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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尧盛世,家不闭户,路不拾遗,但自三代(夏商周)以降,又有哪朝哪代可以做到?为何?卫某曾细细考量,归根结底,在于私有制的出现,唐尧万物归公,上至族酋,下至黎民百姓,各人只取所需,绝不多占,既便王位,也是以真正的禅让方式进行,而不是源自于曹魏,传承至我朝的伪禅让,唐尧遗风历舜一代相安无事,传至禹,却出现了家天下的概念,因而禹传位子启,自此为三代开端,也是私有制的真正登场。
照这么说,私有制是人心崩坏的根源,那么,能不能退回唐尧重拾天下为公呢?这不可能,唐尧时期,环境恶劣,百姓食不果腹,身无余财,因此,只有把谷物渔猎集中分配,才能保证族群的延续生存,及至于禹,因对外征战获取的大量物资与粮食产量的提高,出现了剩余,荀子曾有言,人之初,性本恶,这恶,不是指恶行恶业,而是指占有与贪婪!
在基本生存得到保障的前提下,作为王候公卿的禹及其子孙,与身边人出于人类本性,又因手握大权,自然而然会生出把多出的剩余据为已有的心思,既有锦衣玉食,谁又甘心粗茶淡饭?并且占了还想占,总想多占一点,以获取更加奢侈的享受,自此之后,天下为公变为天下为家,天下是一家一姓之天下,父死子继理所当然。
因此私有制是时代发展的产物,虽有诸多弊端,却无人可以逆潮流而行,即使是圣人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也没法阻挡人的贪欲愈演愈演,那么,是否就任由人心一直崩坏下去?”
席中的每个人均是眉头一皱,脸面隐现深思,就连刘兴男都不嚷嚷了,卫风的提法尽管新奇,但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刘裕更是若有所思,似乎明白到卫风要说什么了,只是还隔着一层纸,而这层纸怎么捅都捅不破!
屋内一片沉寂,卫风淡淡一扫,又道:“历三代至春秋战国,经秦汉传至我朝,士庶之分把私有制推上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高门甲族贪婪无止尽,占山据泽,动辄拥良田数千顷,执政者操生杀大权,插刮天下奇珍财货,中下等士人则利用为官一任的机会,拼命刮地三尺,每当州郡长吏离任,当地百姓必须凑上例钱作为送礼,少则数万、数十万,多则百万都有,自上至下,无官不贪,无吏不暴,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可笑的是,士人竟自诩为清流,以言行高雅,谈玄论道为荣,俗话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士人的清流正是建立在平民百姓的累累白骨之上!
请问刘兄,你崇尚节俭,且卫某相信你能身体力行,但面对举国皆贪,又有几人能仿效行之?既便将来你执掌朝政,下面投你所好,你又如何分的清是真廉还是假廉?再退一步说,你自已清廉节俭,那么,你能否保证子孙后代也艰苦朴素?令爱说的好,古来亡国之君,谁不是亡于骄奢淫逸?纵观古今,开国君主简朴清廉而子孙后代骄奢淫逸者多不胜数,往往三五代间便彻底堕落,请问,你如何约束子孙?难道凭借祖宗之法?”
“这。。。。”刘裕哑口无言。
卫风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道:“再来说休养生息,照卫某的看法,休养生息固然于百姓有利,却于国家不利,休养生息数十年,会因过于安逸而生出惰性,导致人不思进取,遇有突变会措手不及,而且也易使人放松警惕,自以为天下太平,因而武备废驰,骄奢之风渐长,国家会因**而最终陷入泥泽,刘兄可能理解?”
第二九二章治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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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心而论,卫风的分析在刘裕看来,并不是全无道理,只不过,休养生息历来是仁君行仁政的必施举措,又有哪一位帝王不愿被身后人比作文景?
因着多年来的固化思维,休养生息政策已成了刘裕的坚定信仰,神圣不可亵渎,他接受不了对休养生息的彻底否定!更何况,汉文帝与汉景帝是他的远房老祖啊!
于是,略一沉吟,刘裕反驳道:“汉初高祖,文景二帝因其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不但百姓安居乐业,也使得国力薄积厚发,之后才有了武帝对匈奴的胜利,卫将军又如何解释?”
卫风淡淡笑道:“刘兄既然提到了文景,那卫某便谈一谈自已的看法,固然,自高祖至文景的休养生息为武帝反击匈奴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但武帝与匈奴的长期作战也耗尽了家当,致使数十年间积聚的财富化为乌有,为筹措军费,武帝强征算缗告缗,中等以上的商贾悉数倾家荡产,至武帝晚年,百姓贫苦,土地抛荒,流民蜂起,大小规模的起义暴动数之不绝,逼迫武帝不得不停止了对匈奴的作战,以《轮台罪已诏》检讨过失!
当然,这并不是否定武帝对匈奴作战,武帝对匈奴作战具有正面意义,是两个种族之间的你死我活之争,不打击匈奴,不仅边疆百姓朝不保夕,汉朝也随时会有亡族灭种之祸。在这一点上,纵是倾尽所有,武帝的功绩也不可否定!
卫某要谈的是休养生息究竟值不值!国家几十年的财富在一场战役中消耗殆尽,上至朝庭,下至百姓全都陷入赤贫,这样的胜利,纵使胜了也无非是惨算,固然予敌以重创,自已却也落得个千疮百孔,各种矛盾频频爆发的下场。国家只能步步走向衰弱。最终在虚弱中逐渐走向衰亡,刘兄认为,值吗?”
“这。。。。”刘裕不禁毛骨耸然,这不正是两汉的真实写照吗?但随即就振起精神。跟着拱了拱手:“卫将军所言不错。前汉因着武帝对匈奴的打击陷入了衰弱。后汉与西羌连绵近百年的战争也把朝庭拖入了泥潭而不可拨,从这个角度看,傻子都知道不值。可有些事,明之不可为也必须为之,不能完全以值不值来衡量,如果两汉不与蛮夷作战,只怕更加困苦!”
卫风点点头道:“这就回到了根本问题上,以休养生息屯聚的财富来发动战争究竟值不值,卫某认为,不值!聚财之法不出于勤劳节俭与强取豪夺,卫某分别命名为慢财与快财,慢财取之于民应用于民,快财取自蛮夷用之于战,以战养战,日益壮大,生生不息!
战争的本质是获取利益,而不是为了扬我天威,令四夷臣服,就我个人而言,我不需要外夷臣服,磕几个头说两句好话,谁知道他是真服假服?除了使虚荣心得到满足又有何用?我需要的是征服,需要的是敌人的财货、资源与女人!
这又牵涉到了战略指导层面,我的战略指导便是以战养战,北方游牧民族可以以劫掠作为补给,咱们中土士卒同样是人,同样有骑兵,论起兵刃铠甲,要更加精良,为何不行?
卫某对外作战,尽量不役民力,不耗民财,如此与根基无伤,我会稽以区区弹丸之地拥兵五万,还供养战马万匹,按理说,百姓早该苦不堪言,但刘兄可以去会稽任何一城一村打听,百姓们可有不满?绝对没有!
而且因着对外征战的巨额收益,良人中从军者日渐增多,这放在我朝是不敢想象的,再回到开头提起的清廉节俭,廉是必须,俭则不必过于强求,须以量入为出作为依据,因着私有制的纵深化与私心膨胀,人都有改善生活条件的愿望,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倘若有能力吃肉,又何必顿顿粟米粥?
再换个角度看,人类从最初的渔猎采集,到刀耕火种,到如今的水利施肥,总体趋势是一步步向前发展,这推动发展的原动力,便是人的**,简而言之,对享受的追求促使人开动脑筋去获取更多的物资以满足自已!
相反,过份提介节俭,会导致一个非常吊诡的结果,那就是民众愈发贫困,官吏则贪暴更甚,这其中的原因非三言两语所能道清,刘兄若不理解,可自行摸索,关键在于上之所好,下之必效,反给了有心人步步高升的机会,想必刘兄细思之后会有明悟。
因此,卫某不提倡过度节俭,而是应该适度的引导民众追求舒适的享受,当然,这其中的度要把握好,既不能压抑民众创新的热情,也要防止追求舒适逐渐演变为骄奢淫逸,简而言之,对私欲应采取疏而不是堵!
总之,他日如卫某执掌中枢,对内轻徭薄赋,构建起一套按劳、按才分配的合理有序制度,以法规约束不法奸商的贪婪,以军功或重大成就封赏授爵,在民众衣食无忧的基础上,启民智,教爱国,使民众对国家生出归属感与荣誉感,踊跃参与国家的监督管理。
对外则发动征伐,掠夺蛮夷的人力物力为已用,最终建立起一个对内有凝聚力,对外有扩张力的庞大帝国,当然,这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一帆风顺,需要走一步,把根基夯实,再走下一步!”
卫风满脸洋溢着自信,刘裕却是惊呆了,这人绝对是疯子!他的这套治国理念不说与圣人之道,既便与二世而亡的暴秦都大相径庭,居然要让民众参与朝政,自三代以降从未有过,国家不得乱套了?
刘裕的出身虽然不显赫,却是次等士人,在他身边聚结着一批同样出身,对于高门甲族专擅朝政也同样不满的类似出身的人,这是他的根基!
他虽然怜恤百姓之苦,却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以俯视的目光来看待,以施舍的心态使百姓获取温饱,而不是把民众摆在与自已对等的位置上,思想上的巨大差异,使他没法认同卫风的理念!
其他人也纷纷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卫风,尤其是王蔓,更是百感交集,今日是卫风首次系统性提出了自已的施政理念,这使她的一些个小疑问迎刃而解。
她总感觉卫风与正常人不大一样,奇谈怪论那是不必多说,平时注重情调与夫妻间的平等关爱,而不是处处摆出一副大郎主作风,生活中又不使用婢仆杂役,母夜叉虽负责了他的一部分生活,但母夜叉与婢仆杂役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第二九三章刘兴男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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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些,还有卫风对自已母亲的所作所为一旦让外人知晓,必然会被打上大逆不道的烙印,尽管作为当事人的他俩很可能都满足于这种不为外人接受的关系!王蔓终于意识到,自家夫郎与众不同的根源,还在于他的思想独特啊!可是又能如何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陪着他一步步向前走!
不自禁的,王蔓的美目中现出了复杂难明之色,以重新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卫风,真是个怪人!
刘裕也摇了摇头,苦笑道:“卫将军的想法闻所未闻,是好是坏愚兄无法评价,只是想问一句,卫将军会如何实行?”
卫风神秘的笑了笑,并不回答,“哼!”刘兴男最看不得卫风的这副莫测高深模样,一见就来火,当即冷冷一哼:“将军,在结果没出来之前,兴男不好多说什么,但照着您说的以战养战,是有诸多好处,莫非古来先贤都没看出?兴男不信,您要知道,历朝历代控制军队的最根本要素在于粮饷二字,您让军队就地补给,在您有生之年,或许因着您在军中的威望无人敢生出妄想,只是您去了之后,您能担保将领们不会拥兵自重吗?他们都不需要依靠朝庭就能获得补给,干嘛还要听朝庭的号令?”
刘裕顿时眼前一亮,先丢了个赞许的眼神给刘兴男。跟着就把目光投向了卫风,对于以战养战,刘裕深表赞同,他看到了会稽确确实实从劫掠中落到的好处,光是那么多女人,就足以刺激军士们前赴后继奔往海外!
只是,粮饷自已自足,由自已亲自带队没半点问题,指派别的将领领军,偶尔的一两次也干系不大。但时日长久。兵将难免不会生出些心思,再如果朝庭稍微黯弱一点,恐怕不多时便是割据分裂的结果,这的确是个难解的死结。至少刘裕没办法理出头绪。他希望以卫风的意见作为参考。
“呵呵~~”卫风却打着哈哈道:“刘小娘子。你慢慢想,想通了再告诉我,看看你我是否不谋而合。行了,不说这个了,刘兄、嫂嫂,兄弟我连夜赶路,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啊,家里可有吃食?不如弄些酒菜过来,咱们自家人把酒言欢,如何?”
一阵无奈涌上了心头,刘裕的脸面现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他不认为卫风没有解决的方法,而是可恶的很,到关键之处不说了!不过刘裕也清楚,因着目前似敌似友的特殊关系,卫风没有义务把老底全兜给自已,这让他如隔靴搔痒般浑身痒的慌!
‘也罢,看来只能多派细作,留意这家伙的一举一动,根据珠丝马迹自行推测!’刘裕狠狠吁了口浊气,勉强笑道:“卫将军倒是提醒了愚兄,你且坐着,酒菜很快上来!”说着,给刘娇打了个眼色。
刘娇没好气的瞪了卫风一眼,拉上刘兴男向膳堂走去。
不多时,简单的饭食搁上了案头,几个人东拉西扯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中,屋外透出了一丝光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