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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慕容筠疾步后退,驰出了丈许距离,却一下子停了下来。
只见她面色变得出奇的平静,双目湛湛有光,但却有些呆直,缓缓转回头来,对着笛声传来之处出神不已。
显然她已为那笛声所吸引,无法自拔了。
纪昭洵有些着急地叫道:“慕容军师,你是怎么了?……
快些离开此处……“
他功力深湛,抵拒的抗力也较慕容筠深厚得多,因此一时之间尚不致被那悠扬的笛声所吸引。
但慕容筠却恍若未闻,顾自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有如梦游患者一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路纪明走向纪昭洵身边,温柔地叫道:“为什么你要急着退去?”
纪昭洵怔怔地道:“这是一种音损神功,纪某欠学,只有作速退去!”
路纪明轻声笑道:“为什么我能不受感染呢?”
纪昭洵皱皱眉道:“姑娘一定是精于此道了……”
路纪明摇摇头道:“不然,这不过只是一阙歌颂大自然美景的曲子!随人的心境各有不同的感染,纪昭洵,你何不抬头看看!”
纪昭洵果然不自觉的把头仰了起来。
一经仰起头来,眼前顿觉一亮,刹那之间,仿佛已是换了另一个世界,只见天光已亮,在幽深的林木之上出现了一片蔚蓝的天空,朝阳的万道金光,撒向四方,虽是初春之时,但他仿佛已感觉到了鸟语花香。
耳际间只听路纪明柔和地道:“这是一个光明灿烂的早晨,一切都可重新开始了!”
纪昭洵双目迷迷蒙蒙,但却心境恬适地道:“不错,一切都可重新开始了!”
路纪明在耳边笑道:“由于你的心地光明,一无所惧,所以这笛声对你的感染也是光明的,如若你有内疚于心,有歹念存于脑中,你的感觉就又另是一番境界了!”
纪昭洵又听到了那悠扬的笛声,随着阵阵晨风,起伏入耳,只觉心境开朗,一切烦忧尽忘。
正当他陶醉在那流水行云一般的笛声中时,却忽然发觉那笛声又是一变。
只听那笛声忽然拔起子一串尖锐的高音,像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女,突然被人刺了一刀般的哀号。
纪昭洵双肩深蹙,不由心头一惊。
只听路纪明叹口气道:“这是抒恨之曲,在叙说她不幸的遭遇了……”
莲步姗姗,向林荫深处走去。
纪昭洵细听那笛音时,只听尖锐的声音已止,而后是呜呜咽咽之声,有如嫠妇夜泣,孤儿悲啼,凄切之处,令人鼻酸泪下。
他不由痴痴迷迷,跟在路纪明之后也向林间行去。
不知走出了多远,眼前忽然一亮。
只见在数棵虬松之间,出现了数条人影。
其中一人,是一位年迈苍苍的老者,给人的感觉是一片金黄,原来不论他的面貌发髯,似是皆用姜汁染过一般,俱是一片黄色,再加上他一身黄衣,黄冠黄履,就自上而下皆是一片黄色了。
他肩头上斜背着一支黄光闪闪的金笛,正瞑目端坐一株虬松之下,似是十分专心的听着另一人吹奏玉笛。
那吹笛之人乃是一位散发披肩的女子,由于面部在浓厚的黑纱遮覆之下,看不到她的面目。
她全身几乎都裹在青布黑纱之中,乍然看去,简直有如一个方由地狱中走了出来的幽灵。
仅仅能看到的,是她的一双白细的纤纤玉手,由那双手上看来,她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女。
而那幽怨的笛声,就正由她那柄小巧的玉笛中流泻出来,声声地打入了他的心坎之中。
在那吹奏玉笛的蒙面少女面前不远之处,站立着痴痴迷迷的慕容筠,双目平直,像是中魔一般。
路纪明满面沉肃地站在一旁,目注纪昭洵不语。
纪昭洵虽是并未全被笛声迷乱,但却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奇象之上,至少,他的感情已经受到了笛声的控制。
虽然此刻已是红日东升的早晨,但在密密的枯林之内,却仍阴森,加上那呜咽幽怨的笛声,像是处身在阴暗的地狱一角,令人气沮神伤。
由方才朝阳灿烂,鸟语花香般的境界中,一下子又进入了这种阴森愁惨的境界之中,纪昭洵不由心头收紧,酸楚不已。
同时,由于那笛声的指引,使他对那蒙面的黑衣少女产生了莫可言谕的怜恤同情之心,因为那笛声分明就是在倾吐她充满了悲伤怨愤的身世心情。
不久——蒙面的黑衣少女玉笛一收,轻徐缓慢的向那黄衣老人身边靠了一靠,幽幽的轻声叫道:“师父,我要审问这贱人了。”
纪昭洵闻声不由微微一惊,因为那声音竟是如此耳熟,熟得他几乎可以立刻呼叫出她的名字。
但那声音却也冷漠得近乎陌生,使他在迷迷茫茫之中,无论如何也难以想得出她到底是谁来。
只见那黄衣老人微微叹嘘一声,道:“徒儿,快些了结此事,咱们还要赶路呢!”
那蒙面少女震了一震,道:“不叫我和爹爹见上一面么?”
那黄衣老人淡然一笑道:“自然要见,不过……先把这事了结之后再说吧!”倏然拔出肩头金笛,轻轻吹了起来。
只听一片低沉断续的音波缓缓而起,与黑衣蒙面少女的笛声又自大为不同,像是无数只无形的大手,牢牢的抓住了人的心灵,又像是一片无形的大网,把在场之人牢牢的俱都罩了起来。
黑衣少女突然全身微颤,激动地走到痴痴迷迷的慕容筠面前,伸手向她前额上重重的用指一戳道:“贱人,你有蛇蝎之心,你知道么?”
纪昭洵闻言一惊,暗暗忖道:“慕容筠一向心高气傲,怎能忍受得了她的辱骂,只怕一场冲突是难免的了!
然而,事实却大大的出了他的意外。
只听慕容筠惊惊恐恐的应道:“知道!我……该死……”
蒙面少女重重哼了一声道:“还不把你的丑史说上一说!”
慕容筠呆了半晌,呐呐地道:“我……记不得了!”
蒙面少女高叫道:“记不得?……你父母是什么人?”
慕容筠应声道:“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自幼到处辗转……”
黑衣蒙面少女哼道:“这倒料不到,你有一个不幸的身世……”
声调一沉,喝道:“你的慕容筠三字由何而来?”
“啊?……”
慕容筠全身震了一震,呐呐地道:“这……这……”
蒙面少女转头叫道:“师父,这贱人道业不浅,她仍不肯实说呢?”
那全身皆黄的老人并不答言,却突然把笛声又提高了一些。
纪昭洵只觉热血沸腾,霎时之间,激动不已,至于为何如此激动,激动的什么,却又无法说得上来。
只见慕容筠忽然大哭道:“我没有名字,我不知道父母是谁,自然也没有名字,这慕容筠三字,是我师父取的,因为她姓慕容!”
蒙面少女喝道:“这是十分平常之事,为什么方才你不敢说出来?”
慕容筠困难地叫道:“因为我……把我师父杀了!”
豪面少女喝道:“好黑的心肠,为何杀死你的师父?”
慕容筠苦着脸道:“因为我师父说我面和心毒,不肯把她的拿手绝学传授给我,所以我杀死了她……”
她像思索着往事一般的微俯着头,停顿了一下,又道:“我趁她打坐入定之时,弄了一条毒蛇,放入了她的房中,第二天她就毒发身死了!”
蒙面少女凄厉地一声长笑道:“你们都听到了吗……”
似是对纪昭洵、路纪明而讲。
纪昭洵长叹一声,暗暗忖道:“这想必是真的了,一个杀师的狠毒之辈,料不到竟与自己相处这么久的时间。”
忖思之间,只听那蒙面少女又道:“你与纪昭洵共创荡邪门,是真的为了要匡正涤邪么?”
纪昭洵心头大震,这蒙面少女居然提到自己了,一时之间,他几乎连呼吸都静止了,只注意慕容筠如何答复。
只听慕容筠平平板板地应道:“我只是想利用他的武功,在江湖中,出出风头,随心所欲的闯荡上一番,风光风光而已!”
纪昭洵心头一沉,暗道:“好可恶的女人,这自然也是真的,以过去她的行为看来,自己分明皆在她的控制之下!”
蒙面少女冷冷一笑道:“这也是实情了,只可惜你并没有风光多久,现在已经到了你的末日了,你死得甘心么?”
慕容筠俯首道:“我……该死……”
那情形有如待宰之羊。
蒙面少女忽然恨恨的冷声一笑,道:“现在要问你一件罪大恶极的事了……”
声调一沉,接下去道:“在鹰愁谷中,你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残酷极顶之事,你还能够记得么,快些说了出来。”
慕容筠娇躯震了一震道:“记得。我……想谋害崔家凤!”
“啊?……”
纪昭洵从心底里大叫一声,嚷道:“慕容筠,你……”
但他立刻发觉,自己并没喊出声音来,虽然他一切感觉如常,但此刻却分明已经失了任何力量。
蒙面少女怒道:“你为何要对她下那种狠手?”
慕容筠忙道:“我嫉妒她,因为我爱纪昭洵,凡是接近他的女人,我都嫉妒她们,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杀死她们!”
纪昭洵暗暗骂道:“好狠毒的女人,我竟被你骗了这样久的时间!”
蒙面少女厉喝道:“你用什么手段去杀害崔家凤?”
慕容筠道:“当时她穴道被制,我假托追问她鹰愁谷的地牢所在,先把纪昭洵支走,而后要用消肌化骨粉撒到了她的脸上!”
蒙面少女道:“她死了么?”
慕容筠道:“没有……你就是她。”
蒙面少女忽而凄厉的一笑,突然用手掀起了掩面的黑纱。
纪昭洵只觉眼前一亮,果然是崔家凤。
她颤抖着叫道:“贱人,现在你被慑神曲所制,正是天良闪现心头之时,你自己说吧,该怎样惩治你!”
慕容筠叹气道:“百死莫赎,随便怎样惩治。”
崔家凤怒叱一声道:“很好,这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只见她由怀中摸出一个瓷罐,抖手一掷,向慕容筠身上掷去!
纪昭洵看得茫然不解,不知一个瓦罐又有什么威力,但他此刻方才知道自己功力已经暂时消失,甚至移动的力量都已没有,只好停立当场静观不语。
那瓦罐掷到慕容筠身上之时,噗的一声,立刻摔得粉碎。
瓦罐破碎之后,自那罐中却突然飞出了一点黄光,迳向慕容筠脸上飞去,牢牢粘在了上面。
纪昭洵虽然功力似已消失,但视力却未稍减,他看得十分清楚,那点黄光竟是一条金色蜈蚣。
那蜈蚣并不甚大,约有常人中指大小,但一经叮在慕容筠脸上,却听她立时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而后只见她立刻倒在地上,翻滚绞扭了起来,由那凄厉的叫声,与她倒地挣扎的惨状,可以想见得到她的痛苦之情。
路纪明袖手旁观,大笑道:“丫头,这报应够了么?”
慕容筠惨呼不绝,对路纪明的话语假装是根本不曾听到。
纪昭洵倒不免多少有一些凄然之感,不管怎样,慕容筠与他总是相处了甚久时光,虽然她的手段十分毒辣,但对他的帮助,仍然是功不可没的。
慕容筠一面满地翻滚,一面双手不停乱抓,把地上抓得泥土乱翻,十指尖尖,俱皆血肉模糊。
更可怖的是她的脸,那蜈蚣叮咬之后,竟然已是一片乌黑,脓血四溢,没有了一点人的形状!
纪昭洵看得心惊肉跳,虽然他是个身负奇功绝学,杀人不眨眼的英雄,但像这种悲惨事情,还是第一次看到,当下不觉把两眼紧紧闭了起来。
只听那全身皆黄的老人叹口气道:“徒儿!已经够了!”
崔家凤咬牙道:“这样对她实在是太便宜了!”
黄衣老人长嘘一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她死得干脆一些吧!”
崔家凤咬牙道:“若不是师父说情,起码要她有两个时辰的罪好受!”
手起指落,一股指风点了出去。
但听扑的一声轻响,慕容筠立刻头破血流,脑浆四溢,挣扎了几下,立刻一命呜呼,结束了她的一生。
黄衣老人早已住手不吹,一时之间,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纪昭洵只觉心头的重压渐渐消失,终于血畅气顺,又恢复了他原有的精神与体力,轻叹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只听崔家凤幽幽地道:“路姑娘,多谢你了!”
路纪明也幽幽地道:“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若不然,只怕我也不容易报复她的深仇大恨!……”
崔家凤轻声又道:“我爹爹呢?”
路纪明道:“仍在行营内收拾一统教残局,可要我把他请来么?”
崔家凤忖思了一下,道:“不用了,我……去找他吧!
……“
转向全身皆黄的老人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