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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遵守诺言,在沉睡中保护着那座村子,洪水与瘟疫,都无法靠近它。
可是,她没有回来。
天帝要带给他的话是,既然你如此喜欢逆天而行,那,从今往后,你都要如同现在一般,保护这个地方,永生永世,寸步不离。
然后,一道封印从天而降。
他又睡过去了。
没有生气,他会继续等,等她回来叫醒自己。
其实,有没有那道封印,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一天不回来,他一天不离开。就守在这里,保护着她委托给他的这块土地。
他最是守信,最憎食言。
一千年,又一千年,他每一千年醒来一次,可是,都不是被她叫醒的。那个封印,每一千年就会刺痛他一次,逼他醒来。
每醒来一次,他便失望一次,然后,再抱着等待,进入下一个睡眠。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
他站起来,望着属于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道:“食言之人,断不可留。”
【五】惊闻
我平静了太久的生活,突然别宣告了终结。
子淼站在窗口,夕阳透过来,在身后的茶几上拉出一道清俊如昔的影子。
我坐在对面,目光时不时从茶杯里袅袅的热气中穿过,每次到时稍作停留便移开了去。
这个停在淡淡的橘色光线里的背影,我曾看过无数次,在浮珑山的夏雨里,冬雪里,春花秋月里,看得刻进了心里。
“你开的这出小店,隐于市井,自有雅致,甚好。”他回过头,嘴角上是赞赏的笑容,“娑椤,你长大了。”
“喝茶吧。”我朝他举起茶杯,先灌了自己一口。这个时候,总得做点什么,才好掩饰我自见的他起,便无法消减的喘喘不安。
可是,烫了自己的舌头,忙不迭吐了出来,下意识地扇着嘴巴。
见了我的窘相,他不竟莞尔。
他的笑容不会让人尴尬,但,我依然红了脸,不敢在看他。
坐到我的对面,他端起杯子,轻轻吹开了那片碧绿的茶水,了一口,眉宇间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他又饮了一口,笑:“此茶虽苦,却有回甘,香气藏于暗处,其味无穷。好茶好茶!”
“这种茶,是不停里的特产,我叫它,浮生。”
我已经太久没有回到不停了,还好,一切照旧,我仍能安安闲闲坐在这里,沏一杯我的浮生。只不过,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当我再拿出茶杯,沏出那一杯漾漾清澈碧绿时,喝茶的人却是他。
敖炽不喝茶,他坐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堆核桃,不停地捏,不停的吃。
不停的大厅里,原本静谧的气氛,不断被咔嚓咔嚓的声音打断。
我端着杯子看着空气,子淼旁若无人地饮茶,敖炽狠狠地捏着核桃。卧室里,还躺着那位尚未醒来的,敖炽的“亲戚”
突然,敖炽将核桃壳一扔,跳起来,冲上去一把抓住子淼的衣领,大声问:“你真的没死???”
“敖炽!”我站起来,拉住他青筋爆出的拳头,“你发什么疯?他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
回到不停之前,子淼用他一贯的冷静,讲明了一切。
把我跟敖炽的三魂七魄几乎都撞没了的“意外”,缘由并不复杂——
那一天,失踪的我突然出现在她与雪裳居住的树林,我与他,第一次争执,我绝望地离开。他看着我的背影,没有追。
三天之后,他去山中为雪裳寻找一种美味的野果,途径一处深潭时,恰好见到一个垂髫小儿在水中挣扎,大呼救命,他入水救人,却不料这小儿力大无穷,竟抱住他沉入深水,速度奇快。混乱之中,他只觉脚下踩到一块硬物,旋即便如同粘上了一般,被此物朝更深的地方拖去。而小儿一直死抱着他的腰,不曾松手。他本也运用了咒术想要脱身,却全无作用。眼前一路漆黑,只听见耳畔有簌簌之声,有若星云流过,不辨方向。
倒是没过多久,脚下的玩意儿便将他往上托,待到一切重归光明时,他已然身在断湖之畔。那小儿笑嘻嘻地站在水中,对他说:“四水方君,多有冒犯。劳驾您在此地等上7日,自有故人相见。”说罢,这小儿便钻入湖中,杳无踪迹。
他略略观察一番,发觉这断湖已和从前不同。他再到附近一看,方才发觉这世界已经彻底换了面貌,推算下时间,自己竟在须臾之间,横跨了几千年时光。虽不知那小儿是什么来路,但既来之则安之,他留在了断湖边。
然后,就等来一架落下的“铁鸟”,以及,我。
他说,在我们的飞机落进断湖的刹那,他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但,他尚不能完全确定。直到当夜,那一男一女闯进断湖,大战不休,他在一旁暗观形势时,我真真时时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那小儿说的“故人”是谁。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熬炽松开手,看着我,“你以为生活是无聊的肥皂剧吗?搞穿越?”说着他又抓住子淼上下打量,“这家伙一定是居心叵侧的妖怪变的!你看,当年不是也有别人冒充我来骗你吗?”
“熬炽!”我莫名气恼,提高了声调,“他是不是子淼,世上有谁会比我更清楚!”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怔了怔。
熬炽深呼吸了三次,放开子淼,窝回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讲,继续拿核桃出气。
“成了亲,都还是不定性。”子淼笑着摇头。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熬炽昂着头,三颗坚硬的核桃在他手中碎成了片。
“你能不能稍微淡定点?!”我已经很头疼了,这家伙的大嗓门只会让我更心烦意乱。
“我哪里不淡定了?”熬炽把一个核桃扔到我头上,“我可不是水做的男人,想让我像一个女人一样不吭声,没门!”
“你敢扔我!”我抓起一把胡桃给他砸了回去,完全本能反应。
子淼看着互相捣乱的我们,笑吟吟的饮茶。
核桃壳在空中飞舞着,还有垫椅,茶杯盖子等等,这样鸡飞狗跳的场面,似乎是我和熬炽的家常便饭。
激战当中,有一片红色的影子,小心翼翼的从外头移了进来。
熬炽的“亲戚”,那位差点死在鳞片男手里的姑娘,袅袅婷婷地朝我们走来。
看来; 我给她灌下的恢复元气的汤药很管用。
她走过来的瞬间,,四个字便如天上跑出来的马儿,在我心里来回奔跑――美人如玉。
她真真是当得起这四个字。
五官的娟秀出众已不必再多加形容,单是眉间的一点朱砂痣,就有说不出的灵动之韵,她身上的一袭轻盈红纱,总像和着微风似的温和拂动,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云一般在我眼前飘飞。那些从她的眼神与指尖,袖口和裙摆中滑落出来的无形气息,氤满了山水之间的天然清逸。我猜,不论是谁见了这样一个女人,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吧。
这样一个娴静婉丽的美人,又怎会跟那面容凶恶的的鳞甲男人扯上关系,还搞到差点丢了性命?
一见到她走出来,熬炽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去,看得要拧出水似的。
“马上回东海去!”他站起来,挡在她的面前、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她委屈地看着熬炽,“走了很久,才……”
“我命令你马上回去!”他根本无视她委屈的眼神,手指着大门口。她的眼里噙起了泪,身子微微颤抖着。
我有点看不下去,上前打了熬炽一下:“有话好好说,你凶给谁看?”
他似乎一直在气头上,根本不听我的劝,反而加大了声音,上去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听不懂我说的话么?我让你马上回东海去!”
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鼓足勇气般大声喊道:“我……我来看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
丈夫?!
外头春暖花开,室内茶香人静,可我就是听到了一声炸雷,炸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你管他叫……丈夫?”我问她。她肯定的点点头。
我吸了口气,转身,端起茶杯,也不管那杯子是子淼的而不是我的,我慢慢的喝了口。慢慢咽下去。
当茶水从我的咽喉流下去时,他在沿途熄灭着一些东西。
“放开她。”我端着茶杯,心平气和地看着熬炽;“你当别人的手是铁打的么?”
熬炽的眼神很少有的复杂时,此刻是例外。
他松开她,有些急迫的站到我面前:“这个……我……”
我避开他想揽住我肩膀的手,看了那姑娘一眼,笑笑:“既然是熟人,来者是客,你好好安顿人家。我有点困,睡一会儿,三个小时后叫醒我,然后解释给我听。就这样。”
于是,我丢下他们,把那些我暂时不想看到的目光,隔绝到了背后。
我说我想睡觉,走向的却不是我的卧室,而是不停的大门。我居然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
有人想跟上来,那急躁的脚步,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不许。”我始终不回头。脚步停住了。
我在今天的最后一丝阳光里,踏出了不停的大门。
我没有生气,今天还是上元节呢,这么好的日子里,我怎会生气。
我只是觉得,店里挤得慌,哪怕只有几个人。
【六】水墓
洞庭八百里,风光无限好。
远浦归航,夕照渔村,已是人间胜景,可在此时此刻,无一不被顶上那轮银盘明月抢去了光彩。
谁叫今天是上元佳节,一年的花好月圆,都寄望在了里头。
最后一趟渡轮,载满游客,兴奋地划开那一碧万顷 的洞庭湖水,稳稳的归去,翻飞的水浪有如歌唱,庆祝又一个工作日的完结。
奇峻端秀的君山,独立在这神仙洞府的烟波之中,山中似是生出了眼睛,切切目送一切船只远去,那些熟悉的渔人,陌生的游人,也都回去吧。这般时刻,最好连那些不归巢的飞鸟都不要来打扰。
这样的月夜,适合独享。
九厥就是这么想的。
君山深处那棵百年老树的枝桠,不幸成了他的卧榻。已经一滴不剩的酒壶,被粗糙的树干与一片湖蓝色的头发挤在中间,委委屈屈当了枕头,还得担着随时粉身碎骨的危险——它和那个靠在它上头的男人,离地面怕有十几米高呢。往下看,月光细碎,碧水沉沉,见不到土,只是一片与大湖暗自相连的湖中之湖,这老树也是与众不同,就这么干干脆脆地,叠了满枝的翡翠绿叶,从水里长了出来。
它四季常绿,从无枯败的。
不过,只有变态的人,才会种一棵变态的,长在水里的,连名字都喊不出来的树。
也只有那只千年树妖干得出这样的事。
这可长在湖中之湖的水中树,数百年前,由她亲手种下,为守护,为标记。
只因这湖水之下,长眠的是故人之女。
他伸了个懒腰,酒壶到底是骨碌碌地滚下了树,砸进了正静沐月光的水面,激起的水花不满地落下,荡起的每圈涟漪都是无声的抗议。
“很吵啊。难道你不能不喝酒么?”沉闷的声音,从树干里冒出来,“您看这洞庭月色,如此静谧美好,都被您的酒壶破坏了!”
“你还真是过河拆桥呀!”九厥一拍树丫,“我可是好心来给你疗伤的!”
“可我没让您来喝酒呀!”确定了,的确是这棵树在说话。
“没有了酒,我的人生就是浮云!”九厥坐直了身子,喋喋不休地教育这这棵树;“要不是你半死不活的求救信号传到我这里,而我又这么该死的善良,抛下美女好酒佳肴,大老远跑来当你的救世主,你早腐成朽木,拿去当柴火都不够资格!还敢对我不客气!”
“我又没喊您来!”树一点不示弱,“我以为树妖姐姐会来。她比您好多了,不喝酒,也不会随便打我的头!”
“打你的头?!”九厥哭笑不得,故意又拍了一下树丫,“我就是想把你打聪明些。你的树妖姐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你这么一棵蠢树,长了几百年了,光长个不长智慧。你以为你垂死之际发出的‘信号’,能传到我这儿已经是奇迹了,还指望她能听到?”她那会儿不知道在地球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玩儿呢,你以为你那初级的心神传音术是卫星电话么。亏得我一直留在中国,哪儿也没去,不然,等你树妖姐姐回来,也只能给你收尸了。”
“我不够聪敏,也要怪您。我刚被种下的时候,您就以庆祝我新生为由,喂我喝了一大壶酒。您知道,未成年人不可喝酒,会有损脑部发育,而我身为未成年树,酒也是有害的!”
“未成年树……”九厥哈哈大笑。
几天前,这棵会讲话的树,树根尽断,奄奄一息,幸而还有力气使出那心神传音的法术,讲求救之音传给了唯二能听到它的人,一个便是他这酿酒仙官,另一个自然是将它种在此的,它的偶像――树妖裟椤。只怪它太过虚弱,传出去的法术距离有限,只被九厥听到,那远在异国的树妖自是浑然不知。
“你确定没有看清楚,袭击水墓的人是谁?”九厥止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