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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除了做香囊、香球、香筒、香盒等各种香器,也做些禅门的法器。
小时候,我最喜欢坐在高高的垂花门下等父亲从外面要账回来,他能给我带来好吃的东西。我还喜欢悄悄爬上东跨
院的墙顶,向旁边两间常年紧锁的沐佛房偷窥。因为每年的四月初八佛诞之日,母亲总是把一向供奉的佛像拿出来,按
《浴佛功德经》中“以牛头旃檀、白檀、紫檀、沈水、薰陆、郁金香、龙脑香、零陆、藿香等于净石上,磨作香泥,用
为香水,置净器中,于清净处以好土作坛,或方或圆,随时大小,上置浴床,中安佛像,灌以香汤,净洁洗沐”的说教
为其沐浴。当然,沐完佛像之后,我家也总要请几个关系甚好的官家夫人、小姐来洗七汤浴。那由陈皮、茯苓、地骨皮、
肉桂、当归、枳谷和甘草煎煮而成的热水香极了,而里面撩水的声音更是撩拨着我的心,我对香汤里的身体产生怀想,
梦想有一天也置身其中。
临秦淮河东岸的一排七间高屋是整个大宅的倒座房,也就是我家的掬霞坊店铺,此刻,人们从宽敞的街道两端向掬
霞坊涌来,好像是急于去一个梦想的地方。
三个好看的年轻女子相互牵了手从一座高大的牌坊下跑过来,悬在胸前的碎花香囊晃来晃去。她们喘息着挤到人前,
望着对面的掬霞坊。
“你们说,能看到林一若吗?”
“怎么见不到?今天是初一。”
一直站在她们旁边的龙轩淡淡一笑,掂了掂手里的折扇,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你们今天不会看到林一若的。”
三个女子显然不相信,不满地斜睨眼前这个一身伶人打扮的花衣少年,同声道:“凭什么信你的话?”龙轩并未回答,
依然淡淡一笑,右手却刷地打开折扇,上面写着四个俊秀的行草“花影摇红”,旁边落款正是我的名字。
一声沉闷的门轴响动过后,掬霞坊的两扇朱漆大门訇然洞开。人们顿时骚动起来,三个年轻女子的眼睛直盯着大门。
林蝈蝈敲着一只铜锣从大门里出来,后面跟着八个捧着花筐的婢女。林蝈蝈表情神圣地看一眼众人再回望大门,猛
地敲响铜锣大喊:“试香了。请老爷——”
我的父亲林瑞精神焕发地和管家林再春一前一后走出大门。父亲站到香案前,随后跟来的丫环素儿端上盛有清水的
铜盆。父亲优雅地洗着那双每天不知要洗多少次的手,撩水声像极了细雨浸润寒铃的梵音。
婢女们把花筐里的各色花瓣儿撒在地上,店铺前顿时成了花毯。
林再春看着父亲的手抖落了水滴才轻轻揭开红绸,一大两小三个铜制熏香炉和一只精致的小木匣展现出来。林蝈蝈
将炉盖拿下,伙计阿三晃着了火绒放进炉中。
这时,距掬霞坊不远处的街上走过来四个宫人,抬着一顶描金小轿,十几位宫女和骑马提枪的曹云簇拥前后。突然,
一行马队从后面呵斥着行人飞驰而来。马上的蓝玉和副将李沫挥着马鞭看都未看描金小轿,带领马队从轿边飞掠而过。
几个宫女吓得尖叫起来。
长公主的一只纤手把飘动的轿帘从里面掀起,不悦的面容露出来:“什么人?不知道是本公主的轿子吗?”宫女惊
慌地小声说:“奴婢没有看清。”曹云急忙道:“公主,是蓝大将军。”
长公主轻蔑地一笑:“蓝玉?他以为父皇封他太子太傅和凉国公就了不起了?”轿帘啪地落下。曹云在马上催促:
“快点。”
掬霞坊前的熏香炉里精炭已经燃着,淡淡青烟从镂空的孔里散出。
父亲走到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众人,笑着作揖:“诸位,今天掬霞坊要试的是林某新研的熏香,名叫金合欢茶。金合
欢虽是平常之物,但是谁若能说出这道金合欢茶的妙处,按掬霞坊的老规矩,林某将有十丸奉送。”
父亲打开小木匣取出三只薄银盅,又用金镊夹出三个红色的小丸,小心翼翼地依次把两个小丸放进银盅里。
这时,那马队冲到掬霞坊门前,蓝玉提缰勒马,战马一声暴躁的嘶鸣。
父亲愕然抬头时手陡地松开,第三个小丸从镊子间掉下,滚落到花瓣儿的缝隙里。蓝玉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掬霞
坊的匾额,又把眼神定在淡淡氤氲缭绕的熏香炉上。
副将李沫大叫:“林一若何在?凉国公蓝玉大将军来取香粉。”父亲急忙说:“实在不巧,小儿到外面搜香去了。”
蓝玉没说话,径直走进掬霞坊的大门,两个副将也急忙下马跟了进去,父亲愣了愣走进大门。龙轩的眉头紧皱起来,紧
盯着院里的蓝玉。
蓝玉站在院里随意看了看,把目光定在父亲脸上,阴阳怪气地说:“林瑞,多年不见,你可好啊?”父亲干咳一声,
沉声道:“多谢大将军惦记,林瑞很好,掬霞坊……也很好。”
蓝玉凑近父亲的耳朵小声说:“林瑞,若不是老夫肚大量宽,就凭你当年对我的侮辱,这掬霞坊早就姓蓝了。不过,
现在也不晚。”父亲故意提高声音道:“大将军官爵显赫,小小的掬霞坊怎么会放在眼里?再说林瑞一直不明白大将军
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蓝玉小声道:“那是老夫……没把你们送给我的那个烂女人放在眼里。”父亲疑惑地说:“大
将军何出此言?”
“小女心月过些天生日,老夫三天前已派人请令公子研香,而他至今未到府上,”蓝玉好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提高声音对李沫说,“点香,限一个时辰内找回林一若,不然……”
父亲有些慌乱,转身看了一眼院外的林蝈蝈。林再春看到了父亲的目光,抻了抻林蝈蝈的衣裳。林蝈蝈不情愿地把
铜锣放在香案上刚要走,院外突然传来宫女的喊声:“长公主驾到——”父亲本已慌乱的表情一下子凝固起来,看了一
眼街上从描金小轿中出来的长公主,甩开众人跑出来跪下:“草民林瑞见过公主千岁千千岁。”
蓝玉和两个副将走出来,表情极其漠然。长公主并不在乎蓝玉的嚣张,和颜悦色地对我父亲说:“本宫特意来看看
黛妃娘娘的香粉做好没有。林一若呢,我要见他。”
“回公主千岁,小儿林一若为黛妃娘娘寿辰做的香粉已经研好,他现今不在掬霞坊,家人已经去找了。”
“回来之后叫他立刻到我府上,这五百两银子先付了。”长公主一挥手,几个宫女抬过三盘银元宝放在香案上。蓝
玉的脸陡地沉下来:“慢着——”长公主淡淡地说:“跟我说话吗?”蓝玉:“你可懂得规矩?”
“本宫只答应林一若的规矩,你的规矩我没兴趣。”长公主说完又对宫女道,“回宫。”蓝玉大喝:“竟敢不把老
夫放在眼里。来人,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先来后到。”两名将官跳下马走到香案前,端起银两倒在小轿旁边。十几名宫
女拔剑冲向两名将官,两名将官仗剑还手,十几匹战马齐涌上来将宫女们围住。龙轩想冲过去但是又忍耐下来。混乱中,
描金小轿被一匹马撞翻,长公主摔出轿外。宫女们跑过来要扶长公主,长公主摆手拒绝且坦然起身,随手掸了掸衣衫:
“蓝玉,我敢跟你打赌,你会为今天的事后悔的。我们走。”
二、活在女人的嘴唇上
南京城里有很多风月之地,风月舫便是最大的一座声色船舫,软语花腔和丝竹之声整日整夜绕梁而飘,茶客们每日
每夜品茗听歌兼赏司乐的美貌女子,好不逍遥快活。
一个异域装扮的武士走进来,犀利的目光扫视司乐的女子过后在一张空桌前坐下,顺手把一柄镶着玛瑙的钩月弯刀
放在桌上,他就是后来成为我朋友的蒙古将军王狄。
女倌瓶儿看到他之后走过来刚要笑着开口,看到那柄镶着玛瑙的钩月弯刀,不禁神色一凛,颤着声腔小声问:“爷,
您喝点什么?”
“既是风月舫,自然要喝花茶。”王狄的脸上没有表情,“花”字却说得很重。瓶儿愣怔一下随之笑了:“爷的话
很有意思,奴家这就去给您端来。”
瓶儿刚要转身离开,王狄一把将她的手抓住:“你去问,有谁知道一首叫作《莲花落》的曲子?”
瓶儿急忙说:“爷稍等,瓶儿这就去。”瓶儿离开,王狄看了一眼司乐的十几个女子,慢慢拿过刀鞘抽出弯刀看着,
且用拇指试了试刀锋,仿佛这刀也是一件能发出声音的乐器。
半晌,歌乐停止,瓶儿端着茶壶走到王狄近前:“爷,奴家问过了,姐姐们不会,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王狄
沉吟片刻道:“我问你,闲得斋香粉店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瓶儿没说话却笑了,姿势优雅地斟茶。
王狄淡淡地说:“我的话好笑吗?”瓶儿俏皮地放下茶壶,把壶嘴扭向一旁:“南京城一百八十家做香粉的店铺,
奴家个个都了如指掌,根本没这一号。”王狄紧锁眉头,突然盯着瓶儿:“现在南京城谁研香的手艺最好?”
“掬霞坊的林一若。”
“林一若?我倒要见见他。”
“奴家天天想见他,可是天天见不到。”
“哦?很神秘吗?”
瓶儿用手擦拭一下嘴唇,崇拜地道:“他像胭脂水粉,活在女人的嘴唇上;又像一个谜,活在传说里。”王狄不屑
地笑着拿起弯刀:“难道见他比见朱元璋还难?”瓶儿惊慌地扭头看看众人,小声说:“爷,您把奴家吓死了,那是皇
上的名讳,可不能乱说。”瓶儿没有听到王狄的反应,回头时桌前早没了人影。
三、义结金兰
淡淡烟雾笼罩着的街道,那是父亲试的金合欢茶的香韵。王狄从远外走过来,他显然闻到了香味,无意抬头看到掬
霞坊门前骑在马上的蓝玉,眼睛陡眯之间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羊皮上画的是蓝玉的头像。王狄拔出钩月弯刀在羊皮上
蹭了蹭,又慢慢把弯刀插入鞘中,随即换了一个坦然的表情,掖了羊皮向掬霞坊走来。
掬霞坊前的线香燃尽,一截香灰掉落香案。李沫大叫:“时辰已到,先给我拆下掬霞坊的牌匾。”父亲刚要说话,
两名将官已走到门前跃起身形。
“谁敢——”龙轩断喝之间,手上两条水袖像两道水箭射出,腾空的两名将官被卷落地下。李沫见状仗剑跃向龙轩,
哪知龙轩身形飘动之间却到了蓝玉的马前。
蓝玉勃然大怒:“什么人?”龙轩并不在乎蓝玉的神色,沉声说道:“苏州龙家戏班的少班主龙轩,林一若义结金
兰的兄弟。”蓝玉不耐烦地看龙轩一眼,眼中强压愠怒。王狄走到人群后面又往前走了几步,紧紧盯着蓝玉。父亲脸上
露出一丝惊喜,他听我说龙轩的名字不止一千次。
龙轩朗声道:“你既然找我大哥做香粉,便是有求于他的绝世才艺,怎可这般无理霸道?就算他在这儿,他那两个
雷打不动的规矩,你也未必符合条件,还是知趣走开为好。”蓝玉不屑地问:“你倒说说看,都有什么规矩?”龙轩傲
慢地说:“第一,我大哥只为美人做香粉。”李沫大声道:“我家小姐有沉鱼落雁之容,堪称南京第一美人。”龙轩撇
了撇嘴:“第二,我大哥为美人做香粉时必让她半褪罗裳露出肩头,黛妃娘娘也不例外。你的女儿……肯让我大哥在咫
尺之间看她的肌肤吗?”蓝玉显得有些意外:“这……这是什么规矩,分明是轻薄放浪。”龙轩得意地:“那只好请你
走了。”
蓝玉思忖片刻:“好吧,就依他的规矩。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到将军府,多给他八百两,够吗?”蓝玉说着
把手一挥,几张银票啪地射到香案上,然后气恼地调转马头而去,李沫和几位将官上马喝叫着随后紧追。王狄看着蓝玉
离开有些失望,但身形一动不动,凝目看着掬霞坊的牌匾。龙轩露出得意之色,走向长吁一口气的父亲。父亲高兴地说
:“龙少爷,今日之事多亏你了,早听若儿说起你们义结金兰的事,只是没有福气见到你。”龙轩急忙道:“伯父,您
老千万别客气,叫我轩儿好了。”父亲又说:“若儿说你们从上次见面有一个多月了。他呀,想你想得快睡不着觉了。”
龙轩脸上有些羞涩,但是很快变得异常开心:“真的?我早上已然见过他了。”
父亲扭头看了一眼林蝈蝈:“蝈蝈,少爷到底去哪儿了?”林蝈蝈突然拍了拍脑袋:“哎呀,我真是糊涂。少爷说
了,他今天就是要去蓝大将军府的。”
我的一袭白衣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醒目极了,我知道人们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颜色才盯着我,而是我身上独一无二的
麒麟香味。我的得意已成习惯,我不去看别人的目光,甚至不在乎人们的惊奇,只是走着的时候随意用手拨弄着旁边货
郎架上的纸风车。
威严的蓝将军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