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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雷声再次轰鸣,眼前五万年前的景象终于消弭,成了心中难以抑制的痛。我眸色木然,看着眼前笑得很开心的天天。
“你以为他爱你吗?如果他爱你,为何不把你娶回凌栖宫,而是将你像个玩具一样藏在荒芜人迹的九旭境?他如果爱你,为何不将你引见于帝后?”天天仍然对我大声喊着,又道:“你又可知道,少羲被他杀死了,只因为少羲说他喜欢槿颜侧妃?”
“你骗人!少羲没死!他只是走了!”我听见自己的喊声,在轰鸣的雷雨掩盖下竟然也清晰如斯。
“呵呵,”她又笑了。我一贯晓得天天喜欢笑,却不知道她为何在说到少羲死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我们,我们不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么?
她笑完后,又道:“你这样欺骗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哼,我亲眼看见聆月将少羲化作了一缕烟魂,随风而散。泡泡,少羲以前不是总喜欢帮你么?难道你不应该为他报仇?”
她一直向我靠近,而我已经站到了千绝渊的边缘,无法再退了。她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捻起了我的一缕发丝,铃铃笑道:“只可惜,你这下贱之人,永远也无法与我云纨公主齐平,更何况是与槿颜公主和聆月君?你倒是不如像清清那样早日重新投胎的好。我本来不欲听从辞幽,想直接杀了你送你去幽冥司算了,但是如今看你这令我作呕的冥顽不灵的模样,本公主决定让你魂飞魄散来得干脆。”
我惊恐地看着她,却在见到她的眼神之前,身子被猛然一推。
我没能看到她,这个此生我最好的朋友,此刻凶残的目色。
亦没能再细想聆月的事情、少羲的事情。
耳边是不停歇的轰鸣雷声,伴随着的,是寒冷朔朔的离殇之风。
我,终是如一只断翼之蝶,向着幽深的千绝渊落下。
离殇野,离殇野,魂离心殇,魄灭情陨。在这里,我与此生最贵最重的友谊之情诀别,在这里,我与此生最深最真的爱慕之情决裂。
千绝渊,千绝渊,绝了我的情谊情爱,亦绝了我的灵魄心魂。可我并不怪它,今生在世,不过是一段友情加半截不全的爱恋而已,当这两样都破灭时,我实在寻不到继续此生的勇气。
我终于了悟了,其实这一点早在五万年前我就已经了悟,只是投胎转世,前尘忘尽,我此刻又再次更为深刻更为清醒地了悟了这个五万年前就得到过的了悟。
原来,我不过是与他匆匆而过的过客,他只不过给了我稍稍一个眼神,我却以为,那便是他对我满腔的欢喜。我两度硬生生地插入到聆月与槿颜之间,不知是我搅了他俩的情缘还是他俩搅了我的生命轨迹。本是他二人的爱恨情仇,却牵连上一个过客的我,我何其冤枉,又何其无辜。
五万年前,琉玉镜中的景象让我知道了真相,五万年后,晗光灵玦的光幕让我知道了自己的无知。我终于与五万年前一样要与此生诀别了,只是,五万年前尚有来生,如今我却是身葬千绝渊,再无转世。
刀兵戾气,销魂噬魄,一条叫做泡泡的雀鲷鱼儿,此生不过须臾十年,终于化成千绝渊的灵魄碎片。
千绝渊,埋葬了泡泡的肉身,也消弭了泡泡一生的爱与痴。
然而,就连我自己也不曾想到,千绝渊的刀兵之气毁了泡泡,而刀兵之气下的一股莫名而来的强大灵力却终究又重建了清风公主的记忆与肉身。
三万年,因魔君禺疆打乱的一切,终于回归正位。
我掉下千绝渊,却落回了我的家乡。满身伤痕,睁开双眼,入目而来的是隐隐约约的“清瑶之境”四字。我终于晓得,这场三万年的劫数,终于到了尽头。
原来我是四御之首东华帝君的第七女,清风。九万年前出生于清瑶之境东华帝宫,九万年的沧海桑田悠悠岁月,前后却历了三次劫难。
第一次是五万年前下凡历劫化作了凡人清清;第二次是三万年前被魔君禺疆种下忘魂咒成了昆仑山上的红狐大王;第三次是游荡于幻海,做了须臾十年的小小雀鲷鱼儿。
我告诉自己,清风,你是清瑶之境东华帝宫的七公主,亦是战神祈音神君最小的十三弟子亦唯一的女弟子紫陌神君,你生来即是神女,不用修炼便具超强法力。五万年前的凡人清清不过是你错手误杀仙童而下世历劫,三万年前的红狐妖王不过是你贪玩昆仑又被禺疆下咒忘却往事所化作的形貌,而叫做泡泡的雀鲷,不过是被上古第一神器,断天噬地灭日弓重创灵魄后落入幻海时所化的身形。数万年的一切终究过去,成为亘古的回忆,不过劫数一场,劫数一场。
五万年前,我便做了一个苦涩的桃花梦,醒来后忘却了前尘;而这三万年,与同一个人纠缠出的爱恨痴缠,亦成为了一个漫长黑暗的梦魇,虽然痛彻心肺,却终究过去。
我庆幸,我终于醒来了。
相遇是缘,相陨是劫。千绝千殇,再续前缘时,已是千年之后。
☆、隔世的梦境
原来,我并不是幻海里一尾小小雀鲷,而是神界的一只九尾白狐。
我是清瑶之境东华帝君的幺女清风,生来仙胎,不用修炼即是神女。
千绝戾气下,九万年的光阴在脑中豁然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如此分明,仿佛一个长到天荒地老的梦,梦中自是有苦有甜,然后那最深刻的记忆却都烙上了“聆月”二字的记号。
九重天上的太子聆月,我与之三度相遇,三次痴缠,却三回凄惨收尾。是注定的梦魇,抑或是命中的劫数?
第一次幻海之滨的相遇相恋,却终究是琉玉镜碎,身死心灭,回归正位的我,喝下忘忧水,忘却这一场伤情的前尘;
第二次昆仑山颠的相逢相许,却终究换来鲜血淋漓的刀刃,凌栖宫内半年的孤独绝望,以及,那根直传入我的心脏让我魂飞魄散的金灿灿的箭矢。
灭日弓下幸存的一缕幽魂孱弱如豆,孤寂如星,在幻海里飘飘荡荡了三万余年,没有意识、没有形体、没有记忆。三万年后,这缕幽魂成为幻海中自由自在的雀鲷,但是却再次与他纠缠在一起。这次,除了最后要娶那弃我叛我的天天外,他对我一直这般好,但是在我记起那十万余年的过往时,我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爱我而对我好,还是因为四万年前那张被取走的血淋淋的脸,亦或是那根穿过我的胸膛的断魂噬魄灭日弓的箭矢,让他觉得有所愧疚而对我好。
☆、第一梦
五万年前,我因误杀了混元天尊座下弟子赤夷,下凡历劫,落到幻海之滨。
爹娘以打渔为生,却都早逝,只余我孤身一人,却也能自得其乐,单纯恬淡。
直到遇上了聆月和夜桑。
聆月是我救回来的重伤之人,伤好之后忒厚道得留下来以他那绝顶的厨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我以为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便也生受了。我与他相处甚欢,偶有一自称是聆月之爱的女子来打扰,却也未能影响我们的美妙心情。
夜桑是幻海边经常坐在沙滩上发呆的怪异之人,每每对我伟大的救鱼作为十分鄙夷,当然,我对他见死不救的作为也十分鄙夷。
事实最后证明,像我这般慈悲得太过了的话,也是一件祸事。
聆月因要事离开,留下了琉玉镜和晗光灵玦两样宝物。前者是慰藉我对他的思念,后者是对抗可能有的危险。然而晗光灵玦却被一只被我救上来的小乌龟偷了去。
当然,我当时并不晓得是被辞幽偷了去,亦不晓得这块偷去的晗光灵玦会给我带来灾祸。
聆月离开后,我日日拿着琉玉镜看他,看他与鲛人厮战,看他对我绽放的笑颜,我以为这琉玉镜用处忒大,却并不觉得那晗光灵玦有什么伟大的用处,遂即使那物什不见了,我也并未上心。
我仍然经常上海滩去,一边救助被暴风雨冲上沙滩的鱼儿,一边回想着我与聆月在这里的点点滴滴。我还看到一只常年呆在同一处的珠蚌,白玉般温润如珠宝的色泽,她说她叫珠玉,苦练千年却仍然灵力薄弱,我便偶尔用聆月教我的修行之法助她,在这孤寂的日子里也算有个相伴的友人。
夜桑再三邀我去海中游玩,我初始并不想去,但是想到聆月似乎也是在海中与鲛人相战,兴许我去了海里会遇上他,故而终是应了他。
后来才知道,他带我去的不是什么鲛人部族,而是幻海水晶宫。这位平日里无所事事的夜桑,竟然是幻海龙王之子。
我在水晶宫很是不耐,终日只想着回去。无意中发现夜桑的未婚妻辞幽的配饰很像我的晗光灵玦,便巴巴地跑去问她。
却不知怎的,自己最后以盗窃未遂论处,鞭刑二十。
这鞭刑二十听起来倒十分轻巧,却不知,此鞭乃是幻海神器,对于一般凡人,一鞭子下去定然去了半条命。我清清虽然英明神武而且慈悲善良,却不能否认是个普通的凡人。二十鞭子下去,我竟然还能撑着回了自己的小屋,实在是上辈子积德了。
虽然,回到海滨小屋的,是水吟鞭下仅剩的一抹魂灵。
当我拿起许久未看过的琉玉镜时,发现上面什么也看不到。我这才了悟,原来自己已经是死了,死在了幻海水晶宫,死在了幻海神器水吟鞭之下,死在了辞幽和夜桑手中。
不知被鞭打而死的样貌是如何的,许是十分的凄惨吧。
死人是开启不了天族神器琉玉镜的,所以我便再看不到聆月。
我满心惆怅,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了两个看起来十分善良和顺的勾魂冥官。
他们是来抓我这抹幽魂去幽冥司的。
我央了他们帮我开启琉玉镜,我虽然不能再等聆月回来了,可是却仍然想看他最后一眼。
他们十分和善地满足了我的要求,而琉玉镜中显出的景象却让我心神俱裂。
哐当一声,琉玉镜碎在了我的脚边,我也终于晓得了,自己不过是聆月与他的至爱两人恩怨纠葛的一个路人。
我跟着勾魂冥官回了幽冥司,幽冥判书一下,我便回归正位。
甫一回帝宫,我就让六哥给我弄来了忘忧水。因为我想我若是记着清清的那些个前尘过往,只怕终有一日会忍不住去找聆月抑或辞幽复仇。
一碗忘忧水,让我忘记了幻海边的小屋亦忘记了琉玉镜与晗光灵玦,不管是美好的抑或是痛苦的。
我重新做回了清风,天真骄纵的帝宫公主。
☆、第二梦 1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没怎么改,,,,,大家不用重新看的。。
我本是一只通身火红的山狐狸。
此刻正一个人坐在宫室的院落里看星星。
以前在昆仑山也经常看星星,却不成想,原来天宫里也可以看星星。但是我已经看不到了。
我的脸被蒙了厚厚的纱布,眼睛也被蒙住了。我想,任何人看到我这副形貌,都是要吓得半死的。因为我没有了脸。
我的脸很美丽,当初在昆仑山时,陆吾怪就曾经说过。可是现如今,那张脸已经移到了槿颜的面上。
忽然有点渴,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随着感觉走回了宫室内,再沿着墙角摸到了茶壶和杯子。我舒了口气,这次总算没跌倒了。
自从没有了脸,蒙上纱布以来,我看不见东西,可是身边并没有人,所以一切都需要我自己动手。我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能够凭着感觉在这座没名字的宫室里生存下来。
我早就看准了槿颜给我的陨灵丹,她说那丹药吃了就可以死亡,然后重入轮回,一切重新开始。我想,我若是重新开始,我希望,我再也不要遇到聆月。可是我仍是努力地抓住最后一丝生存的意志,我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死,因为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聆月。
可是聆月却再没来过这里了,自从上次他用利刃取下了我的脸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我其实并不确定他会不会再来看我最后一眼。可是我还是想等一等。
我想问他,为什么他要娶我?他爱的既然从来就是槿颜,那为什么还要娶我这昆仑山上的红狐精?
是的,我不是人,不是神仙,而是昆仑山上的一只红狐狸。我从小在昆仑山长大,昆仑山是个极美的地方,那里有许多与我一样的妖精。我凭借着最强大的妖力和美丽的容貌成为昆仑山上众妖的老大。在昆仑山众妖中无比优越的我难免傲气跋扈了些,本来并无甚要紧,但自从上了这天宫,入了这凌栖宫,这便成了我的致命伤。
我最爱的人,聆月,用一把匕首硬生生揭下了我的脸,安在了他最爱的女子面上。
每每回忆到那一刻,难以承受的锐痛便席卷全身。我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我的脸在痛,还是心在痛。
我只有拼命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