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话涯憧丛谘劾铩V泄南M静辉谀忝巧砩稀K稻淠烟埃忝鞘潜淮澄幕隽搜烁钍醯模丫廖薷鲂浴!薄
是男人对男人的恶意?是现代派对传统派的蔑视?是宰割他人的快感?是表现自我的冲动?这话说出口太痛快了。
李向南费很大力,才把一口唾沫咕咚咽下喉咙。他想说:你们可以无比的彻底解放,可是,你们现在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却要靠我们这些看来很不彻底的实干家上上下下为你们开出一个局面。没了我们拱着前进,平衡出这样一个现状,你们连一天这样讲话的可能都没有。当我们为历史前进做最实际的工作时,你们站在我们背上挥胳膊挥手,沽钓“思想先驱”的名誉。但他却只是仁厚地笑笑,看着饶小男左右坐的几位年轻人:你们对饶小男的观点有何评价啊?他希望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自自然然引导谈话发展。他们却表示:我们同意小男的看法。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飞:《满江红》
“向南,我认为小男说得对,挺尖锐的。”小莉揪着路边的柳枝,边走边说道。
“哼,我怀疑‘文化革命’时,他们都在挥小红书呢。”李向南嘲讽地笑笑。
“别捍卫自己的自尊心了,你好好想想,应该承认他有真理。”
李向南沉默了。他承认饶小男的话中有真理,因为承认,心中备受煎熬,难道自己并非思想最深刻者?小莉的话更使他受刺激,后悔当时没有辩驳饶小男一番。
小莉又说了一堆,不断引用饶小男的话来批李向南。李向南脸色变得黑里透青,终于克制不住了:“别老说你的饶小男了,我不想听。”
小莉站住了,吃惊地看着李向南,你也有受刺激的时候?她觉得有趣:“你这么恼火干什么?你这么恼火恰恰说明我说对了,饶小男击中了你的要害。”
“你滚吧,”李向南一挥手,“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她第一次看见他骂人,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失态。他两眼冒火,腮帮子抽搐着,过了一会儿,垂下眼,牙咬住了,那爆发的冲动潮水一般落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对,不该发脾气。”
她走过来双手搭在他肩上,近近地看着他。街道上有车,有人,有注意他们的目光,她不管了,踮起脚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我喜欢你这样。”
他抬眼很快地打量了她一下。
她眼里露出笑意:“向南,你比我成熟,但我觉得,你还不会做一个真正的人。我现在越来越觉着,你离了我就不行。”她得意地笑了。
“可笑,”李向南嘲讽地一笑,“因为要拯救我而对我感兴趣?”
自己是怎么了?一上初中突然变得心猿意马。好学生也不好学生了,班干部也不像班干部了,到处的调皮折腾,如无缰的野马,在球场上,在放学的路上,在校园里,都成了嗥嗥乱跑的男生首领。下了课与男同学在教室里追逐,桌椅乒乓响,尘土满屋扬,吓得女生们抱头躲闪,尖声喊叫。他勇猛,他粗野,他像猎犬一样在桌椅巷道中追捕着猎物。有时像撑双杠一样跃过桌椅;有时兴起,干脆就腾腾地踏着女生的椅子过去。听见她们尖声嗔骂:你们干吗呀,乱踩人家椅子。他不管,仍从椅子上踏过,他朦朦胧胧的意识中:这就是男子汉的风格,女生心里喜欢这种粗鲁的男子汉风格……
主席台下坐满着大学生,黑压压的一千多人。临放暑假最后一天,学生会组织的活动,请几位改革家来大学作报告。他从古陵刚回北京,就接到了这个邀请,现在,他如期来了。
小莉也跟着来了。台下第二排,中间靠右甬道的座位上,身穿红色连衣裙,眼睛闪闪发亮。她在这群大学生中仍显得鲜艳夺目,这给了他以很生动的刺激。这位姑娘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越来越重了。
他的报告作完了,热烈掌声,然后是“答听众问”,大学生们纷纷递条。一个学生会干部在主席台边俯身收着下面送上来的条子,先交到坐在主席台上的校党委副书记手里,他一张张看过,过滤掉一些,把适宜的再交给李向南。
都给我吧,不要筛选了,我不回避任何问题。他伸出手,对坐在旁边的副书记笑着说。
台下一片热烈掌声。
副书记尴尬地笑笑,把一堆条子都给了他。
校领导对他今天如期到来有些意外,尴尬。他心中自然明白。大学生却把他当成英雄,一到校就被他们簇拥着,里三层外三层。无数的手拿着笔记本请他签名,无数张嘴争抢着提问。我们看了报道你的文章了,你认为“新星”这个称呼好吗?我们想去古陵考察欢迎吗?《参考消息》上刊登的答加拿大记者问是全文吗?你还有什么观点?……
现在这些条子是那些问题的继续。
你感到有压力吗,大吗?他念条。
——搞改革,压力总会有的。我喜欢有点压力,越大越好。他答道。掌声。
你对自己评价如何,很高吗?
——我对我的评价是这样的:我的今天比我的昨天成熟,我的明天将比我的今天成熟。我很欣赏这个自我评价。他微笑着,台下大学生们也笑了。
听说你现在被整了,上面已有批示,是这样吗?你怎样看这遭遇?
——(回答要慎重)你们可能会听说一些有关的传闻。我能回答的是:如果我的情况上级领导还不完全清楚,有些同志出于对革命负责提出些问题,组织上进行必要的调查,那是完全正常的。我的态度是:相信组织,相信事实。
你认为政治是不是很残酷?
——首先要区分是什么样的政治,不同的政治情况是不一样的(回答一定要严谨)。当然,政治是复杂的,这大概都是一样的。
你是高干子弟吗?你对高干子弟掌权如何看?你的妻子在哪儿,漂亮吗?
——我可以算是高干子弟吧。我认为高干子弟如果无德无才,就不配当领导干部,和别人一样;如果德才兼备,就可以当领导干部,和别人也一样,至于我的妻子,我只能说:我还没结婚。(哄堂大笑。)我想,我未来的妻子会是漂亮的。掌声。
李向南,你用表面的诚恳坦率赚了不少掌声,我却觉得你很虚伪,回答问题很圆滑,回避实质,用你所谓政治家的风度来搪塞我们,我们希望你针针见血。请回答:一,你说高干子弟应该与平民一视同仁,但事实上一样吗?二,据确切消息,你在政治上已经不行了,如果你受到不公正的处理,你敢坦率发出你的愤怒吗?三,我认为你的思想远不够解放,还背着很大的传统文化包袱,你承认吗?四,你对金钱、女人渴望吗——请说真话。
念完这张条,他停顿了一下。整个礼堂都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看着台下,小莉像朵红花在人群中闪耀。
我不虚伪,我对大家是诚恳的,但是,我有我讲话的方式,就像你们每个人也有各自讲话的方式一样。我不搪塞你们,今天的大学生是搪塞不了的。至于这张条子提的问题,我回答如下:一,关于高干子弟掌权问题,今天不止一张条子提到,这是个信息,容我调查,思索;二,如果我遇到不公正处理,我的态度是相信时间,时间迟早会作出公正结论的,不过(风趣地笑笑),我目前还未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处理;三,我承认我思想还不够彻底,我将向你们,向更年轻的同志学习,磨砺自己的思想锋芒;四,对金钱,当然是多些比少些好(台下些许笑声),但我并不太看重,我希望整个社会富裕。对女人,我渴望找到一个真正理解我的女人做妻子。
台下反应错杂,有几片掌声,有被打动的注视,有不满的嘘声。
没过一会儿,又上来一张条子:我今天在台下,可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了。你每天都像今天在台上一样,严格表演自己的角色。 你能不能去掉化妆,有血有肉地讲上几句、骂上几句呢。谁愿意理解你?越理解你越讨厌你。敢念念这张条吗?——一个要拯救你的人。
这是小莉写的条子了。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茞。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 缅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佗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屈原:《离骚》
“你那不叫虚伪?你在台上说过一句发自内心的话吗?太窝囊了。”
“我有我的处境。”
“人要这样压抑自己,再伟大的事业都没价值。”
“历史上哪个伟大的事业家不用理智掌握自己?”
“不和你扯大道理了。”
两个人逆着北京展览馆电影院散场的密集人流来到莫斯科餐厅,小莉要请他吃西餐。北京展览馆坐落在北京动物园东侧,原名苏联展览馆,尖塔,俄国宫殿式建筑。餐厅在西侧,紧邻动物园,隔着绿栏杆,可以望见动物园内团团绿树披着尘土,稀稀疏疏的游人围着熊山、猴山慢慢转着,整个园子显得冷清。
餐厅里却是金碧辉煌,上百张桌子都是满满的,一派优雅奢华的气氛。小莉拉着他朝里走,东张西望地寻找着空位。好,那儿有空。她说。一张方桌上,只坐着年轻的一男一女。
李向南却站住了:“别去那儿了。”
“为什么?”
“……我不想见他俩:邢笠和梁君。”
“邢笠和梁君?梁君,就是出卖你信件的那个女人?”
“是邢笠翻出她的信的。”
“我懂。”小莉又朝那儿看了看,“走。”她大大方方挽起李向南,朝那儿走去。“你坐那儿,我坐这儿。”她旁若无人地拉开椅子。
那两位正一边吃一边说笑着,男的还把一叉鸡块喂到女的嘴里,他们并不抬头。不屑旁顾,是这里高雅的吃派。还表示着对挤上来就座者的嫌厌。但是,那位女的略扬了一下眼,登时愣了,她想笑,很不自然,很困难。邢笠跟着抬起眼,目光闪烁了一下,堆出点笑来:“李向南,你们也来了? ”
这还用说吗?都尴尬,李向南尴尬,梁君尴尬,邢笠更尴尬,惟有小莉轻松自如。“邢笠,我见过你,你和我哥很熟,对吧?”她双手抱肘,直视着对方笑道。
“啊……”邢笠觉得刚才喝的啤酒一下变成脊背的汗了。
“你是揭发李向南的十签名之一吧?”她含着漫不经心的讽刺。
“小莉。”李向南责备地制止她。她朝旁边一摆手。
“我……”邢笠期期艾艾。
“李向南到底有啥问题,你们能不能当面坦率讲讲?讲明白了,他写检查也容易点。”
“材料不是我写的……我只是……”
“你只是提供了点素材,对吧?你现在能不能当着李向南面讲讲,你们为什么要搞他?……不好讲,要不要我来讲啊?就两个字:嫉妒。承认吗?”
李向南几次想制止她。但是已经到这个份上,制止也没用了,干脆听着。
“你们这么多人嫉妒他,说明他比你们强。没有比整人更容易的事了。邢笠,你若不信,从今天起,我什么也不干,专门整你,四处搜罗你的材料,肯定把你整垮。”小莉说完了,冷蔑地看了看他们面前的四五个盘子,招了招手。侍者来了,她拿起菜单,毫不停顿地劈里叭啦点了一大串,冷菜,热菜,汤,啤酒,汽水,面包,黄油,水果,咖啡,红茶……咖啡要浓些,不要加糖。
公元1968年,在中国东北沈阳市广场上(继而也在全国各城市广场上,工厂,农村,机关学校,军营,商店,幼儿园),数以十万计(继而是数以百万计,数以千万计)的工农兵学商胸挂桃形忠字牌,排成气势宏大的方阵,怀着对领袖的“无限热爱、无限敬仰、无限忠诚、无限崇拜”,挥动语录本,跳起了忠字舞,翻腾起一片红色海洋。歌声响彻云霄。敬爱的毛主席,您是我们心中最红的红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