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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萧何却还要赶去东宫给太子授课。
一想到太子刘盈,萧何便禁不住的摇头叹息,太子刘盈虽说是汉王嫡子,可性子的确是暗弱了些,若是群雄俱灭,汉室已经一统,刘盈倒也不失是个守成之君,可现在的天下仍是群雄并立、列国争雄之局,汉室若是没个雄主,的确前途堪忧。
也难怪大王几次提及,要废黜刘盈改立戚夫人之子刘如意为太子。
相比太子刘盈,刘如意的确要聪慧许多,不过,萧何并不认为刘如意就有雄主之姿,真要论雄主之姿,则不管是刘盈、刘如意,还是刘肥,都远远不及大王之侄刘濞,刘濞英武果毅、鹰视狼顾,倒是颇有枭雄气度,可惜并非大王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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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白衣秀士白墨,在咸阳城内闲诳了半日,临近中午时才近了一家酒肆,早有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扭着肥臀迎出门来,媚笑道:“公子,里边请。”
白墨微微一笑,在酒娘的引领下进了酒肆,坐在了靠窗的酒案前。
白墨刚刚坐下,酒肆门外忽然又来了个人,白墨闻声抬头,却是早上帮他解了围的那个萧国相,当下起身相迎,拱手作揖道:“晚辈见过萧国相。”
“白小哥不必多礼。”萧何摆了摆手,笑道,“本相正想派人去找白小哥呢,不想竟在这里偶然相遇了,呵呵呵,这可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古人诚不我欺耶。”
那酒娘见两人认识,便将萧何领到了跟白墨相对的酒桌,两人相对落座。
不一会,酒娘便着人端来了两大罐水酒以及数碟荤素熟食,白墨往酒觞里倒满了水酒,先遥敬萧何,然而掩起衣袖一饮而尽,喝完了酒,白墨又放下酒觞叹道:“这关中的水酒相比楚地烧酒,劲道可是差了不少了呢。”
旁边那半老徐娘一听这话立时便撅起了小嘴。
萧何闻言也有些纳罕,道:“白小哥,丽娘的酒可是关中最上等的好酒了,便是我家大王也是赞不绝口呢,竟还比不得楚地米酒?”
白墨道:“国相莫非不知道,新近江东出了两样奇物?”
“两样奇物?”萧何还真不知道,当下问道,“什么?”
白墨道:“一曰公输纸,二曰烧酒,此二物可谓天下奇珍,晚辈在梁国游历时,曾有幸亲眼目睹公输纸,并且又亲口品尝烧酒,那江东的烧酒的确是名不虚传,口感醇厚,劲道却是奇大,寻常酒客只半觞便已烂醉如泥了。”
“公输纸,烧酒?!”萧何闻言心头凛然。
自从汉军回师关中之后,大王便一直在陇西苦练骑兵,周勃、郦商等几位将军也在各郡屯兵苦练,他萧何更是苦心孤诣、每日忙于处理纷繁政务,对关东各国就有些疏忽了,尤其是那楚国,由于山高水远更是消息完全闭塞,看来,很有必要建立一支谍报队深入关东各国尤其是楚国去刺探消息。
萧何却不知道,项庄早已先行一步建立谍报组织了。
白墨又从衣袖里取出一册《尉缭子》递给萧何,道:“国相请看,这册尉缭子,便是由公输纸印刷、装订而成,相比以前的竹简、木简不知道轻便了多少倍,同时价格也远比丝帛要便宜,此,诚乃我辈读书人之恩物哪。”
从白墨手中接过书册,萧何的心情却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白墨却再次举起了酒觞,遥敬萧何道:“萧国相,请了。”
萧何却恍若未闻,似有意似无意地道:“楚地奇人奇物迭出,竟有风生水起之势,我王也需励精图治了,励精图治了呀……”
白墨道:“萧国相多虑了,公输纸、烧酒虽乃天下奇珍,可对天下大势的影响却也着实有限,倒是楚王最近推行的国考,实乃盘皇开天以来头一回,其对天下士子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汉王若等闲视之,则恐天下英才尽归楚王矣。”
“国考么?”萧何闻言凛然,这个他倒是知道的。
三川郡守吕泽每隔十日便会向咸阳发送一道公文,简单介绍关东各国的动向,不过吕泽的消息来源同样极为有限,因而并不知道楚地已出现了公输纸、烧酒这两样奇物,不过楚国正在举进国考,这事吕泽却是提起过的。
当下萧何又道:“白小哥以为我王应该效法楚王,推行国考?”
“若能聚集天下英才,汉王又何必以效法楚王为耻?”白墨顿了顿,又道,“不过,以晚辈看来,无论是楚国还是汉国,当务之急其实并非推行国考、吸聚天下英才,而应该推行变革、积攒财力、物力、国力以备战。”
萧何心头暗喜,今天特意来这丽娘酒肆,目的就是为了探探这个白墨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究竟值不值得大王招揽,现在他自己打开了话匣子,那是再好不过了,当下肃手说道:“愿闻高见。”
白墨又道:“方今天下,汉王虽德高望重,威压各路诸侯,然而由于楚国未灭,且成僵持之势,因而重回‘数雄并存、列国争雄’时代已然成为定局,不过这样的格局应该不会持续太久,短则二十年、长则五十年,天下仍将一统!”
萧何轻轻颔首,白墨的这番见解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顿了顿,白墨又道:“晚辈从关东一路游历而来,发现赵国、齐国、梁国、楚国都在锐意变革图强,甚至连北疆的燕国也在推行变法,关东各国其志不小,汉王若是固步自封,则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早晚为关东各国所灭。”
白墨这话就说得极为不客气了,若是换了周勃、郦商这样的武将在场,只怕当场就要拔剑而起了,萧何听了却是暗暗心折,这个白墨不仅胆识过人,其见解更有独到之处,单以胆识、见解而论,此人就堪称是个人才了。
而且,这个白墨的见识应该远不止此,他既然敢大言不惭提及汉室也需要变革,那就说明,他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完整的变革腹案,却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样的变革之法?是单纯的仿效秦法呢,还是另有高见?
第276章 均瑶役、平算赋
第276章 均瑶役、平算赋
当下萧何问道:“白小哥以为,大汉该怎么推行变革呢?”
白墨并没有立即回答萧何的问题,而是反问萧何道:“萧国相以为,大汉国现在最匮乏的又是什么呢?”
萧何沉吟片刻后道:“白小哥是个明白人,本相也就不必虚言相欺了,大汉国目前缺钱缺粮更缺壮丁,不过归根结底,缺的还是人口!只要人口充足,钱粮税赋自然就会充足,可供征募入伍的壮丁也就不缺了。”
白墨轻轻击节道:“萧国相一语中的!”顿了顿,白墨又道:“所以,要想国富民强,诸如推行编户齐民律、田赋法那都是治标之举,只有奖励生育、积蓄人口那才是治本之道,大汉国若欲推行变革,当以此为突破口!”
萧何沉吟着道:“奖励生育,积蓄人口?”
“对,奖励生育,积蓄人口。”白墨说罢举起酒觞掩袖饮尽,又道,“不过,以今时之局势,大汉国要想真正做到这些,并不容易。”
萧何轻轻颔首,说道:“愿闻其详。”
白墨放下酒觞,又道:“今时之关中,土地田产大多掌握在世家、士族手中,数量庞大的黎庶百姓很多都是世家、士族的佃农,真正拥有自家耕地的自耕农其实并不多,而且所拥有的耕地也极为有限,可这些佃农、自耕农却承担着全部的瑶役、算赋以及田赋。”
萧何默默点头,白墨说的都是事实,关中沃野千里,良田上百万顷,至少有一半多掌握在各大世家以及大大小小的士族手中,只有不到一半的耕地属于自耕农,而这些只拥有不到一半耕地的自耕农却承担了大汉国全部的田赋!
还有那些租种世家、士族耕地的佃户和雇农,除了承担高额田租外,还要承担国家摊派的瑶役、更卒以及算赋(人头税),负担不可谓不重。
白墨扳着手指着细数道:“萧国相你看,自耕农以面积很小的耕地,除了要养活妻儿老小,还要缴纳田赋,算赋,还要服瑶役,还有更卒之累,这样的情形下,既便国相你奖励生育,可他们敢生么,需知多生一口,就要多缴一份算赋哪!”
萧何闻言默然,这种情形之下,黎庶百姓的确不敢多生,因为他们根本养不起。
白墨舒了口气,又道:“世人只知道战争是造成人口损失的一大诱因,孰不知繁重的瑶役、算赋以及田赋才是制约人口增长的主要因素!”顿了顿,白墨又道,“所以,大汉国要想获取更多的人口,更多的税源、兵源,就必须均瑶役、平算赋!”
“均瑶役、平算赋?!”萧何霍然色变,沉声道,“愿闻其详。”
白墨说道:“所谓均瑶役,就是将壮丁每年的瑶役折算成定额的银钱,这样一来,汉国壮丁就可以只缴纳定额的银钱,再不必有瑶役之苦了,国家如果需要大量壮丁用工时,则可以支付银钱从民间招募劳动力。”
“均瑶役如此,那么平算赋呢?”
“所谓平算赋,则就是废除算赋(人头税)。”
“算赋乃是国库最大的税源,如果骤尔废除,岂不令国库拮据?”
“诚然如此。”白墨点了点头,又道,“敢问国相,如今关中计有多少口?”
萧何不假思索地道:“如今关中四郡外加巴、蜀二郡,计有三百余万丁口。”
“好。”白墨伸出右手又竖起五根手指,道,“那就以五百万口做一个定额,然后将这五百万口应缴的算赋折算成银钱,连同瑶役一并折算进田赋之中,并重新量定田赋额度,同时规定无论世家士族,举凡耕地皆需纳赋,如此,大事遂矣。”
萧何悚然动容,道:“你是说,将瑶役、算赋都折算进田赋之中?”
白墨重重点头,道:“对,将瑶役、算赋折算进田赋之中,大汉国境内有多少田地,便有多少税源,国库收入多寡从此只跟田地多少有关,与人口多少却是再没有什么关联了,这样一来,制约人口增长的因素也就不存在了。”
“制约人口增长的因素一旦去除,再加上国家鼓励,黎庶百姓就敢放心生养了,人口一多,则必然要开垦更多的耕田以养活家人,如此一来,大汉国的耕地面积就会更多,大汉国的税源也会更多,这就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了。”
萧何得承认,白墨所描绘的前景的确很诱人。
方今天下,一个普遍的现实就是,广大黎庶百姓只拥有少量耕地,却承担了大部份的苛捐杂税,少数世家、士族拥有大量耕,却几乎不承担任何税赋,正因为此,黎庶百姓才不敢多生、不敢多养,因为他们生养不起。
如果白墨所说的均瑶役、平算赋能够顺利推行,则绝大部份税赋负担就会转嫁到少数世家、士族身上,广大黎庶百姓的负担就会大大减轻,再加上再不用缴纳算赋(人头税),若再有国家奖励,他们也就敢放心生、放心养了。
完全可以预见,届时大汉国的人口将会爆炸式增长!
伴随着人口的激增,大汉国的耕地面积也将会激增,如此一来,大汉国的税源、兵源也会激增,则最多五十年,大汉国的综合国力就能将关东各国远远地甩在身后,而这,可是连当初的强秦都未能做到的。
不过,要想均瑶役、平算赋,并不容易。
萧何道:“可是,要清丈全国耕地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
顿了顿,萧何又道:“还有,想要世家、士族纳赋,也是千难万难,一旦强行变革,势必会招致各方激烈反弹,岂不令国本动摇?”
萧何的担心也并非杞人忧天,早在春秋时期,不少学者大能就探讨了均瑶役、平算赋的可能性,不过此后两千多年都没有任何人能做到,直到明代张居正当政,才终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均瑶役,那也就是一条鞭法。
至于平算赋,更是到了满清雍正年间才最终实现。
而华夏族的人口,也是在雍正年间才实现了爆炸式的增长,此前人口的高峰值出现在明末万历年间,当时华夏族的总人口也不过一亿多人,可到了满清乾隆年间,华夏族的人口却骤然暴增到了三亿之多,主要诱因就是人头税的废除。
人头税直到满清雍正年间才真正废除,可见要想废除有多艰难。
尤其是现在还处于秦末的大动乱时期,汉王刘邦急需关中世家、士族的鼎力支持,一旦这个时候强行变革,将税负转嫁到各世家、士族头上,则很可能引起关中动荡,搞不好刘邦都有可能被关中的世家、士族给干倒。
所以,萧何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
白墨却似成竹在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