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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肥原举起望远镜来观察。
远处一座飘扬着青天白日旗帜的钟塔进入他的视线,他知道钟塔所在位置就是著名的铁路枢纽郑州火车站,一团团腾起的烟雾表明那里正在遭受炮击。号称“中国通”的土肥原知道,十几年前郑州火车站发生过一场足以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那就是轰轰烈烈的铁路工人“二·七”大罢工,说明该地区铁路工人具有很强的组织性和战斗力,不可掉以轻心。
土肥原把望远镜转向城市北方,他看见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巨龙从天边蜿蜒而来,氤氲雾霭给他的视线蒙上一层朦胧的奇妙色彩,那就是被中国人称作“母亲河”的黄河。本来黄河上有座著名的铁路大桥,可是早在几个月前已经被中国军队炸毁,土肥原毫不怀疑日军将会很快修复大桥,然后把东北、华北和中原地区连接成帝国版图上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参谋长向他报告说,派遣军发来电报指示,第十四师团应派出有力之部队,迂回至黄河大堤进行侧翼攻击,以便尽快占领郑州市区。
土肥原皱起眉头来,感到十分恼火。这就是派遣军的无礼作风,那些总是围着总司令打转的参谋们常常越权指挥,对下级师团指手划脚,好像他们都是天才而师团指挥官都是白痴一样。参谋长还汇报说,多数坦克汽车因为缺少油料已经停止前进,如果单靠步兵联队恐难完成侧翼迂回的突击任务,所以他建议还是集中兵力加强正面进攻为好。
土肥原再次举起望远镜来,他的目光在中原大地徘徊。
当然并不是日本将军看出什么破绽来,他不是先知先觉的超人,不可能预见他的对手正在加紧实施一项“以水代兵”的秘密战略计划。日本人已经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头脑,他们就像一头自我膨胀的野牛,自恃工业先进经济发达,能够制造出比中国多得多的飞机大炮,因此肆无忌惮地发动进攻,蔑视他们对手所拥有的五千年文明和智慧。当然自恃“中国通”的土肥原还犯下一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常识错误,那就是《黄河水利志》上记载的黄水决堤的月份并不代表雨季洪水到来的时间。
日本侵略者必将为这个小小疏忽付出沉重代价。
这时候一个意外情况转移了土肥原的视线。钟塔里的中国观测哨发现目标,引导炮兵开火射击,一发炮弹落在城墙附近,把日本人惊出一身冷汗来。如果炮弹不偏不斜地落在他们头上,那么日本将军就该上靖国神社报到了。土肥原滚下城墙时弄得一头泥土狼狈不堪,他明白他的对手决不会轻易放弃郑州。
土肥原下达命令,对郑州火车站发起攻击,同时派出一支小部队绕道城北的花园口黄河大堤,对中国军队的侧翼阵地进行试探。
第二十二章麦子黄了
1
民谣唱道:麦子黄了,鬼子来了。
公元1938年,我的河南老家人心惶惶。眼看农历“小满”已过,双抢(抢种抢收)大忙季节随着日本侵略者烧杀掳掠的隆隆炮声越来越近,正如民谣所唱,麦子黄了,鬼子来了,辛苦一年的农民该怎么办呢?
村里的族长也就是我大爷连夜召集族人开会。
族爷会一致议决,对日本人先礼后兵,不卑不亢,不逞强,不示弱,如果来者井水不犯河水,则两相无事;如有侵犯,定以兵戎相见。于是男人在准备开镰割麦的同时也开始擦拭他们的武器:祖传的刀弩、长矛、土铳、火枪以及护寨用的独子枪、水连珠、汉阳造等等,一旦日本鬼子来者不善侵犯村子,他们将奋起保卫自己的土地和家乡,与敌人决一死战在所不惜。
由于有战争硝烟作为时代大背景,这一年的麦收季节就变得格外地气氛庄严和不同寻常。按照当地习俗,开镰之前要举行盛大祭祖仪式,邓氏宗祠香烟缭绕旌旗飘扬,供桌上摆满供品,邓氏子孙心怀虔诚三叩九拜,祈求祖宗在天之灵保佑风调雨顺族人平安。但是这年祭祖时发生一件怪事,平地刮起一阵旋风,竟把祠堂里的长明灯刮熄了。族人纷纷大惊,视为不祥之兆,于是族爷会紧急决定,连唱三天大戏,替祖宗压惊祛邪。
后来历尽劫难逃到武汉的我大爷反复对人讲述这个藏有宿命寓意的故事,他老人家唠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是俺祖宗在给后人提个醒,让俺逃命啊!可是俺……怎么就不开窍呢?
等到三天大戏唱完,日本人的太阳旗也相继插上了开封和中牟城头,战争硝烟就像天边涌来的乌云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族人心头上。但是对于祖祖辈辈与土地相依为命的农民来说,眼看就要收割的粮食不仅是他们用劳动汗水辛勤浇灌的果实,还是他们继续生活下去的全部理由和希望,所以无论这个世界上发生何种变故和大事,包括战争到来都不能阻挡他们把粮食收回家的坚定决心。
2
赶来报告的村民是个放牛老汉,他慌慌张张说:不得了,日本鬼子进、进村了。
蒋在珍获报大吃一惊,因为此前情报表明,敌人主力还停留在中牟、新郑一线,郑州保卫战尚未正式打响,这些日本鬼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军侧翼的花园口?难道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放牛老汉显然被吓坏了,只说来了许多日本鬼子,一个翻译官还同他说了话,但是说什么却记不得了。蒋师长询问他究竟有多少日本鬼子?老汉浑身发抖,跟打摆子一样,到底也没能说明白。
蒋师长顿感形势严峻逼人,虽然他一时无法判明这股敌人的企图,他们究竟是有备而来,还是偶然过路?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敌人一旦越过村子继续深入,他们只消一刻钟就会发现隐藏在黄河大堤后面的秘密,那时候大队日军立刻就会源源而至,而我军“以水代兵”的战略行动就将功亏一篑。
经过初步侦察,得知这股敌人只有几十个人,他们好像经过长途行军,风尘仆仆疲惫不堪,所以防守也比较松懈。据一个村里偷跑出来的老百姓报告,日本鬼子并未修筑工事准备战斗,他们甚至没有封锁村子和小路,而是抓了几个老百姓烧火做饭,多数人一头钻进乡公所里睡大觉。
这个情报令蒋师长大大松了一口气。现在可以断定,这是一支敌人小部队,他们可能执行某种侦察或者探路的任务,并非专门针对河堤施工而来的,否则他们怎么敢在新八师眼皮子底下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呢?蒋师长断然决定先发制人,一举消灭这股危险敌人,不放走一个日本鬼子回去报信。
战斗命令迅速下达,新八师紧急行动兵分几路,炮兵也将两门黑黝黝的七五山炮对准村公所。就在包围圈即将形成的时候,一个新兵因为神经紧张枪支走火,骤起的枪声惊醒正在睡觉的日本鬼子,部队不得已将袭击改为强攻。一时间田野里炮声隆隆杀声四起,抗日官兵同仇敌忾争先恐后,齐声呐喊着发起勇猛冲锋。
日本指挥官看见中国军队如潮涌来,而且还有大炮支援,明白中了埋伏,赶紧下令突围。于是这些吓破胆的日本侵略者连刚刚做熟的饭菜也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扔下沉重的武器装备和同伴尸体夺路而逃,侥幸逃脱被全歼的可耻下场。
新八师虽然大获全胜,击毙十多个日本鬼子,缴获一批武器装备,但是逃走的敌人却令蒋师长一颗心高高地悬起来。如果日本鬼子引来大队人马报复,掘堤工程就将功败垂成,可以说敌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一面下令警戒部队严阵以待做好迎战准备,一面十万火急坐镇河堤工地,督促官兵争分夺秒,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次日天亮以前掘开河堤。其实他心里明白,仅靠人工和钢钎大锤是难以完成任务的,此刻他要兑现亲口向委员长立下的军令状唯有寄希望于那几支派出去的队伍。只有他们顺利找到“TNT”新式炸药并且赶在日本人大举进攻之前运回来,蒋师长方能摆脱困境渡过难关。
3
一支换上中国军服的日军特战队像一条舞动红色信子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穿过中国军队防线,成功地避开大路和城镇村庄,终于在太阳落山以前到达指定位置。
带路汉奸气喘吁吁地报告说,前面就是京汉铁路。
特战队奉命执行的任务就是炸断京汉铁路,以达到孤立郑州守军和阻断武汉方向增援的目的。由于中国人没能及时识破他们的阴谋,使得这股狡猾的敌人得以乘虚而入,扑向他们垂涎已久的目标。
日本人奔上铁路,开始埋设炸药准备爆破。负责爆破工作的是一个刚从东京大学毕业的工兵少尉,他将电动雷管和引线一一检查完毕,然后连接好起爆器,最后一个撤退到路基下面准备起爆。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当工兵少尉看清那列冒出浓烟轰隆隆驶来的火车时,不禁大吃一惊。在落日的金色余晖映照下,越来越近的火车头和车厢顶部均能看见醒目的红十字识别标志,原来这是一列国际红十字协会救援的中国难民火车。工兵少尉知道,根据日内瓦公约规定,凡是非军事目标均应受到保护,禁止交战双方袭击。
但是指挥官还是毫不留情地下达了起爆命令。
工兵少尉以为指挥官没有看清目标,连忙报告说:请等等……这是一列红十字列车啊!
但是指挥官却训斥他说:你错了,这是敌人伪装的假象,企图逃过皇军的打击。
工兵少尉申辩说:可是车上都是没有武装的平民啊。
指挥官拔出手枪来吼道:混蛋!你敢违抗作战命令吗?你将被就地枪决!
工兵少尉屈服了,虽然他也是军官,但是按照军队条例他无权与指挥官对抗。
随着一声巨响,一团耀眼的火球腾空而起。那列正在快速行驶的火车好像一匹忽然失蹄的赛马,随即冲下高高的路基,笨重的车厢四分五裂,车厢里的乘客死伤累累。
日本人阴谋得逞了。
日军炸断京汉铁路,切断郑州通往外界的交通,完成对中原重镇的全面合围态势。
4
皇天不负有心人,运气最终没有抛弃濒临绝望的掘堤者。
随着夜幕降临,一支费尽周折的小队伍终于找回蒋在珍望眼欲穿的“TNT”新式炸药,这些炸药恰好是三个多月前爆破黄河大铁桥剩下来的,只可惜数量较少,不及专家要求的一半,令他喜忧参半。喜的当然是如愿找到威力强大的新式炸药,忧的是炸药不够必然影响爆破效果,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寻找更多炸药,日本人不允许,大本营也不允许。蒋在珍当机立断,命令从阵地上搜来许多手榴弹,连同炸药一道填入药室。
等到万事俱备,官兵全部撤下河堤,此时天色渐亮,朝霞初露,人们屏息静气,暗暗期待奇迹出现。
随着蒋师长挥手下令,工兵点燃导火索,一声闷响击碎黎明的空气,大地震颤,河堤上空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来。这朵黑色的蘑菇越长越大,渐渐就遮盖了半个天空。
一直在花园口工地现场监督的第二十集团军司令部参谋处少将处长魏汝霖回忆说:……上午六时起,用炸药将堤内斜面石基炸坏,九时掘口工程完竣,开始放水。(见《中原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年版)
一位黄姓的贵州老人说,爆破成功之时,工地上一片欢声雷动,许多新八师官兵留下激动的热泪,祝贺这一胜利时刻的到来。
另有亲历者回忆寻找新式炸药的经过,他们说队伍遭遇敌人发生激战,许多官兵英勇殉国。连长沙无名身中数弹,仍吼声如雷死战不退,甚是可歌可泣。
还有一队官兵虽未找到新式炸药,但是他们还是力尽所能地搬运回来一些普通的黑色炸药,不料途中炸药爆炸,许多官兵粉身碎骨矣。
但是也有不同说法。
重庆抗战老人卢继东郑重向我出示一封信件,随信附有多张历史照片复印件。写信人名字叫熊先煜,时为新八师上尉参谋,也是花园口掘堤事件的亲历者之一。熊老先生已于1998年去世,他在1997年6月14日写给卢老先生的信中说:花园口掘堤完全是人工挖掘,并没有使用炸药……部队使用的都是圆锹、十字镐、锄头、钢钎、二锤等。
我不打算纠缠历史细节,那是考据家的任务,因为过程有时决定结果,有时却无关紧要。当我们穿越岁月迷宫的脚步终于来到事件尽头时,看见那个载入史册的结果就是——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六月九日,花园口黄河大堤被拦腰切断。
掘堤成功的捷报如同一道劈开乌云的闪电,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