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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
褐色的木盆里装了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孩,晃悠悠地漂在水上,老妇人双手死死拽住盆沿,生怕它被水冲走。
可是,水流越来越大,溅起的水浪冲到老妇人脸上,呛得她咳嗽不止,抓住木盆的手也越来越松。
情况很危险。
我挣脱他的手正要上前把那老妇拉起来,却被他制止了。
“我来。”
他伸出手指往水中一点,轻喝一句:“开!”
余音未消,我们眼前登时便出现了一条半米见宽的道路。方才还汹涌弥漫的水流像受了令的小兵一般,乖乖分到了两旁,再不敢造次。
水流退开之后,我才发现有一块粗大的类似门框一样的木条刚刚好压在老妇人的腿上,难怪她站不起动不了。
他快步上前,一边嘱咐我把木盆里的孩子抱起来,一边蹲下身把那木条从老妇人腿上挪开,再把她从摇摇欲坠的房梁下移了出来。
死里逃生的老妇惊恐不已,在确定了自己跟孩子确实安然无恙之后,她才忙不迭地向我们叩头:“多谢壮士搭救!多谢恩公搭救!不不,多谢神仙搭救!多谢神仙搭救。”
从老妇的语无伦次里,我知道了她只是把我们当成了拥有异术的普通人。尽管所有凡人都喜欢整天把神仙两个字挂在嘴边,可是一旦真的有神仙出现在面前,又有几人相信呢?
“这位大娘不必言谢。”他把老妇小心搀扶起来,问道:“玳洲城的连绵暴雨是从何日开始的?”
老妇千恩万谢地从我手中接过啼哭不止的婴孩后,苦着脸回答:“我们玳洲城一贯风调雨顺,这回不知道是老天爷不开眼还是招了什么妖魔鬼怪,从上个月初八开始,城里天降暴雨,城外狂风大作。才不过十天时间,整座城几乎被毁个精光,造孽啊!”
“城里其他人呢?”我忍不住插嘴。想方才一路行来,除了这一老一少,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人。
“腿脚好的,年轻的,拖家带口,能走的都走喽。还有好多人平白丢了性命,淹死的,砸死的……咳……”老妇摇头叹气,继而又号啕大哭:“我那可怜的儿子跟儿媳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遭灾之前他们去了城外采药,到现在都没有音讯,就留下我老太婆一个人,还要照看小孙子……我怕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一直不敢离开家……今天多亏神仙相救,否则老太婆早见阎罗王去了……呜呜呜……”
“可恶……”他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词句。
短短两个字,我知道他生气了。
老妇止住哭泣,抹了抹眼睛又道:“我听别人说,城外有妖怪。还有人说看到那只妖怪在半夜的时候飞到城里来作怪,好多房舍就是被它撞塌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要是真有妖怪,求神仙一定要把它降服,这天杀的,害死多少人啊。”
他不作声,随手从身边一株折断的大树前摘下一片树叶,吹口气放在地上。
墨绿的叶子打着旋儿,转眼便便作一叶小舟。
“这支小船能把你们祖孙俩安全送出玳洲城。”他上前把目瞪口呆的老妇搀到舟上坐稳,“等到雨停之后,你们再回城来。”
老妇说不出话来,只拼命地点头。
“噢,对了。”送祖孙俩离开之前,他问道:“城郊某处是否有个湖泊?”
“是是,就在东门外头不到一里的地方,名叫断湖。”老妇指着前方道。
他点点头,伸手往船帮上一推:“你们一路小心!”
彷佛有东西牵引一般,小船避开沿途所有可能阻碍它前行的障碍物,又稳又快地朝城外驶去。
他点点头,伸手往船帮上一推:“你们一路小心!”
彷佛有东西牵引一般,小船避开沿途所有可能阻碍它前行的障碍物,又稳又快地朝城外驶去。
我抬头看看天,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乌云已经在顶上连成了一片,更加肆无忌惮地朝城池里泼下瓢泼大雨。
“我们去断湖。”
不容我有所回应,他稳稳拉住我的手,往空中一带,我的身体立即轻飘飘地离了地,连带我的心,也惊颤颤地提到了嗓子眼。
我实在是不适应腾云驾雾,起码现在还不行。
“别害怕,这回不必驾云。”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二人已在离地不到三尺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朝前飞行了。所过之处,水流竟纷纷自行断开,极恭谨地为我们让出一条条畅通大道。
我偷偷松了一口气,这样的高度我能接受。
他带来的无形保护圈隔断了所有逆风飞行所带来的强大气流,令我可以稳稳当当睁大眼睛跟在他身后体会飞翔的感觉,再不必担心被大风吹翻下去。
原来,不用脚来行动是这么有趣,像阵烟一样,被看不见的力量牵着吹着,不劳自己出半分力,就可万般轻松地朝目的地进发,真是惬意无比。
不否认,直到现在,在看过了玳洲城里的种种之后,我游山玩水的心态依然没有减低分毫,我仍旧新奇又有乐趣地看待身旁的一切,哪怕这是一座已经没有生气的“死”城。
我把投向四周的目光收回,放在他身上。
一片长及腰下的黑发在我眼前微微摇动,封住了所有能看见他脸庞的角度。
为什么他刚才会生气?我暗自忖度着。
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其间我也曾犯下不少让他头痛的错误,但不管我的过失有多严重,他脸上宽和的笑容总是多过任何一种表情。久而久之,我认为他就是一个永远不会生气的神仙,仁厚到可以无条件地包容一切。
但是,来到玳洲城以后的他,却让我有一点点意外。
还没等我猜出半点端倪,我们已经飞出了北城门。
越往北,雨水越猛。
等到我们停在面前这一大片湖泊前时,雨水已经密实到妨碍我们的视线。
站离湖岸数尺的地方,他凝神地打量着四周模糊不清的朦胧景色,目光如炬,似能洞穿一切玄机。
身旁无事可做的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睁大眼睛朝四处猛看。
可惜,除了交织在一起的灰黑白绿,我没能看到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
“裟椤。”他唤了我一声,“站到我身后去。”
“哦。”
他严肃的神态令我立即从他身边一步跨到了背后,然后又不安分地伸出半个脑袋小心地问:“嗯……出什么事了么?”
他反手把我的脑袋摁了回去:“不可离开我身后半步!”
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我不敢再多言,规规矩矩地藏在了他身后。
长长的,我从来没听过的咒语从他口中鱼贯而出,低沉而紧凑。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比刀锋还凌厉的气流,从两侧擦过,未沾我身,但轻易就能感受到它的锐利。
他的双臂朝两旁伸直,气流的来源,正是他平摊开来的手掌。
我悄悄抬眼一看,张大了嘴,不由惊叹——
原本四散降落的雨水竟被纠集在了一起,像被拧成股的麻绳一样,飞快扭动着,从天空中一左一右准确地落入他掌中。
天上的云朵似乎也受了影响,纷纷聚集到我们上方,转动着,状如漩涡;一直不曾停息的飓风,来自天地四方,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所谓风起云涌,大概就是指现在这个状况吧,委实壮观。
我看得呆了,竟忘记了要怎样闭上自己的嘴巴。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当他手中那两条“雨绳”从“绳”变成了“线”,又从“线”变成无之后,浓重的乌云不知何时踪影全无,晦暗已久的天色渐渐有了亮度。
雨停了。
'中'
刹那间,世界风平浪静。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收回了手掌。
“可以出来了吗?”我伸出头问他。
“呵呵。”他回眸一笑,“可以了。”
得了允许,我立即从他身后跳了出来。
刚才太过紧张,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到现在,才感四肢酸涨不已。
朝前走了几步,我伸伸手,踢踢腿,活动着身子。
没有了雨水的干扰,再加上敞亮的光线,我终于看清了面前这片名为断湖的水域。
湖面极之宽广,比浮珑山的荷塘不知大了几千几万倍,碧绿幽深的湖水充盈其中,纹丝不动,平滑如镜,安静得教人会误以为这是一湖冻结多年的绿色寒冰。
奇怪!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连浮珑山上的小荷塘都会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为何这里的水却是不动的?
想不通,我也懒得想。
走回他面前,我问:“你把雨水都变没了?”
“不是变。”他笑着摇头,“只是收回本不该出现的东西罢了。”
对哦,我顿时恍然大悟。
他是天界的水神,但凡跟水有关的东西,理当归他掌控。
“那表示玳洲城已经彻底安全了?!”我又问。
雨住风停,带来灾祸的罪魁祸首已经被降服,这倒霉的城池自然是脱离苦海了。
“治标不治本。”
抛下这句话,他弯下腰去,从地上取了一小块湿泥摊在手心,紧接着又从我头上拔了一根头发,嵌进湿泥之中。
“来,对着它吹口气。”他把这团泥巴伸到了我面前。
我挠着头,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照他的吩咐,对着这块黑乎乎的玩意儿使劲吹了口气。
刚一合上嘴,我便发现这不起眼的泥土起了奇妙的变化—— 一株小小的树苗破“土”而出,不紧不慢,精神熠熠。个子虽小,却是枝繁叶茂。嫩绿的叶片上还闪着点点光芒,凑近一看,原来是几滴晶莹的露水。
“这个……这个是什么??”我万分小心地以指甲尖拨弄着这个幼小的“同类”,惊奇不已。
他没有回答,捧着这小东西走到了湖边,念念有词,而后将其往空中一抛,喝道:“去!”
我立即跟上去一看究竟。
只见这玩意儿在半空中划着圈儿,很快化作了一团椭圆光斑,泛着莹莹绿光,越升越高。每高一尺,光斑就往外延展一丈,直到完全变作一个能笼住整个湖泊的巨大光环。
眨眼间,又见此光环从空中疾速坠下,毫厘不差地扣在了整个湖岸上,激起一排直冲九天的耀眼光柱,天衣无缝地将断湖地包围其中。
这般蔚为壮丽的景象持续了半注香的时间,那些光柱渐渐消失,而在它们消失的位置,无数棵高大茂繁的树木拔地而起,挽手相连密不可分,强悍而有力地驻守在湖畔。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场平生从未得见的奇景,生怕漏掉其中任何一幕,兴奋地想尖叫。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用地上一抷泥土我的一根头发,这样不起眼的东西制造出这般叹为观止的景象。
“怎么……长出那么多树?”我抚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看着平静如常的他。
“城池被淹,除了暴雨,其余祸水大都来自这旧堤已毁的断湖。我今以树为堤,可保它百年之内不再泛滥。”他走上前,仰头看了看面前新生的参天大树,又回头对笑道:“你居功至伟,没有你的真气,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种’出如此多茁壮的守湖之树。裟椤,以后我治水之时,断断少不得你在旁协助。”
他是在夸奖我?!
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夸我;喜的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照他的意思,以后他都会把我带在身边,不会再把我孤单单地留在浮珑山上?!
他用力拍了面前的树干三掌,似在试探它够不够稳固,然后才回到我身边,说:“我们回去吧。”
“嗯!”
我敢担保,我此刻的笑容灿烂过任何一天的盛夏艳阳。
他依然牵了我的手,默不作声地领着我往回走。
其间,他回过两次头,看着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断湖。
而我,只顾着回味他对我的夸赞,根本没有留意到隐匿在他眼中未曾消褪的警惕。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在我们走出不到五十步的时候,清楚无比的怪异响声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脚下一直稳若磐石的土地,也开始产生明显的异动。
我本能地回过头,立即就被断湖里的异像吓了一跳——
此时的断湖让我想到了烧着开水的热锅,静如止水的湖面早被大大小小翻腾不停的水泡打破,咝咝地往外冒着白气,看上去触目惊心。
“怎么了?”我惊慌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真正的罪魁祸首。”他把我拨到了身后,面不改色地注视着湖面。
“真正的罪魁……”
我话未说完,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湖中心猛然炸裂开来,被冲开的湖水溅起半天高。
混沌之中,一个硕大的黑色影子从湖中奔腾而出,伴着我从未听过的可怖咆哮,直飞天际。所过之处,电闪雷鸣,得来不易的好天气转眼又是风云变色。
我话未说完,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湖中心猛然炸裂开来,被冲开的湖水溅起半天高。
混沌之中,一个硕大的黑色影子从湖中奔腾而出,伴着我从未听过的可怖咆哮,直飞天际。所过之处,电闪雷鸣,得来不易的好天气转眼又是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