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肖玲的话
你那封信里写着“我回来了”,回来就回来了。我当然知道是你写来的信,一看笔迹就知道。你问我当时怎么想的?我觉得挺自然,没多想。你问我为什么不回信?可为什么要回呢?你不是说想来看我吗?既然想来,我又在家,可你并没有来呀,又能怪谁?我等了你两天,第一天没来,第二天你也没来,第三天上午我也没出去,下午同学来找我,我就出去玩了。我没必要守在家里等你,就这些。当时我也没想得更多,不像你。当然,收到你的信我还是很高兴的。你收到信不高兴吗?收到谁的信我都高兴!
我生活得很充实,忙极了。一个暑假,我得看完十本小说,这是我自己规定的。得写三篇作文,还有很多的暑假作业。我还画画,也唱歌。还有那么多的同学,不是她们来,就是我去,我们一起看电影。我最喜欢看电影,所有的新片子我都去看,不管好的、差的。我还帮着做家务,奶奶身体不好,我得去买菜。我没什么不快活的,我只是忙极了,真的!
叙述者的话
公鸡的信并没有把快快从苦闷中解救出来,他却越益陷入孤独中去。那一年正当教育开始革命了,拔白旗了,当然没有后来六六年那场文化大革命来得彻底。大学生们白天劳动锻炼,晚上则开会谈思想收获。他往往只能在晚上,全校统一的熄灯铃之后,在厕所里挨到宿舍里的同学都入睡了,再悄悄溜到空寂无人的教室楼里去看书。他没有公鸡豁达,总免不了有种负罪的感觉。因为他不曾积极为墙报抄写稿件,看的又不是政治理论书籍,加上他的家庭出身,自然有走白专道路之嫌。学校里开展了“交心运动”,这也是灵魂深处爆发革命的先声,每人心须把自己心灵深处的丑陋统统挖掘出来。一次小组会上,他也止不住交了心,讲了自己的苦闷。
他说他害怕孤独,可他更害怕无所作为,虚度一生。他承认他不愿意甘当一颗小螺丝钉,哪怕是发亮的小螺丝钉。为什么不可以作个大螺丝钉呢?为什么不可以当一部发动机?他认为社会主义建设需要有螺丝钉,可更需要发动机。他检查他自己的骄傲,他自认为智力过人,他想推翻一些过时的概念,创立新的学科或新的学派。说实在的,他也渴望荣誉,希望有朝一日做出大贡献,赢得人们的承认和尊重,当当作响地度过一生。他说他并不认为这就是个人主义,可他确实感到自己情绪不健康,同这火热的时代格格不入。他内心很矛盾。他还说他不是个个人主义者,他愿意为社会主义祖国作出一切牺牲,甚至于生命,只要这生命不至于白白被浪费掉。他恳请大家帮助他分析批判,他愿意驱逐掉内心中的阴影,生活得光明磊落。
他没有料到他被提为全年级的典型,之后又成为系里的典型。他没有作为“白专”来批判而只作为“只专不红”予以大会帮助,已经是一种幸运了。因为两者多少还有些区别,尽管帮助和批判的政策界线有时也不容易划得那么清楚。
全系大会上,各年级都有代表发言。发言也都非常尖锐,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啦,名利熏心啦,从不关心政治已经滑到危险的边沿啦!只差没有把他说成是右派分子。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子讲得特别激烈,仿佛他就是大家的敌人。他本来低着头缩在会场的角落里。可那女孩子口齿灵利,一些最尖锐的言词接二连三地飞迸出来,他不能不抬起头痛苦地望着她,他不明白素不相识的这位女孩子为什么竟对他怀着那么大的仇恨。她剪着运动员式的短发,一双活泼的眼神,嘴角分明,脸蛋绯红,她太激动了。可她列举的例子都不是事实!他真想站起来反驳,但还是克制住了,他知道反驳将会引起公愤,就更脱不了身。她如果不是长得这样讨人欢喜,他也许还不至于这样痛苦。他真想不到,她心底竟这样狠毒,和她的外表全然相反。他总认为女孩子们都应该是可爱、善良、温顺的。他不了解她们。真是深不可测,眼前就是这样一位。
后来他才知道,批判她的这个姑娘是刚入学的新生,也在他们系,还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她的名字叫宋燕萍。
快快的话
我绝没有想到后来她竟主动来找我请教。我在阅览室里总有个固定的位子,堆着一大堆参考书,我不愿每天背来背去。我的位子靠窗口,光线好。冬天,阳光射进来,也很暖和。我正在看书,她走到我身边,先向我笑了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那种讨人欢喜的微笑,我也没忘记一年前她对我的那番批判。
“对不起,我想打搅你一下,”她说,“可以请教一道习题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我心里说。她便伏在桌子上把课本摊开,问了一道函数习题。我向她作了讲解,又把做这种习题的几种解法都列举出来。
“明白吗?”我问。
“你讲得很清楚,都懂了。”她又是那么一笑,我当然也只好笑笑。
真怪,批判我的是你,主动来向我问问题的也是你。这就是女孩子,她们捉摸不定,今天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她竟然拉过一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了。
“如果不占用你太多的时间的话,我想请你谈谈你的学习经验,”她说。
都是这一套,我们班里的那些女生都以为学习上有什么捷径。可她那么直率地看着我,我不能拒绝。我说,没什么经验可谈,要说经验,就是不满足老师讲的,因为老师讲的只不过为完成教学大纲,将来独立工作需要的却是自己分析解决问题的能力。我以为这样应付一下,她可以走了。当然,我并不想应付她,也不希望她就走。我想说的是心中要有个高标准,那些小障碍你一鼓劲就跨过去了。比方说跳高,杆子放在一米三,你把它当作一米五来跳,自然就越过去了。一米五的高度你作两米的高度的练习。为什么不可以把标尺定得更高一些呢?国家纪录之上还有世界纪录。可我能同她这样交底吗?她没有走,还望着我,等我继续讲下去,那双清亮的眼睛,充满了信赖。我就真介绍起自己的经验来了。
我说上大学不像上中学,仅仅做做习题,把笔记整理好,背一背,那都是小孩子的学习方法。她眼睫毛一扬,看了我一眼,显然她就是这么学习的。我并没有挖苦她的意思。我怎么会去挖苦她呢,老实说,她那么看我一眼倒使我很不自在。我避开她的眼睛,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我还谈到不要迷信老师。如果你想成为一个数学家,你就得怀疑你的老师,找出新的路子来。我这可能又狂妄了吧?女孩子就是健忘,正是她说过我狂妄,别人没用过这个词。我平时很随和,从来就不是个狂妄的人。自信不叫狂妄,不学无术又蛮不讲理才是狂妄。她当时在批判我的发言中说我“狂妄自大”,我真恼火极了。一个学生不想超过他的老师,不想在他所学的知识中得出新的见解,我说,那么他只能永远是个学生。如果这就叫狂妄,我觉得有这样的狂妄比没有更强。可话刚出口我就觉得失言了,我不应该这样责怪她,她当时并不了解我,她依然望着我,认真听着,好像完全忘记了她过去发言中对我的攻击,我当然也就原谅了她。你怎么能同一个女孩子去计较呢?更何况,她那双眼睛那样清亮……
叙述者的话
窗外的阳光,被洁白的雪反射着,而这份明亮都映在燕萍的那双眼睛里。那是一双令人神往的眼睛。睫毛的闪动都令人心跳。此刻,快快多希望谈话能继续下去,但燕萍把书本合上了,说:
“谢谢,以后有做不出的习题,我还要请教你。”
“不是请教,应该说是讨论问题。”快快接着说。“因为我们已经过了做习题的时代。”他又觉得他必须在燕萍面前保持他的傲慢。
快快给公鸡的信
公鸡:
好久没收到你的信了,我最近遇到一件麻烦事,我指的是谈恋
爱。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姑娘,而且还是一个批判过我的人,你看这多
倒霉,当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还不是问题的主要方面,主要的是
我不知道她对我究竟怎样看。我觉得她似乎对我有好感,她经常来向
我问问题。我们现在的接触已经到了频繁的阶段,就是说,每隔一两
天都能碰一次面。只要我不上课,而她也没课,在阅览室里我总能看
见她。你也许又要笑话我这柏拉图式的恋爱了。
我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也没向她表示过爱慕的意思,只是一起
讨论功课,或者说,我给她辅导。可我爱上她了,这多么糟糕。我也
冷静地考虑过,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事。她的父亲,你知道是谁?
就是宋责成,我们市的市委书记。可我出身这样的家庭,我根本不敢
向她表露这方面的意思。我现在又处在困境之中。我相信你的判断能
力,相信你对生活,对人的了解,包括对女孩子们的了解,都比我
强。你能给出点主意吗?我应当继续下去,还是到此为止,还是仅仅
维持这种辅导员的关系?希望及时得到你的回信。
快快
公鸡给快快的回信
快快:
你的信收到了。我以为这个问题很好处理;关键看你有没有勇
气。你既然看到了幸福,就应该去把它牢牢抓住。把幸福从身边放过
的人,我认为是傻子,是懦夫,你不是这样的人!
在科学的道路上,你深信没有艰难不能克服,那么,在生活道
路,你也应当敢于去争取幸福,向她大胆表白吧!如果她犹豫,或是
回避你,我甚王要说些你不愿意听的话,那就追求她,追求你的爱
情。从你的信中看得出,你非常爱她。爱情和科学同样需要巨大的热
情。伟大的事业伴之以巨大的热情;真正的爱情也同样产生于强烈的
热情。我以为科学与爱情两者并不矛盾,是可以很好结合的。一个科
学家不应当心肠冷漠。心肠冷漠的人是不可能持之以恒去从事一种事
业的。你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我相信你生活上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你不要怕在这上面花费一点时间,谈恋爱要花费时间,但爱情会以另
一种方式来报偿你,促进你的事业。
给她写信吧,向她表白,当然最好是当面向她表白。和她散步,
和她约会,怎么样?有这样的勇气吗?我相信你一定有的!
你的公鸡
燕萍的日记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我完全没有料想到,不,说没有料到也不对。有种预感,我不明白,也说不清……他就来了,就向我表白。
我认识他才不过三个多月,三个月零十天。当然,一年前我刚入学的时候,似乎有那么回事,在发言中我狠批了他一通。有没有说他狂妄我记不清了,可他还记得呢。他不狂妄,他是个有才能的人。当人们对才能不了解的时候,一般人眼里,会认为这是狂妄。可我越同他接触就越了解他。他有高尚的理想,他一心扑在科学上,那么专心致志,别的什么都不在乎,都不计较。他是我见到过的男孩子中最杰出的一个。我周围的男孩子都好逞能,说大话,没有真才实学。自从和他接触后,我才感到我们不少干部子弟,那么浅薄,却自负狂妄得可笑,无非是靠父母亲的条件来讲阔气,摆排场。他却完全不一样。我相信他将来会有非常大非常大的成就。他那个脑袋瓜多宽阔,天门很高。外表看来,他似乎瘦弱,可实际上他比别人更有力量,因为知识最有力量。
他对自己那么自信,我有时忍不住,真想敲敲他的脑门子,别那么自信。他使我不能安宁,能说我爱他吗?还不能这样回答,我只能说我喜欢他。这和爱是一回事吗?不知道,我不能回答他,但他要求我回答。怎么办?不知道!
快快给公鸡的信
公鸡:
我又给你写信了,我现在心烦意乱。有时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有时又觉得痛苦,爱情不是我这样搞科学的人应有的。
你又要责怪我了,说我软弱,说我不敢追求她。我照你的意见办
了,给她写了信。可一个星期过去了,她也不回我的信。她有时避开
我,装作没看见。但有时她又照样和我坐在一起问问题,就是绝口不
提我和她之间的事。我问她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