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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鹜,你说,这公平吗?”张纤反问。
张纤的毛病,就是容不得别人超越自己,而裕荣也不是好性子,但凡是让张纤不快的场合,都不会错过。
“那是因为我是公主,公主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可是我也得承担起远嫁外族的责任,你却不用。”
“……这一点上,我说不过你。”张纤顿了顿:“不过,我看你也不是会甘于认命的人,你若实在不愿嫁,难道不会想想别的办法?”
“比如?”裕荣公主问:“北狄王可是非要娶到公主不可。”
“现在离到北狄还尚有一段路程,谁知道路上会有什么变化呢?生病,或者……总有一些办法,能让北狄王娶不到新娘的。”这是典型张纤郡主的想法,千方百计达成目的。
“然后坐等北狄和大昭开战?或者是我逃避过去,让我年仅十二岁的妹妹姚惠公主嫁给北狄王?”裕荣公主随之叹了一口气,年轻貌美的少女,此刻却显得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重。
“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我是公主,而你只是郡主。”
“……”
“我是公主,享有天下至尊贵,同时肩负责任,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敢于面对而不逃避,是我的责任,这就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你只需要享受就够了,根本不用去想,这个国家供奉了你,而你为她做出过什么。”
张纤皱眉,似乎感受到了裕荣语气里有一丝瞧不起的意味,道:“你在鄙视我?”
裕荣不说话,眼神也不看她。
张纤似乎有些生气,道:“那好吧,我承认你比较伟大,希望你将来哭的时候,不要后悔就好。”
“也许我真的会哭,可是不容我后悔。”裕荣是一位勇敢的公主,这个国家供奉了她,而她将不惜为之献出自己,虽然她才刚刚十五岁,但已经勇敢无比。
“本宫自大殿拜别父皇,登上这辆九华宝香车始,就知道不管遇上任何事,都不能再回头……”
“我真是受够了!”张纤无礼的打断裕荣公主,突然站了起来,裕荣公主的马车够豪华宽敞,竟能容她站起来,她道:“我实在受不了你那一副为国捐躯的表情,我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感激我所有的好生活都是牺牲你换来的?真谢谢你了,你好样的,我快被你感动死了……”
“你生气了?”裕荣仰头问。
“我没有生气!”张纤大声道:“如果我真的有生气,大概也是气我自己不够你伟大吧……”
“那你为什么一副难过的表情?”裕荣惊讶。
难过?张纤才意识到胸中梗咽的难受,她发脾气并非因为觉得被裕荣瞧不起而生气,而是——
她从激动中缓和下来,她刚刚说的话,与她的真实想法大相径庭,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意想不到的难过。
“我没有办法阻止你,车队一路向北,我无能为力,我不是为这个来的,但是,但是……”张纤深深的吸了口气,思绪混乱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以前宫里演傀儡戏,我们总是争执不休,因为我喜欢重复看同一个故事,而你喜欢看新的戏目……”
“你总喜欢一切按照你知道的发展,就像一种偏执。”裕荣公主道。
“但是现在,你离开去陌生的地方,有了新的身份,变成为另外的人,虽然你并不讨人喜欢,我心底却还是希望你能回来,可说实话,我并不能确定你还能不能回来,因为没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这让人很惶恐……这一次事情不会按照我所知道的发展,没人知道结局究竟会怎么样……这种感觉,我不喜欢。”
她不喜欢,裕荣作为被她敌视的人,她的存在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她们的生活可以一如既往一样,没错,她害怕改变,更害怕永远不能还原的改变。
着实是很混乱的表达,裕荣公主居然听的明白,这一刻,她竟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张纤的不舍,但是彼此的生命中,她们从未有过互相关心的时候,如果两个人突然对对方嘘寒问暖依依不舍的话……恶,那太肉麻了,裕荣公主接受无能。
裕荣公主晃过神来,怒目瞪向张纤,道:“不管你多么不喜欢,现在要嫁出去的人是我,难道你还指望我安慰你不成,你不觉得过分了些么,如果你内心尚有一丝善良,起码装着同情一下我或者安慰一下我才对呀!”
“我不大会安慰人。”
“不会安慰人就连安静都不懂了吗?你待在这里只会让我的心越来越烦乱。”
“那么真是抱歉,为了公主你自己着想,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送你那么远了!”漫长的离别总是叫人揪心的,张纤无法继续忍受,挑开马车门帘探出身去:“停车,我要下车!”
张纤吵闹着要下车,外面车夫连连劝阻,没有公主吩咐他不敢贸然停车,况且这本是一列车队,公主的马车居于中间,他停下来了,后面的车队都要停下。
裕荣扭头朝外面娇喝道:“停车,把她丢下去!她在这里吵得本宫心烦意乱!”
公主的语气是怒不可揭的,所以不会有人知道,裕荣公主也是善于掩藏情绪的高手……也许,除了张纤。
公主最大,车夫只好听其吩咐,道了一声得罪,停车的刹那,不顾张纤的挣扎抓起她的肩膀真的丢了下去,不过这车夫本就是护军,身上有功夫,用了点巧劲,是以张纤着地的冲力并不大,可还是让她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裕荣!你……”张纤还没这样被人无礼对待过,实在气坏了,坐在地上,一肚子要骂人的话将要吐出嘴边,然后绕了一圈又自己咽了下去。
“张纤!你记住,我没有原谅你,也不会原谅你的!”车厢里传来裕荣公主的声音。
“我才不稀罕!”
“你好自为之!”
“你自求多福!”
“后会有期!”
“你……自己保重……”
前面的人发现后面的车队停了,派人过来询问,于是裕荣公主的马车,再次前行。而张纤站了起来,人、马匹和车辆陆续从她眼前而过,车轮滚滚,马蹄踏起沙尘,她目送着裕荣的离去,心中有种无礼抗争的沮丧。
裕荣公主,我张纤的确不如你……后会有期,希望真的能后会有期。
☆、第二十六章
阿必修一边策马一边回头,看着从公主马车里出来的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的眼睛很好,在草原上能射中翱翔的雄鹰,因而他能看到少女脸上的沮丧,看到她咬着嘴唇目送公主马车离去,看到她的衣裙被风吹的扬起。
“李总管,那位就是你们大昭长公主的女儿么?”阿必修用马鞭指了指,对身边一个骑马的大太监说。
李总管年约四十,是裕荣公主的随嫁太监之一,统管这次随嫁的所有太监宫女,他侧头眯眼看了一眼,那位张纤郡主他并不陌生,而张纤郡主来见裕荣公主的事也并非隐秘。
他微微一笑,颔首道:“张纤郡主和裕荣公主的感情一向很好。”(李总管,你哪知眼睛看到了?)
“不过,本王子听说,长公主的女儿体弱多病……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嘛。”
“张纤郡主自两年前在别院修养,那儿离樊城并不远,大约是听闻公主远嫁,特来相见……至于身体状况 ,既是体弱多病,也有反复,不大会一直病着,老奴听闻体弱之人逢天气变化时有发病,观近来天气平缓,可能郡主的身子骨就好些了呢。”李总管说话轻缓,面容谦和,总是弯腰颔首一副奴才样,但说话却是滴水不漏。
“那她究竟是什么病呢?”阿必修追问。
“这个……”李总管笑了笑,道:“只是听说郡主身体不好,日常总在裕荣公主身边伺候,具体情形还恕老奴不知之罪。”一句话,咱家是裕荣公主的奴才,张纤郡主的事儿咱家不知是常理,你去问别人吧。
阿必修王子没有眼力劲,居然还在问:“她长的像你们的长公主么?”他对这位小郡主感兴趣,完全是因为常听父王提到那位让他遗憾的长公主的缘故。
“血缘天性,多少是有些像的。”说了等于没说。
“……”
张纤看着车队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当中,眼中残留的,便只有荒野杂草,官道上的尘土被风吹起的景象。
裕荣公主的离开,让她想要回安阳城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鸟鸣,张纤眯着眼,仰头看去,看到蓝天之上,一只鹞子在半空飞翔,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
……回家,回家……
身后传来马蹄的声音,张纤回头,只见是呼烈儿等家奴追赶来了,几人到张纤跟前,皆翻身下马,行了礼。
昨夜公主府的人说张纤留宿,将她带来的随人包括呼烈儿都赶了出去,不过她包下的客栈就在驿馆十步开外,窗户都能看到驿馆的院子,早晨郡主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见张纤神情自若的上了马车,也无其他表示,不敢擅主,就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张纤扭头最后看了一眼裕荣公主离去的方向,转身在其中择了一匹马,挥鞭离去。
一个故事的落幕总会引起另一个新的开始,今天一位公主闭目睡去,明天也许就会有一位王后醒来。
命运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往往出人意料,惊喜或变故也许就藏在……一封即将寄出的信当中。
就在一位郡主仰望天空的时候,安阳城里正有另一位善良富有教养的小姐正在读一封书信。
赵合丰是靖安侯家嫡出的小姐,模样端庄,性情温和,让人见之即生亲近之心,另外,她还是建安费家大小姐费婉蓉的闺中密友,女孩儿之间总是有很多私密的话要说,尤其是建安县城里最近发生了许多事,费小姐迫不及待的和她信任的好友分享她所知道的秘密。
但是就像大家都知道的,秘密是不容分享的,就像是你信任的人,未必不会出卖你。
而出卖,只需要提笔写一封信就够了。
赵合丰将费婉蓉的信放在一旁,犹豫再三,最后取了一张笺纸,挽袖提笔,笔尖饱饱蘸了墨,片刻之后便成了。
她将笺纸封好,她咬了咬牙,喊来信任的丫鬟,如此如此吩咐一番,丫鬟便拿着她的信匆匆而去。
写信的确是大昭王朝一向重要的社交活动,相隔两地的人通过写信维系彼此的感情,交流想法,达成目的,包括慰藉一颗老父的愧疚之心。
这天,大昭皇帝赵洵接到了大女儿出嫁以来的第一封信,这封信来的是那么快,甚至是出嫁途中就寄出了。
让赵洵欣慰的是,大女儿对这一桩并不太美满的婚事并无太多抱怨,只是表达了一下想念之情、对兄弟妹妹们的挂念,还有沿路的景色以及……委婉的提了一下长公主女儿张纤郡主的事情。
张纤郡主亲自赶到樊城去送了她一程,大女儿认为,郡主的身体已经痊愈并且十分健康,可以适应安阳城的生活了,应该去把她接回来。
赵洵想了想,派人去传他的妹妹长公主赵清进宫。
长公主当时在自己的府中,一边听着门人说话,一边看着庭院里小儿子和侍女们玩耍,小儿子一岁半了,长得白白胖胖,因为太胖狠了,走路都比别的孩子要晚,如今还走不稳,侍女们逗他走路,他玩得十分开心,张着缺牙少齿的嘴巴,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门人见公主心不在此,匆匆禀完,躬身退去,长公主只往那人看了一眼,由他退下,并未说话。再回看着儿子,长公主的思虑便拓展到远在建安的闺女身上。
尽管丢开女儿,一方面是为了磨练她的性子,一方面是为了避开风头,但是到如今,也该差不多了,而现在还未有动静,并非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愿,而是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首先,是大皇子赵荻回来了。
大皇子赵荻和张纤当年是陷入同样的麻烦当中,张纤离开不久,赵荻就被他的父皇给支到了武州湛西,理由是给他的伯父老康王侍疾。
老康王是先帝的长子,比赵洵大二十岁,与赵洵的关系不算太差,不过弄到皇帝派皇子亲去给他侍疾,也太过了些……想把人支开也未免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