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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8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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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对于天子和那些朝官很不感冒,可杜士仪的最后一句吩咐,陈宝儿却不得不重视。骨力裴罗此次入京,如果没有人看着,在路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确实会非同小可,而杜士仪的家眷留在长安,他身为弟子代师探望也是正理。于是,他凛然答应了下来,这才告退出去。
  他前脚一走,杜士仪便轻声叹道:“你把大好年华全都耗在塞外,至今孑然一身,又不愿意娶那些塞外番邦女子,这次不回京,你什么时候才能娶妻?”
  如果陈宝儿知道杜士仪让自己回京还有这么一大目的,他一定会不以为然。他是正常男人,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身边也有过侍婢,当然早经人事,可他从来都没有虚耗一丁点时间放在这些风花雪月上,自然从来就没动过心。在他看来,阿布思也好,乙李啜拔也好,甚至死了的乌苏米施可汗也好,他们送来的那些所谓美人,不过是只有一张漂亮的脸,仅此而已。
  信使先行两日后,收拾停当的陈宝儿方才带上兵马护送骨力裴罗回京,其中百名牙兵的首领便是裴烈。经历了回纥这番变故,裴烈及麾下牙兵对这位年轻的新任司马已经是信服备至,一路上陈宝儿令行禁止,自不必说。而骨力裴罗第二次踏上这条去往长安的路,心情却截然不同。
  异族的王者亲自进京朝贺,这并不是什么奇闻,但异族的王者愿意带着本部兵马留在长安为天子宿卫,这就是很不一般的盛事了。尤其是在不少大臣舌粲莲花的吹捧之下,李隆基想到当年太宗皇帝用了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这样的番邦王子作为重将,自然下令鸿胪寺用极高的礼制迎接骨力裴罗的到来。当然,杜士仪那道解释回纥此番内乱始末的奏疏,他总算还没忘到九霄云外。
  若非回纥内乱,怎至于有骨力裴罗孤身入朝请为宿卫?
  所以,李林甫授意心腹质疑杜士仪任人唯亲,将陈季珍一介白身直擢为长史,李隆基轻描淡写地就挡了回去:“安北大都护府如今北迁到乌德犍山下的旧突厥牙帐,和长安相隔数千里,用人自当不拘一格。此前杜君礼主动请缨之时,除却朔方文武,朝中还有谁愿意主动前往任官?既然没有,些许小事就不用质疑了。那陈季珍曾佐仆固之主乙李啜拔,上任之初便前往安抚葛逻禄,在回纥叛将围困之中依旧从容不迫,不可只以杜君礼弟子视之。”
  而宣阳坊杜宅上下,也正因为陈宝儿的回京而预备停当。王容亲自过问让人整理了一处单独的院落,又把如今回家待嫁的杜仙蕙找了来,细细对她嘱咐了一件事。
  “阿娘放心,我这就去见嗣韩王妃!”
  见杜仙蕙满口答应后欢欢喜喜跑出去了,王容微微一笑,继而便把承影叫了进来。
  只要别人觉得她一介妇人,忙活的只是陈宝儿这个弟子的终身大事,把目光挪移开,那么她就可以腾出手来。杜士仪的信使来得远比陈宝儿骨力裴罗这一行更快,他在信上着重吩咐过,一定得死死盯着骨力裴罗。
  尽管这是一个值得钦佩的敌人,但敌人就是敌人!

  ☆、1000。第1000章 名师高徒

  虽然和从前的灭国之功不可相提并论,但这是安北大都护府北迁至旧突厥牙帐之后,安北大都护杜士仪送来的一个“人形祥瑞”,故而陈宝儿和骨力裴罗在抵达长安城的次日,便奉天子诏登上了勤政务本楼。兴庆宫中除却李隆基平日召见臣下所用的兴庆殿,最重要的建筑就是勤政务本楼和花萼相辉楼。其中,花萼相辉楼多用于国宴,而勤政务本楼则不同,正月十五上元节,八月初五天长节(千秋节),改元、大赦、制科殿试等等往往都会放在这里。
  能作为主角登上勤政务本楼,对于众多官员来说,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而陈宝儿却不觉得这有多荣耀。在塞外呆得久了,儒家奉为金科玉律的一个礼字,他虽然还不至于有胆量去将其推翻,可对于这些繁复琐碎的东西,潜意识中却隐隐有些排斥。话虽如此,但他本就冰雪聪明,举手投足,行礼说话,纵使再挑剔的人也难以从他身上找出任何毛病来。再加上他原本就年轻俊秀,如此从容不迫的风仪自然使得人人侧目。
  在慷慨封了骨力裴罗为右威卫大将军之后,李隆基竟又在兴庆宫单独召见了陈宝儿。对于此次回纥生乱之事,杜士仪生怕人人视之陈宝儿为毒士,因此只提其在乱军之中的从容不乱,半句都不说这都是陈宝儿一步一招的设计,而陈宝儿自己也深知恩师苦心,在李隆基的盘问下,只把这件事都推在回纥内部的矛盾上,不提自己筹谋半字。当李隆基问及他当初辅佐乙李啜拔之事时,他方才抛出了半真半假的解释。
  “当初杜师为云州长史时,曾经委臣经手云州培英堂。而后培英堂渐渐上了正轨,臣一直记得杜师曾经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于塞外诸族的情形颇有兴趣,便带了一些护卫北上,假作突厥流亡贵族混迹于各族之中,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突厥语以及奚语,因此倒也没有惹人怀疑,对于各部纷争也就颇有了解。臣最远曾经到过西域,可谓从东到西,遍览整个大唐北部的瑰丽风光,风土人情。”
  陈宝儿知道李隆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定会兴趣十足,因此接下来便整整花费了两刻钟功夫,将自己见识过的种种奇诡风景和怪异习俗一一说了出来,他言辞幽默,妙语连珠,再加上没有别人初见天子时的战战兢兢,李隆基饶有兴致地边听边问,半点没有厌烦。直到天子意识到对方只说了游历,却没有提到如何辅佐乙李啜拔,方才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而这一次,陈宝儿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臣之所以会去辅佐仆固部的归义王,是因为正好经过朔方时去见杜师。正值杜师送了归义王北归,忧心于归义王虽居住夏州已久,早已归化,可漠北情势瞬息万变,很可能徒劳无功,所以便希望我能前往辅佐……”
  他轻描淡写地把自己主动请缨未果后先斩后奏,改成了杜士仪的先见之明,而后对乙李啜拔北归后压服仆固部那些贵族的经过也只是一笔带过,却着重强调了颉跌伊施可汗阿史那施和乌苏米施可汗乌苏特勤相争之中,杜士仪从中用间的种种经过。
  这样的详略分明显得有些刻意,李隆基自然听得出来,当即笑问道:“就算杜君礼乃是你的师长,你这吹捧不嫌太过?”
  陈宝儿顿时露出了尴尬之色,赧颜谢罪道:“臣出身乡野,若无杜师,不过是粗鄙村夫,因此不由自主便为杜师美言了起来,还请陛下宽宥。”
  第一次单独面君,李隆基正诧异于陈宝儿太过从容,此刻不禁笑了起来:“那你在朕面前侃侃而谈,也是杜君礼教你的?”
  “不不不,杜师行前还再三吩咐臣要懂得敬畏!”陈宝儿露出了更惶恐的表情,脸色都有些微微白了,“但臣在化外蛮夷中呆得有些久了,见多了夷狄小王,言行举止百无禁忌,适才说得一时兴起,竟是忘了陛下之尊,非夷狄小王可以匹敌,刚刚如果说错了什么,陛下还请饶恕臣失礼。”
  刚刚陈宝儿在谈天说地时,确实有些放肆之处,此刻见其惶恐失礼,李隆基便释然了。不管如何都是第一次见君父的外臣,一心一意只想着为杜士仪说话,言谈间忘却面对的是至尊,他也无意过分苛责。而且,适才他从对方的言语中见证了大唐天地之广阔,确实兴致盎然,心情极好。
  “虽则安北大都护府如今不过草创,建城等等都尚在筹措,更不用说属官,可杜君礼骤然直擢你为长史,于朝中上下看来,难免就要一片哗然了。半个月后,正是制科智谋将帅科,你可一试身手。”
  陈宝儿虽然意外,但还是立刻连声谢恩。等到退出兴庆宫,重重打赏了领路的内侍,他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方才庆幸自己有心犯的这点过错。
  他的出身实在太过卑微,不是那些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也不是几代仕宦的书香门第,这次应制科也是一样,尽力显示自己不同于其他人的特色即可,过犹不及。
  出兴庆殿到兴庆宫金明门的路上,陈宝儿收获了无数瞩目。名不见经传的他在之前被直擢为安北大都护府司马的时候,就已经在长安小小出了点名,这次护送骨力裴罗到长安,大朝之后甚至被天子单独召见,这就更加引人注目了。对于这样的注目礼,即使他见惯了大风大浪,隐隐也觉得有些不那么舒服,可他总不能阻止别人关注自己,只能没事人似的。可是,踏出金明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嚷嚷了一声。
  “大师兄!大师兄!”
  听出是一个女声,陈宝儿顿时一愣,抬头就看到那边杜幼麟正在向自己招手,而出声叫人的,竟然是一个妙龄少女。他愣了一愣方才意识到那是自己没见过的杜士仪之女杜仙蕙,连忙快步迎上前去。到那姐弟俩面前时,他还没来得及发话,杜仙蕙便笑眯眯地向他行礼问好,随即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阿娘说了,今天大师兄可是大露脸了,所以吩咐给你设了接风洗尘宴!”
  陈宝儿感觉到自己另一边袖子也被人拉了拉,不禁往侧里看去,却只见当初跟着杜广元和自己混过一个晚上的杜幼麟正在拼命朝着自己眨眼睛。意识到杜仙蕙的话里仿佛还有些什么名堂,他迷惑地挑了挑眉,不想杜仙蕙不由分说地叫了一声,一时四面护卫齐齐簇拥了上来。
  “我对大师兄的那些将卒都说过了,你去拜见师娘天经地义,他们自然放心。好了,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陈宝儿万万没想到,这一日杜宅的接风宴,陪客不是别人,正是同样出身杜士仪门下的宇文审。然而,宇文审当初拜师,是因为其母韦夫人担心宇文融的仇敌依旧不放过他们母子,因而托庇于杜士仪门下,宇文审论年纪还比杜士仪要大两岁,入仕之后因为天子念宇文融旧情,李林甫又扶了一把,如今已经官居从六品侍御史。故而,听到宇文审也叫自己一声大师兄,他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不要不敢当,文申敬的是你孤身在北疆的胆色,敬的是你弃朔方幕府官不做,却去辅佐乙李啜拔的智勇。至于你此次祸乱回纥之功,纵使你的杜师在奏疏中不好提,你自己也不居功,可终究是一策倾国。”王容见陈宝儿似乎要出口谦逊,她便笑着说道,“文申,你这大师兄因为陛下金口玉言,半个月后就要和一大堆俊杰同应智谋将帅科,这科场的事他是半点不熟,你们杜师又不在,我只能拜托你了。”
  陈宝儿这才明白,今日王容请了宇文审来做陪客的真正缘由,心底不禁感激涕零。宇文审虽混迹官场,性子却又和父亲宇文融截然不同,是个颇为正派的人,师出同门的两人渐渐熟稔,言谈也就不那么拘束了起来。杜幼麟则是静静坐在旁边,大多数时候都不插嘴,只是细细听着两人的谈话。只是当杜仙蕙悄然退席时,他才无奈地皱了皱眉。
  直到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声轻笑,刚刚一直在向宇文审请教科场之道的陈宝儿方才陡然惊醒了过来。见王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席,杜仙蕙也不在,只有杜幼麟还留着,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人,原本有些愧疚,可紧跟着便发现刚刚那笑声仿佛是传自那边门帘之后。想到竟是有人在偷窥自己,他不禁越发迷茫,紧跟着就听到叽叽喳喳的低语声,窸窸窣窣的走路声,显然是人渐渐离开了,他就看到宇文审对自己无奈地笑了一声。
  “季珍,当年我内弟张奇骏亦是三十方婚,你如今竟也是拖到了这样的年纪。杜师心里肯定也是着急了,这才托付了师娘,小师妹知道了,少不得自告奋勇帮你张罗。你也不必太挂心,我也会帮你留意的。”
  敢情刚刚那是……别人在相看自己么?
  陈宝儿看到杜幼麟有些尴尬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明白之前小师弟缘何拉自己的袖子提醒自己,一时不禁哭笑不得,可随即就不禁五味杂陈。
  虽说他是家中季子,双亲不指望他延续香火,可拖到这样老大不小,确实是让长辈们担心了。
  就在这时候,杜幼麟突然凑了过来,扒着他的耳朵低声咕哝道:“大师兄,阿娘之前说,早已经让人去接你的爷娘兄弟们进京和你团聚,所以在这之前,你一定得把婚事定下来!”

  ☆、1001。第1001章 利诱韦坚

  天子钦点了杜士仪一手拔擢的首徒,安北大都护府司马陈季珍参加智谋将帅科,这自然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长安上下无数人议论纷纷。然而,紧跟着传出的一个消息,却是王容心切于他的婚事,命女儿杜仙蕙从中帮忙撮合,甚至引了几位未嫁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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