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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兰急忙伸手,拍了拍它的额头安抚它,听到它回了痛苦的唧唧声后,正要探手过去将那块刺入它身体里的木片拔出来,身侧忽然涌来一股挟裹着巨大力量的冰凉暗流,整个人立刻失了控制,随了这团暗流被旋转着带了出去。
从海底的地势看,这里在经历沧海桑田变幻时,可能是由高山沉降所致,这一带也就分布了海沟。这种不规则的临时暗流很有可能来自于附近的海沟,因为水体与外部水体冷暖交汇产生了漩涡,而自己正好身处其中。抵抗犹如蚍蜉撼树。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自己。还算幸运的是,遇到这股暗流时,她已经处在水压相对安全的深度了。
温兰蜷起身体双臂护头,等感觉到周围水体渐暖,水流也缓了下来,整个人已经气血翻涌头昏脑胀,睁开眼睛,一时连方向也无法辨别了。
她现在已经快到憋气极限,肺部急切地渴望换气。但她更清楚,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气躁。许多像她这样的下水者之所以出事,往往并不是因为当时真的已经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而是无法控制急切想要呼吸的欲望和随之而来的惊慌,这才酿成了惨剧。
就在她极力稳住身体,努力确定透来光亮的水上方向时,后背突然被什么一顶,整个人立刻有了着力点,稳了下来。低头看去,发现顶住自己的,正是刚才那只海豚,原来它跟了过来。
海豚见她稳住了身体,立刻唧唧叫着引导她往光亮方向去。等快到海面时,已经濒临极限的温兰被它用力往上一顶,哗啦一声,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头便露出了海面。
温兰张大了嘴呼吸。新鲜的空气灌入她的肺腑,整个人立刻缓了过来。感觉到海豚还在自己脚下打转,想起它背上的伤,立刻憋气再次入水,游到它的背部上方后,沿着扎入木片的方向,探手一下便将木片拔了出来,接着又清理了伤口周围的细小木刺。好在木片扎入不是很深,伤口处一阵短暂的血丝涌流后,便不再流血了。
温兰能帮到它的,也就是这样了。只希望它自己的免疫系统能帮助它尽快修复伤口,让它继续在属于它的世界里遨游。
她帮这只海豚处理伤口的时候,它一直静静浮着不动。等木刺被拔出后,仿佛感觉到了背上痛苦的减轻,发出另种轻快调子的唧唧声,绕着温兰打圈,不停用它的嘴去碰她的身体。她知道这是它向自己表示感谢的方式。但现在却没时间和它继续玩耍。因为自己下水时间不算短了,怕再不露头,上面的人会生乱。伸手再次拍了拍海豚的头后,立刻浮上海面,四顾看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被刚才那阵暗流带出去不算近的一段距离。那艘珠船,现在远远停在距离自己将近两百米外的海面上。
温兰朝着采珠船上的人大声呼喊,用力挥动手臂,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惜喉咙无力,发出的声音被迎面的海风吹得支离破碎。正想憋一口气再次出声,海豚忽然从水里高高跃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船上的人立刻被这声音吸引,终于发现了温兰的所在。
莫说李海鳅等人,便是见识过温兰水性的卫自行,方才也以为她必定有难了。一船的人也没心绪查看大蚌里到底是否有珠了,气氛正沉重之时,忽见她出现在远处海面上,这种巨大的惊喜简直难以形容,这时刻,谁还会记得仍在水下的谢原?立刻分离划船往那里去,这才有了先前谢原出水时看到的一幕。
温兰见船朝自己来了,正有些疲惫,索性不再划水,摘下面镜放回篓子里,整个人漂于水面之上不沉下去就行了。等船到了近前被人拉了上去,还在喘息的时候,觉到肩上被人披了件外衣,回头看去,见是卫自行,正面上带笑地望着自己,随口便道了声谢。
李海鳅这个在水中讨了半辈子生活的汉子,从前哪怕是再苦再累,也不会留一滴泪。此刻却压不下满怀的激动,喉咙已是有些哽咽,颤声询问方才水下之事。温兰简单描述了经过,众人正惊叹,忽见船边又高高跃出那只海豚,仿佛不愿离去,围着珠船游弋。
海豚自古便有救助溺水者的美名,当地也有过渔船因它在前领路而避开了暗礁的古话,所以在当地人心中极是神圣,以神鱼称之。现在见有神鱼靠近,纷纷下跪拜之。
温兰见它不愿离去,想了下,便趴下去用手招呼。在边上人的诧异注视之下,海豚朝她游了过来,张嘴轻轻衔住她的手指,一派亲昵景象。
温兰摸摸它光滑的额头,笑着挥手让它离去。小海豚叫了几声,终于沉了下去,消失在水面下。
“三娘子莫非是龙女下凡?否则为何连神鱼都与你亲近?”
珠民里有人脱口而道。
温兰噗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回话,眼睛溜一圈,终于发现船上少了一人。忍不住问道:“我表哥呢?”
她这一问,李海鳅等人才想起谢原方才还在水下捞她,哎哟一声跳了起来,慌忙回头望去,见不远处海面上正有个人劈波斩浪而来,可不正是他?顾不得说别的了,急忙划船回去相迎。
温兰见平日一丝不苟的谢原现在被人七手八脚拉上船,趴在船板上直喘气。被太阳晒得发亮的黝黑后背上,水珠沿着随了呼吸起伏的背肌不住往下滚落。偷偷看了眼此刻已经已经围到大蚌前议论纷纷的一堆人,见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并无人留意这里,忍不住便故意轻声问了一句:“表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原听到身前响起了她的问话声,迎着日头抬起头来。见她背对着太阳,发梢处不住往下滴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正直直地俯视着自己,正在等他的回答。
按理说,他此刻应该很是生气。他觉得自己应该拿出长兄的气势,趁还在火头上,好好教训几句这个胆大妄为自作主张的表妹,至少要让她明白这样贸然下水的危险性。但实情却恰恰相反。从刚才他还在水里,看到她安然无恙坐在船上朝自己靠近时的第一眼起,所有的怒气便都消散无踪了。这一刻,在她这样的俯视目光之下,他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回避的极度不自然感。
他想了下,抹去面上和胡髯里的水珠,含含糊糊道:“日头毒,我便下去游了几圈。果然,凉快多了……”说罢用手臂撑起自己上身,从船板上一跃而起,几步便到了李海鳅等人的身后站定。
温兰朝他宽厚后背微微翘了下嘴,拉了□上的外衣,也跟着凑过去看。
☆、第 20 章
罩住蚌体的网已被解开,撇去上头缠着的藻苔后,整只大蚌便现出了它的真面目,湿漉漉地露在了日光之下。
这只蚌,比十数年前出水过的那只还要大上许多。莫说珠民里年纪轻的,便是像李海鳅这样见多识广的,看清了这只大蚌,也是惊叹不已。
“海鳅叔,这大蚌看着至少百年了吧?会不会已经成精?”
东宝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温兰到此这么些日子,多少也知道,因受自然条件限制,靠海民众普遍迷信,认为海里有龙王,相应地,自然也就有各种精怪。连花草树木吸收日月精华年头久了都能作怪,何况是这种生于深海里的百年大蚌?
东宝这么一说,刚才还显得很是兴奋的珠民们立刻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谁也不再说话了。一个正拿了刀准备撬壳的汉子也忙哧溜一下缩回了手。
“两位大人,你们看……”
李海鳅看向谢原和卫自行,表情也有点犹豫。
谢原尚未开口,卫自行已从那汉子手上接过刀,道:“这样大的蚌,倒确实是生平头回见。你们不敢,那就我来。便真成了蚌精,也来找我便是。”
李海鳅道:“是,是……大人与小人们自然不同,不畏邪僻……”
卫自行一笑,到了大蚌前蹲下,将蚌足一侧转向自己后,将刀锋嵌入上下蚌壳间的缝隙,拗断连接蚌壳的一侧石化足丝后,对另侧也如法炮制。原本紧紧闭合的蚌壳立刻松动,接下来几乎没怎么费力便扳开了大蚌,用刀割开壳里的蚌肉,在众人屏住呼吸的注目之下,经过一阵仔细寻找,终于在一侧的内膜中发现了并排两颗珍珠。
卫自行用刀挑出这两颗珍珠时,莫说边上一干珠民,便是温兰,眼睛也睁得差点没脱眶而出。
珍珠一大一小。小的那颗堪比大颗龙眼,这便罢了,那颗大的,竟有婴儿拳头般大小。尤其罕见的是,两颗珠子都圆滚滚的,在阳光下闪着莹莹的光芒,叫人一刻也舍不得把目光挪开。
温兰知道在她原先的那个时空里,迄今发现的最大天然珍珠长达两百多毫米,但它和排第二的那颗曾被乾隆收藏过的亚洲之珠一样,都呈不规则形状。现在捕到的这一颗珍珠,虽然尺寸要小,但天然便生成了这样滚圆的形状,真真是无价之宝了。
卫自行凝视手上明珠片刻,又仿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温兰,见她一脸惊叹的模样,唇角飞快掠过一丝不觉察觉的笑。忽然转身面向大海,高高扬起一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物被远远投掷而出,随了划出的如虹般的一道弧线,还没看清楚,那东西便坠入了碧蓝海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待他回转身时,摊开的手心里只剩下那颗小珠了。
李海鳅等人目瞪口呆,温兰也是大吃一惊,呆呆望着卫自行——很明显,他居然把那颗足当稀世珍宝的大珍珠给扔回海里去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卫……卫大人,你这是……”
终于回过神来的李海鳅结结巴巴地叫了声卫自行,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卫自行神情自若,将那颗龙眼珠子放入一只小锦囊中收起,这才道:“人心不足乃古训。今日上贡这样一颗巨大圆珠,难保下回不会再要一颗。若如此,再去哪里找?莫非到时还要三娘子替你们下海去?”
这话一出,珠民们立刻恍然。
意外采得这样一颗罕见的宝珠,于他们这些珠民们来说,其实并无什么大的好处。太监公馆虽也是按珍珠成色和重量向珠民收购所采的珠子,但吴三春向来贪悭,收珠时一贯会嫌弃珠子成色好压低价格。交这样一颗珠子上去,即便有额外奖赏,所得也是有限,却诚如这卫自行所说的那样,不定还是祸根。反倒像他刚才所为那样,把大珠丢掉,才是免除后患的法子。
李海鳅感激道:“多谢卫大人考虑周到。小人们绝不会将此事透出去半点风声!”其余珠民也纷纷点头。
卫自行看了眼站在外边始终不置一词的谢原,这才道:“这就好。你们也不必道谢。交上这一颗后,我自会替你们向吴直使多要些银钱,也算弥补方才被我丢掉那颗的所得。”
李海鳅忙道:“不敢,不敢。这大蚌是三娘子所采,收珠所得银两,自然要归三娘子有所。”
温兰心里虽还惋惜那颗刚见天日便被丢回大海的珠子,但也知道卫自行说的有道理。虽然还有点惊讶于他居然忽然会替这些珠民考虑,但无论如何,确实算一善举了。她自然更不会跟穷苦珠民们抢这卖珠钱,便压下心头讶意,道:“大蚌是李大叔你们先发现的。我也不过顺手之劳。钱我不要,你们到时候自己分了便是。”
珠民们日子艰辛,全靠采珠后由太监公馆收购珠子维生。吴三春先前见限期急,觉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心急火燎把收购价格提高到了五十两。现在见温兰真的一分不要,心里自然高兴,一个个朝她作揖道谢,吆喝着扬帆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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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原和卫自行原先同乘一船追来的,现在返航,那边船老大叫了几声,见那两个官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瞧着都没回来的打算,便也不叫了,自己行船跟着珠船走。
温兰看了眼谢原和卫自行,见他两个还直直杵在那儿盯着对方,随手拿了顶竹笠戴头上遮阳,便抱膝坐到了船头,没片刻,身上衣服便干了。再一会儿,忍了许久的东宝终于靠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三娘子,我方才见你下水时戴了个面罩,那是什么东西?”
温兰回头,对他笑道:“这是潜水镜。戴上后在水下看东西更清楚。”
东宝小心翼翼道:“能不能叫我试试?”
温兰笑了下,拉过篓子拿出潜水镜,指导他戴上。东宝噗通跳入海,片刻后追上珠船爬上来,兴奋大叫:“真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