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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生笑道:“甚好,甚好!贫道正新得了一道野味,尚未开灶,正好请姝华仙子同去,一饱口福。”
绛姝华不知就里,便微微一笑,当下两人飞身去了,独有那红眸公子气得几乎吐血,顿足大骂,复又向母亲哭诉,二宫主却也只能斥骂几句,无可奈何。
少时到了临云轩,绛姝华见了地上好大一头仙鹤,目瞪口呆,才知石生所谓野味,竟然是她绛云宫的仙鹤,再一细看,竟然是侄子红眸的新坐骑,不由哭笑不得。
两人依旧案旁对坐,绛姝华对那轩后的木所之中呼唤,就有一直恭守在那处的绛云宫仆从侍女上来,添上小巧玲珑的绛瓷水壶,馨香木炭,并一对秀气茶具,这才退却。
石生又对那仆从侍女道:“去备一口大锅来。”
绛姝华见他当真要吃那仙鹤,欲言又止,石生却翻眼笑道:“贫道近日多有劳累,正当烹煮一头仙鹤来滋补滋补,我闻贵宫的仙鹤都是用上等灵药粮米豢养,想必滋味定然大不同寻常。”
绛姝华面现微惭,知道石生所谓“多有劳累”是为何意,不由也鄙夷了自家姐姐的吝啬一番,便不好多说,只得道:“道友既然要烹煮仙鹤,那便煮了吧。”
石生这才满意点头。
当下炭火煮水,少时沸腾,绛姝华取出自己衣间一只香囊,从香囊之中取出一只瓷罐来。
石生眼放精光,知道那罐中的乃是绛姝华亲手采集制成的香雾云茶,他前几日已然尝过,其滋味端地是上乘美妙,回味悠长。
绛姝华人如仙子,素手调水制仙茶,竟也飘逸如仙,十分得动人。石生看得目光微滞,待得一盏香茶递至面前,连忙接住,微微一啜饮。
其水泽轻浮荡漾,如有丝丝云霭在其中,入口咂于舌底,摩挲出数十百种滋味来,实是好茶。
“妙!”石生赞道。
绛姝华便展露笑意,这时便见仆从果然抬了一口三尺大锅,一大瓮清水,并一副精钢铁架与许多炭材来。
石生挥手斥退了他们,绛姝华见他竟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不由惊问:“道友莫非竟要自己动手这等败雅之事?”
石生因笑道:“如仙鹤蛟龙之类,翱翔天际,潜入深渊,自由自在者方是神逸之物,似这等人为豢养,以为坐骑的,拿来踏足与烹煮而食又有何不同,何来雅俗之分?”
绛姝华听他辩得奇巧,偏生大有道理,只得无奈。
石生却又道:“我在云岚山时,那山中也多的是仙鹤、狮虎、锦雉之类,多是异种,幼时贪食,也常抓过许多,就自己拔毛剥皮洗净,升起了火来,或是烧烤,或是去宗门灶间偷一口锅来煮食,至今回想,犹然滋味在唇齿之间,难以忘却啊。”
其实他未说的是,姐姐云卿卿素来只食清淡素食,他偶尔自己抓了一只五彩锦鸡烤了开荤,便一发不可收拾,每每如此,后来被云卿卿知道了,罚了他半月不准出门,便再也不敢。
如今想起,非是滋味在唇齿之间,实是伊人倩影浮入脑海,久久难以消弭。
他说话之间,手上动作飞快,探手按在那仙鹤身上,登时片片羽毛便被震飞,刹时成了一只光秃秃的秃鹤,手上罡气如刀,唰唰唰唰将该去的都去掉,又引瓮中清水洗了干净,这才投入那口大锅之中。
至于杂碎污物,自然以真气震成齑粉,抛入了石崖外的山下。
他行动得飞快,到底还是血腥骇人,绛姝华不禁看得微微皱眉。
肉与清水入锅中,石生正要点火,绛姝华却止住了他,又从自己香囊之中取出许多瓷壶玉瓶来,洒开了许多粉末到那锅中,石生闻之,就觉股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入鼻,十分舒畅,就知是上等的灵药研磨制成的香料,不由大喜。
随即燃起了炭火,那炭乃是绛云宫秘制,供门下那些凡人或是修为不足,不能辟谷的侍从、门人、弟子做饭食时所用,无烟无臭,更有一股馨香,火力也是生猛,燃起来焰色斑斓,煮的锅中清水转眼翻腾,水汽并香气靡靡散开,中人欲晕。
鹤肉未熟,两人依旧对坐品茗,漫漫叙谈。
绛姝华忽道:“前时曾言,使人去那玉剑阁讨他阁中玉剑符的施用之法,今已得了,正要给你。”
石生闻言更加大喜,就见绛姝华递来一枚五寸长,两指宽的玉简,他接在手中,因已从绛姝华处得知了此间修道界多以玉简作书记,也得了读取镌录之法,当下心急,便沉入心神,果然一道道讯息从玉简之中,被他读出。
玉简中果然是一篇玉剑符的祭炼施用之法,他稍稍一看,便牢记了下来。
当下却不是祭炼那玉剑符的时候,便把玉简收了,对绛姝华揖手称谢。
“那玉剑阁与静安宗大打出手,我绛云宫本就要使人调停,拆解是非,因而顺便讨了一份来。”
石生依旧感激不尽,忽然啊呀一声大叫:“熟了!熟了!”
他叉起案旁一支银叉,到那大锅旁,探入搅动,顿时靡靡香气益发弥漫开来,滋味悠长,直直扩散出去不知几多远。
他手持银叉,又捧一早已备好的玉质海碗,就叉起一大块煮得通红,如同赤色晶玉一般的鹤肉,放入碗中,又抓一旁一只大银勺,舀起一勺浓香汤水入碗中,这才捧给了绛姝华。
捧送一碗与绛姝华后,他自己哪里还矜持客气,直接把大碗探入锅中,舀上一碗,又将那滋味肥美的一块肉脯叉了上来。
两人对坐,石生取银箸,交与绛姝华,道一声:“仙子请!”
他已然迫不及待起来,挥箸如风,拨撕开肉脯,如同彤红色的晶脂玉膏一般,叉一块就入口。
绛云宫的仙鹤,非百年以上灵药不食,那诸国每岁敬奉的灵药之类,除却被下层修为不足的弟子用来益补元身,煮水洗剑之外,多入了这些仙鹤腹中。纵然这些百年灵药在如今的石生看来,已然半分用处也没有,却把这些仙鹤个个豢养得膘肥体大,筋骨圆滑,肉质爽美到了极点。
吃一口这鹤肉,无异于是一口吞了几十株上百年的老参!
若是一个寻常凡人吃上一头这样的仙鹤,如果侥幸不被巨量的精气、元气撑死,立刻就能成为凝气境界顶峰的高手!
石生转眼间飞快地扫荡完自己碗中鹤肉,连汤水也灌入腹中,这才抬头,不由惊疑道:“仙子为何不用?倒是多亏了仙子的香料,才能有这样美味。”
绛姝华并非是忌荤腥的比丘尼,只不过多年不曾饮食,最多不过用些奇异水果之类罢了,突然见了一碗肉在眼前,一时反应不及,哪里能够与他相比,短短数月之前,他还是个空有气力,不曾练气,需要每日饮食的普通人。
被石生一问,她这才举动银箸,轻轻挟了一角肉入口,果然滋味滑腻悠远,美不可言。
她抬头正要说话,却见石生已然有盛了一大碗,饕餮猛食起来。
绛姝华檀口微张,却不知当作何言语。
片刻之间,石生风卷残云一般连下三大海碗,这才稍稍止住,连道美味不迭。
绛姝华却只略略食用了一些,便即止住,因嫣然笑道:“此间景致甚佳,又有美食如斯,不若姝华抚琴一曲,以为助兴,不知可否?”
石生一怔,哪里会道不好。
他的性子,简单直白,恶我者即为恶,我恶者亦为恶,善我者即为善,我善者亦为善,只不过往昔不通世故,恶我者与我恶者立时便要打杀了,如今却渐渐得明白了一些事故道理,知道了些何谓隐忍,何谓待时而发作罢了。
绛姝华便一拂袖,储物香囊之中取出一架木琴来。
琴有三弦、五弦、七弦、九弦、十三弦等等,石生自是不懂,却见绛姝华这琴,足有十七弦,木色檀枯,一端焦黑,竟然是雷击木所制。
“我这云涛琴,乃是一株七千年古木遭受雷击,焚毁几尽,唯有中间一段木芯所在残留了下来,被我得知,以一头炼罡之境的翰海碧牙蜘蛛丝囊之中十七条本命蛛丝拉弦制成。”
石生暗暗称好,这一架琴,其实已然可以算作是宝器一级的法宝了。
石生正襟坐住,手持一盏清茗,道:“仙子请。”
绛姝华素手抚琴,低声说道:“此阙名为‘风入云’,道友且听好了。”
珠玉琳琅之声,如同出自潜渊之中,又是席从天极高处,缓缓迭起,如风过境,闻如耳中,体却生凉。
“好风弱无力,来从九霄间,漫卷云儿轻些个,散不尽,袅袅神也黯。脉脉云也痴,哪堪久思忆,纵得清风凭借去,天尽头,何处可我居?”
绛姝华一迭声地袅袅唱起,石生实在是除了云卿卿所教的那些道书经藏,及至开启了灵智之后,方才记得起来以外,其余未曾读过什么书,分明人家曲中许多深意,他却浑然不懂,只知击节叫好,倒是饮了一盏茶,把那鹤肉并浓郁香汤又下了两大碗。
少顷之后,绛姝华收了琴,神情之中略有些懒懒的,两人又叙谈了片刻,说起那玉剑符之事,石生便道那符之中的灵兽赤角银蟒,若能取出,便也赠送给绛云宫,也在那五炎鼎中炼了为是。
“还是待得大哥出关,再炼化那赤角银蟒,所得所获,自然尽都归于你。”
石生知道,她是心中歉意于方才之事,便笑声略过。
少时,意兴已毕,绛姝华便自去了。
石生唤来那些仆从,便命他们收拾了器具,那锅中余下的汤肉,也都给了他们。众仆从无论男女,尽都大喜,称谢不绝。
绛云宫有二宫主那样吝啬之人持家,莫说是一头辛苦豢养的灵兽,就是些许灵药也轮不到这些下层仆从的,这且不提。
待收拾已毕,石生挥挥道衣大袖,拂去临崖入云的木轩之中一应香息云气,这才复又坐住,取出了那枚玉剑符。
绛姝华给他的玉简之中,有玉剑阁这玉剑符的祭炼施用之法,其中果然有石生当日揣摩出来的一种用处,就是将真气灌注其中,必要时刻,便可以这剑符迸发剑气,使人措手不及。
只不过,当日连番大战,他终究经验匮乏,倒是将这剑符忘却了。
调息丹元真气,丝丝浑然罡气从丹元之中迸发出来,凝成道道罡芒,裹住石生双手。
这枚玉剑符,乃是玉剑阁中独有的一枚极品玉剑符,唯有玉剑阁主可以执掌,须得以凌厉罡气,才能祭炼之。
石生沉住了心神,指引罡气,即刻涌入了玉剑符中。
却并未见得当日祭炼玉剑阁主飞剑之时的万千剑芒。玉剑符之中,镌刻有一幅玄秘的剑阵,石生心神一动,便细数出那剑阵之中,竟有七道剑势蕴藏其中,把罡气一指,顿时那剑阵之中,一道剑势一激,一股凌厉的庚金剑气涌动,刹时迸发!
石生心神一下退出了剑符,玉剑符上剑气毕射而出,剑芒十数丈,直射入远处云海之中,不知到了何处去。
当日他就曾试过一次,如今自己修为越发精湛,不过微微一动,就催发出如此厉害的剑气,果然厉害得紧。
心下喜之不禁,连连运转真气,裹住了心神,直入玉剑符中,就见那副庚金剑阵之后,是一片渺渺虚空,神念过去,果见一头无角的银蟒,十丈长,浑身银甲,只不过早已死得不能再死,没有一分气息。
石生暗道可惜,便运起了玉简之中的玉剑符祭炼之法,那剑符便缓缓悬浮在他身前,放射明光,显然经受他的祭炼,只待他的真气心神完全掌握住了这玉剑符中的每一分,剑符自然完全归他所有。
然而,当日祭炼那飞剑之时,遭受万千剑气刺戟,若非石中元神襄助,几乎就要心神陨灭,此时他小心翼翼,发觉这玉剑符中竟然没有玉剑阁主留下的神念烙印,引动剑气之类,不由得便越发的古怪谨慎。
他没有试图取出那银蟒的元身,而是凝注了神,把真气心神充斥在玉剑符的每一分、每一处。
不知几息几分,几刻几时,眼见剑符之中所有一切都被他摸透,只差那庚金剑阵中央,一处近似阵眼的位置,尚未占据。
当下毕集了真气,如狂风呼卷一般,涌了过去,直投那庚辛剑阵中央!
一切顺畅,没有丝毫阻碍,便占据了那阵眼。
石生正自心下意足,要将自己心神烙印其中,才能彻底地掌控这玉剑符,日后时时祭炼,更加通灵之时,忽然那庚辛剑阵中央,传出一声惊怒狂啸。
一股烈风挟裹锐利无匹的锐势,扑面而来。
石生沉入玉剑符中的一缕心神,不过是意念所集,立时就觉千百道钢刀刮过,几乎就要崩散。
此情此景,与当日祭炼那飞剑之时,别无二致。
只不过,当下那庚辛剑阵之中,忽然冲出一点明光,仿佛一个真正的人一般,在张着巨口,猛烈咆哮,顿时剑阵之中金风飒飒,锐气万条,尽数席卷了过来。
石生强制痛楚,裹住了真气,把罡芒雷霆劈去,与那道道剑芒一般的锐气劈击在一处。
整个玉剑符所在这一方天地,似乎遭受了天崩地陷,轰隆巨响。
“你是谁?我是否已身死于你手?”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