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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笛公主拿去我头上的一根乱草,痴痴地说:“我吓着你了?我原想只是唱一首歌给你听,不想打扰你,可是我……”
我不想说出我的心思,淡淡地道:“我刚才……沉浸在姜白石的《江梅引》里。”
“是你们汉人的诗词吗?”铁笛公主看着我的眼睛。
人间离别易多时,见梅枝,忽相思。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今夜梦中无觅 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湿红恨墨浅封题,宝筝空,无雁飞。俊游巷陌,算 空有,古木斜晖。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
我轻轻吟诵。铁笛公主也许被我的眼神和声调感染,脸上带着迷茫和凄凉。
我无心再说话,索性望着弦月一语不发。良久,铁笛公主突然高兴地拉住我的手说:“林一若,我知道你住不惯我们的皇宫,所以我另外安排了一个地方。走,我带你去看。”我礼貌地甩开她的手:“婚礼还没有结束,我还要去喝酒。”
铁笛公主快活地道:“我可以陪你喝到天亮,不过,那是在我要带你去的地方。”说完,强拉着我走到马前,把我推上马,又腾身上马坐在我的身后,接着便是用力的一鞭,紧抱着我向远处而去。战马一阵疾驰,半顿饭的时辰来到河边一座崭新的蒙古包前,马到近前,我看到两个侍女在蒙古包的篝火旁守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丰盛的酒菜。
铁笛公主让我下马,并把我按到坐位上,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林一若,今天我和你安安静静地喝上一夜,如果你怕我,我自己喝。”
“我的酒量再小也不会怕一个女人。”
“很好,开始吧。”
我看了看没有光亮的蒙古包,疑惑地问:“公主,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地方?”铁笛公主神秘一笑:“我们现在不谈这个,只是喝酒。”侍女倒满酒杯,我和她一饮而尽。
十一、自寻其辱
天刚蒙蒙亮,天边一抹青蓝泛着红晕。
身边的篝火快要熄灭,铁笛公主和我喝得大醉,她摇晃着起身,把我拉起来走到蒙古包前。我撩开帐帘:“怎么这么黑?”
“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亮。”铁笛公主对两个侍女说着,又开心地看着我,“林一若,我相信,你的心和眼睛会被它们照亮的。”
铁笛公主把我拉到一边背过身去,蒙古包里渐渐亮起来。她示意二人走开,两个侍女听话地向远处走了。铁笛公主推着我走进蒙古包,我一下子愣了。蒙古包里,无数只蜡烛照耀着两套鲜红的被褥,所有的布置和白小酌的新房如出一辙。
“还有谁要成亲?我好像来错了地方。”我不解地问。“错吗?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也是为了我。”铁笛公主拉着我坐在床榻上,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在开玩笑?” 我甩开铁笛公主的手。“这不是玩笑。” 铁笛公主认真起来,眼里溢满幸福。我意识到不妙,摇晃着想走,却被铁笛公主拦住。
“林一若,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
“你错了,这是你精心为你自己准备的!”
“你更错,这是为我们两个准备的,如果我不想让别人发现,任何人都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你再也不必做你不喜欢做的事,这里……只有我和你。”
我生气地大声说:“这就是我不喜欢做的事。”
铁笛公主倔强地看着我:“可我喜欢。”
我冷冷地说:“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铁笛公主痴痴地:“当然有,因为我喜欢你,想嫁给你,想让你娶我。”我坚决地说:“我不想。”
铁笛公主颇感意外:“林一若,你……你说什么?”我大声说:“我说我不想。”铁笛公主突然大叫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来草原?”
我生气地也大声道:“我来草原难道是为了娶你吗?你最好别这么想。”铁笛公主不甘示弱地盯着我的眼睛:“难道不是吗?不是吗?”我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你喝醉了,休息吧,我走了。”我说完要走,铁笛公主一把将我抓住。
“我不!林一若,不要跟我打哑谜,我们以前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我不明白你的话。”
“那好,我就多费一次口舌,你是我写信招来的,我威胁朱元璋,如果不把你给我,我和哥哥就下令攻占你们大明更多的城池。招你来的目的,就是要让你做我的驸马。怎么样,你想起来了吗?”
我当然不相信她的话:“如果你的玩笑开够了,就让我走。”铁笛公主大声说:“林一若,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冷冷地道:“除非我们当中一个人即刻死在这儿,你说,是我死还是你死?”铁笛公主痛苦地看着我,她没有想到我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愣怔半晌,突然从小皮靴里拨出短刀。
“你把我杀了吧,那样我就相信。”我在挑衅。
铁笛公主愣怔地看着我,慢慢把短刀向我伸来。我冷冷地看着短刀的利刃一点点颤抖着向我逼近,我似乎从她的动作里感受到什么,心里开始发慌。我并不是怕死,我怕她说的是真话。我心里暗暗祈求短刀快些进入我的胸膛,可是就在短刀碰到我衣裳的时候,它突然被她的手腕引领着变了方向,反倒向她自己的胸脯扎去。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拦她的手,可是晚了,短刀的尖刃已经扎了进去,鲜血立刻染红的雪白了蒙古袍。铁笛公主痛苦地捂着胸脯,然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让我看:“林一若,如果你……看到的血……是真的,我的话……就是真的!”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信。可是,这一切怎么能让我相信?我应该愤怒吗?我愣怔地嘶声说:“骗局,骗局,我千里迢迢来到草原,居然是要做你的驸马?”
铁笛公主忍着痛道:“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骗你的人是……朱元璋,跟我……没有关系。”我突然暴怒,嘶声断喝:“就因为你们是皇上,是公主,可以无视一个人的尊严,摆布一个人的命运?”
铁笛公主也大声喊:“这不是摆布,是喜欢,我父汗不同意我嫁给你,但是我喜欢,所以做了这一切。”我斩钉截铁地说:“无论你做了什么,跟我毫不相干,我要回南京,现在就走。”铁笛公主蹿过来,握着短刀横身拦住:“你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
我轻蔑地一笑,突然愤怒地指着铁笛公主大喊:“杀啊,你杀啊,即使我的灵魂回到南京,也是胜利——”我径直向她走去,对那把沾着鲜血的短刀视而不见。铁笛公主愣愣地站着,我用力把她甩到一边,走出了蒙古包。
我摇摇晃晃地翻身上马,铁笛公主从蒙古包里冲出来拦在马前,我轻蔑地一笑,用手拍了一下马背,马向前跑去。铁笛公主把手放在口中打了声唿哨,马掉头向她奔去,我被掀翻在地。
我爬起来不屑地说:“铁笛,你这么做只能让我鄙视。”铁笛公主的脸色苍白:“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接受你的侮辱。”我冷冷地说:“那是你太不自重,这叫自寻其辱。”铁笛公主痛苦地看着我,从地上拿起马鞭,手在不住地颤抖。
我一步步地向铁笛公主逼近:“你不是不知道我在南京有喜欢的人,这场骗局把我们活活拆散天各一方,你的良心何在?一个公主为了得到一个男人,不惜用一场战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的人性何在?一个朝廷无视百姓的血肉之躯,巧取豪夺本不属于自己的疆土,天理何在?”我的心在流血,铁笛公主的胸脯在流血。
“我不会做你的驸马。让我走,我会感激;逼我留下,我会把你当成仇人。”我说完扭头,却见一轮朝阳已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照着铁笛公主,也照着她眼里的泪水。
我从怀里拿出那块心形的石头,让铁笛公主看:“我心里装着一个人,我把它比做她的心,我们互相给予温暖,觉得在一起活着是件快活的事。这个人不是你。”
铁笛公主痛苦地看着那块石头:“我也喜欢你的,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摇摇头:“可是我忘不了她,知道也没有用。”铁笛公主绝望地大喊:“我让你忘了她,忘不了也得忘——”铁笛公主说着挥鞭朝我打来,手中的石头被打落在地。
我的手腕在流血,但我却固执地弯腰去捡石头。“我不许你捡它——”铁笛公主的皮鞭再次打在我的手上,石头再次从我的手里掉落。我用憎恨的眼神看着铁笛公主,铁笛公主扑上来把我揪到蒙古包里。
一阵乱糟糟的桌椅翻倒的声音和响亮的皮鞭声过后,我遍体鳞伤。铁笛公主似乎还不能排解心里的怨毒,她疯狂地跑出门,拿起酒壶大口大口地喝着,最后摔了酒壶哭着翻身上马,马像受惊一样向远处蹿去。
十二、阴差阳错的命运
夜色中的小河别有一番情致,阵阵流水的声响却揪扯着我的心,这片草原若是南京多好,那这水声就该属于楠溪了。
坐在河边一天一夜了,我漫无目的地看着根本看不到的上游,那块心形的石头拿在手中。老天为什么总是不厌其烦地捉弄我?当我来到草原对莲衣绝望的时候,却得知她深爱着我;当我决定留下来做一件让莲衣为我骄傲的事,却被告知此行的目的是做另一个女人的驸马。
上天的公允何在?人间的公平何在?
一个凡人的心,能被阴差阳错的命运击碎几次?
我的脸和手臂上鞭痕累累,夜风把撕裂的衣裳吹得乱飘。我想聆听那位老人的马头琴,那样我脑海里闪现的在竹林溪边和莲衣一起捉鱼的情景,就有了一种异族的情调。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传来,那都、王狄、吴文英和葛一凡从远处骑马向河边而来,看到我之后马上放慢了速度。吴文英大喊:“林大人——”
王狄下马走近看着我的伤,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是她……打的?”我看着王狄沉默不语,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凉的微笑。那都着急地问:“林一若,我妹妹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看着那都着急的样子,脸上的微笑仿佛凝固。那都又着急地问:“我妹妹呢?你怎么不说话?”
良久,我泪流满面,但却坚决地说:“结束了,欺骗结束了,我要回……南京!”
我摇摇晃晃往前走,大脑一片空白,王狄看出我的意识完全混乱,上前拉我的手,我手上的温度吓了他一跳,不容我同意,他弯腰把我背到马上回了姨夫的蒙古包。
我虚弱地靠在床榻上,白小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水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用小勺搅动了几下姜水,舀了一勺喂我。我嘶声说:“我不想喝。”
白小酌柔声道:“哥,不能这样折磨自己,你烧得厉害。”
解非为我盖上一件羊皮袄:“若儿,出点汗身上轻快,听话!”
“没想到会成这样,妹妹她……对你也没有恶意,她很喜欢你,让你受苦了。”那都看着我脸上的伤痕愧疚地说着,又难为情地看着王狄,“安答,对不起。”
王狄拍了拍那都的肩膀,宽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你不用在这儿守着了,公主还没有找到。”那都站起来,真诚地对我说:“我不希望你明天走,几天没吃东西又发着烧,身体很虚弱,如果你执意要走,等身体恢复了,等我找到妹妹,让她亲自给你道歉,我们蒙古人欠下的情是要还的。”那都说完尴尬地走了。
白小酌用小勺喂着我,眼里充满了忿恨和无奈:“别想不开,你就是回到南京见到皇上又能怎么样。人家是皇上,咱是平头百姓,没有道理好讲的。”
我攥紧拳头愤怒地砸着床榻:“我想不通也不甘心,堂堂的大明,居然干出这等让天下人耻笑的勾当。”解非用冷水涮了面巾敷着我的额头,我猛地打个激灵,把面巾拿下来。解非不明我意,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身体恢复不了,哪儿也去不成,别说回南京了。”我恍惚地说:“姨夫,你就让我烧吧,我想早点睡着,这样就可以梦见莲衣了,有好几次我都梦见……她在溪边玩耍,水流得不紧不慢,声音……从来没有那么好听过……”
解非听了我的话,悲伤得热泪盈眶:“若儿,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一块儿回去,现在最好别胡思乱想,我懂你心里的滋味,总想一个人……很伤神。”
我知道她想起了惠儿姨娘,不想勾起他的伤心,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十三、以死抗争
金兰一直在找我。面对朱元璋让她嫁给新科状元郭苍子的决定,她除了全力抗拒之外更加紧了寻找,并且不惜张榜天下用十万两白银悬赏。朱元璋明白她的心思,便施欲擒故纵之术以半月为期,如果半月之内把我带到皇宫,那么就让我做她的驸马。
我远在蒙古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