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陈宝儿竟然还是单身汉,他顿时大吃一惊,随即就嘿然笑道:“大帅不用担心,以陈郎君之能,我阿爷肯定不会亏待他,仆固部中那么多美人,总有他能够看中的!”
  要是陈宝儿眼光真能够放低,那就好了!
  杜士仪无奈叹气,再次向仆固怀恩追问了陈宝儿与其相见的种种细节,确定一人双马,肯定是甭想把人追回来了,他只能打消了念头。怅惘之余,他心中隐隐也为这个首徒觉得莫名骄傲。
  有人愿意折腰入仕为官,也有人选择在更广袤的天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送走了陈宝儿,塞外突厥争位之事一时半会也没能尘埃落定,杜士仪反而稍稍安闲了下来。可是,仅仅小半个月后,一个信息以惊人的快速传到了灵州都督府。幽州节度使张守珪以败为胜冒功请赏事发,天子大怒,罢其幽州节度使,贬为括州刺史。
  括州是什么地方,北方很少有人得知,杜士仪还是因为当年曾经作为茶引使去过江南,记得那是江南东道的一个州,远及不上苏杭等地的富庶。尽管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可已经是天子念在张守珪昔日功绩,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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