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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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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后
                                 
                       作者:康奈尔·伍尔里奇
    
    这个女人真纳闷,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这时候到她家门口来要干什么。她
知道他们不是推销员,因为推销员不会三人一伙外出兜售货物。她放下抹布,紧张
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朝门口走去。
    出了什么岔子了吗?斯蒂芬没事吧?她打开门,面对着他们时,紧张得发抖,
本来淡褐色的脸变得煞白。她注意到,他们的帽圈里都插着白色的名片。
    他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都试图把别人挤到旁边去。“是米德太太吗?”最前
面那个人问道。
    “怎——怎么回事?”她声音发抖。
    “你听没听收音机呀?”
    “没有,一个管子烧坏了、”
    她看见他们饶有兴趣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她还没听说!”他们的发言人继续
说;“我们有好消息告诉你!”
    她还是吓得心惊肉跳。“好消息?”她怯怯地重复道。
    “是的。你猜得到吗?”
    “不——不。”
    他们继续卖着关子,真让人受不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知道吗?”
    她摇摇头。她巴不得他们走开,但是她不像某些家庭主妇那样有副伶牙俐齿,
三言两语就能把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打发走。
    “今天是德比参加决赛的日子!”他们期待地等着她的反映。但是她一脸的无
动于衷。“你能猜到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米德太太?你的马跑了第一!”
    她依然大惑不解的样子。他们的脸上明显地露出失望的神色。“我的马?”她
茫然地说。“我可没什么马——”
    “不,不,不,米德太太,你还不明白?我们是记者;我们报社刚得到来自伦
敦的消息,你是持有拉文纳尔赌金独得的跑马比赛奖券的三位美国人之一。另外两
个在旧金山和波士顿。”
    这会儿,他们已经把她推到了不长的前门厅的中间,一个劲地簇拥着她背朝着
厨房退去。“你不明白我们想告诉你什么吗?这就是说你获得了一万五千美元!”
    幸好身边有一张椅子,背靠着墙。她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哦,不!”
    他们惊讶得瞪大眼睛看着她。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她不停地摇头,
胆怯但很固执.“不,先生们。一定是搞错了。肯定是别的同名同姓的人。你们看,
我根本没有什么马赛的票子,你们说那匹马叫什么来着?我压根儿没买过赌金独得
的马赛票。”
    这四个人责难似地看着她,好像觉得她想要耍一弄他们。
    “你准有,你肯定有。要不的话,他们从哪里得来你的名字和地址的呢?是从
伦敦发到我们报社来的电传,还有其他赢家的名字。他们不会无中生有的。在都柏
林,马赛之前报社肯定就已做好了准备,结果一出来,马上就见报。你想干什么,
骗我们,米德太太?”
    听见这句话,她警觉地抬起了头,好像这时候她才第一次想起了什么事。
    “等一等,我一直在想!你们老叫我米德。自从我再嫁以后,就不叫米德了.
我现在叫阿切尔太太.不过,听人叫了我好几年米德,都习惯了,一下子看见你们
这么多人拥在门口,我被吓蒙了,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你们叫我米德。”
    “如果照你们所说,这张得奖的马赛票是米德太太的,那么肯定是哈里,我的
第一位丈夫在他临死前不久以我的名义买下的,却从来没有告诉我.是的,肯定是
这么回事,特别是如果电传中给的是这个地址的话。你们瞧,这房子的主人是我,
自从失去哈里之后,甚至再嫁以来,我一直住在这里。”她无奈地抬头看着他们。
但是票根——或者不管人家怎么称呼它——在哪里呢?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们绝望地面面相觑。“你是说你不知道票根在哪里,米——阿切尔太太?”
    “在这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买过这张马赛票。他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起过。
他也许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如果能得到什么奖的话。”她伤心地低头注视着地板。
“可怜的爱人,他死得太突然,”她轻轻地说.
    他们的惊愕程度远远超过了她。说来简直好笑;你会以为这些钱是出自他们的
腰包而不是她的。他们同时开口说话,连珠炮似地向她发问,给她出主意。
    “嗨,你最好四处仔细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票很!你得知道,阿切尔太太,没
有票根,你就无法领到“他的东西你都处理掉了吗?说不定就在那里面呢。”
    “他有没有一张存放旧报纸的写字桌呀?要不要我们帮你找找,阿切尔太太?”
    电话铃响了。可怜的女人心烦意乱地双手抱着头,有点沉不住气了,这也实在
不足为奇。“你们全都走吧,”她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你们搞得我心烦意乱,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彼此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这倒比她有票根更能写出一个让人感兴趣的故事!我打算照这个路子去写。”
    这会儿阿切尔太太在听电话。“是的,斯蒂芬,几位记者刚才在这儿向我说了
这件事。它肯定还在家里什么地方;这样的东西是不会就这么消失的,是吗?好;
我希望你会。”
    他说,“一万五千美元是个大数字,可不能让它这么轻易地从我们指缝里溜走。”
他说,“我这就回来帮你找。”
    四十八小时之后,他们智穷计尽了。或者不如说四十八小时之后,他们最终愿
意承认失败了。实际上他们早在这之前就已智穷计尽了。
    “哭是无济于事的!”斯蒂芬·阿切尔恼怒地对桌子对面的她说。他们的神经
快要崩溃了,任何人的神经在这时候都会近乎崩溃的,所以她没有在乎他口气的尖
刻。

    她忍住抽泣,轻轻地擦了擦眼睛。“我知道,但是——这事真让人痛苦。近在
眼前,可又远在天边!获得这笔钱将是我俩生活中的一个转折点,生活和简单的生
存是两码事。我们那么想要的一切,没钱就得不到……不得不无可奈何地干坐着,
眼巴巴地看着它象鬼火似的飘去!我简直希望他们没来告诉我这件事。”
    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散放着涂抹过的纸张。上面是一张奇怪的清单。是已故的哈
里·米德的遗物清单。其中一栏开头写着:“拎包,手提箱,等等。”另一栏是:
“写字桌,办公桌,五斗橱,等等。”第三栏是:“衣物。”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些东西现在大多都令人无奈地散落,不知去向了,一小部分还在他们保管之中。
他们想要重现他死的时候或者临死之前他全部财产的情况,为的是可以看出那张马
赛票是从什么地方丢失的。真是一件没有希望的工作。
    一些东西的名字分打了勾。另外一些打了问号,还有一些打了叉,表示没有可
能。在这件事情上,斯蒂芬·阿切尔至少还可以说是有条理的;为了一万五千美元,
任何人都会有条理的。
    他们对照清单一样一样地检查看,并对清单作着增加、删除、修正,十遍、二
十遍、五十遍。慢慢地,打勾的和打叉的超过了打问号的。他们甚至接触到了人,
死人过去的朋友,生意上的关系户,他的理发师,他青睐的酒吧招待,那个一周给
他擦一次鞋的小伙子,许许多多他们能够想到或接触到的人,看看他是不是在某一
天不经意地向他们中的某个人说起自己买马赛票的事,更要紧的是,碰巧还说起过
将它放在了哪里。他没这么做。如果他觉得这事没有重要到必需告诉自己妻子的程
度,他又为什么要对一个外人说呢?
    正在用指甲敲打桌沿的阿切尔停了下来,绝望地将椅子往后一推,挤着眼睑。
“我快发疯了!我出去散散步。也许我单人独处时会突然想起什么来。”他拿起帽
子,在前门处回头叫道:“你试试,好吗,乔西?继续试下去!”这是他过去两天
来说过的唯一的话,他们依然没有进展。“我不在的时候,别让任何人进来!”他
又说。这是另一回事。他们被纠缠得差点要了命,这是可以预料的。记者,陌生人
.好事之徒。
    他刚拐过前门小径,门铃就响了。确实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以为准是他回来
拿前门钥匙的,或者要告诉她,他突然想到的某种新的可能性。这两天里,他每次
出门总要回来两到三次,告诉她他的一些突如其来的新想法——马赛票可能会在哪
里。但是没一个念头是顶用的。
    但是当她将门打开时,她发现她错了:门口站着的正是前天那三个记者中的一
个。这次就他一个人。
    “有没有运气呀,阿切尔太太!我看见你丈夫刚离家,所以我想我能从你这里
搞到一些消息。每次我打电话来,他总是将它挂断。”
    “不,我们还没找到。他要我别对任何人说。”
    “我知道,但是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看我是不是能够帮上你的忙呢?现在,我可
不是以记者的身份来这这里的;我的报纸早就将这件事登出来了。我现在对这件事
抱的是人性的态度。我很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
    “你能帮什么忙呢?”她怀疑地问。“我们自己都没有方向,一个外人又怎么
可能成功呢?”
    “三个脑袋总比两个强。”
    她勉强地把身子让开,让他进了屋子。“你得在他回来之前离开,如果他看见
你在这里,我知道他会不高兴的.但是我倒是愿意把这事跟什么人说说;我们算是
智究计尽了。”
    他进来后脱下帽子。“谢谢,阿切尔太太。我叫威斯科特。”
    他们在散放着纸张的圆桌旁相对而坐,他就坐在阿切尔刚才坐的椅子上.她双
腕交叉,沮丧地坐在桌子上首,“嗯,我们什么都试过了,”她无奈地说。“你有
什么主意吗?”
    “他没有将它卖掉,因为那种东西是不能转让的;送到都柏林去的票根上写着
你的名字,你依然是受款人。不过,他可能将它遗失了。”
    她坚定地摇摇头。“我丈夫也这么说,但是我知道得更清楚。哈里不会;他一
辈子连根针都没丢失过!再说,如果他丢失了,我知道他会告诉我的,就算他买的
时候没有告诉我。他是个节俭的人;如果丢失了任何一样价值两个半美元的东西,
他都会受不了的。”
    “那么,我们就可以很有把握地说他死的时候,东西还在他的手里。但是在哪
里呢,这是个问题。因为,当时它在哪里,现在还在那里,很可能如此。”
    他边说话,边翻弄着那些碎纸片,自言自语地念着标题。“钱夹或是钱包呢?
我没看见这类栏目。”
    “他没有什么钱包,从来不用。他是那种宁愿将什么都零零落落地放在口袋里
的人。我记得我曾经想给他一个,可是节日一过他就把它给换了。”
    “书呢?有时候人们用一些奇怪的东西来作书签,然后那东西就夹在书页中间,
通常总会给忘掉。”
    “我们找过。哈里和我从来都不是书迷,我们不爱跑任何公共或流通图书馆,
所以难得有一两本书进了家里后就再也不会离开.哈里在世时在家里的那一两本书
现在还在老地方。我将它们兜底翻过了,彻底地抖过,一页一页地检查过。”
    他又拿起一张纸。“他只有三套衣服吗?”
    “要想让他买件新的那才叫难呐;他对穿衣打扮不太讲究。”
    “他死后你将它们处理了吗?”
    “只处理了一套,褐色的.灰色的还在贮藏室里。说实话,那件灰色的实在太
旧了,针脚全都磨掉了,我都不好意思拿给那个旧衣商看,只是将褐色的卖给了他。
哈里将那件衣服穿了好多年,后来,我不准他穿着那件衣服外出见人。他就只在家
里穿穿。”
    “嗯,那年你送掉,或者卖掉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呢?你将它处理掉之前是不是
摸过它所有的口袋呢?票根也许还在那件衣服的某个口袋里呢。”
    “不,我肯定绝对不会。没有哪个女人,威斯科特。先生、我不管她是谁,会
在处理掉她丈夫的旧衣服之前,不将所有的口袋摸个遍,翻它个里朝外。这几乎是
女人的出于本能的动作,就像梳理头发一样。我清楚地记得我摸过——毕竟就是不
久前的事情——那些口袋里什么也没有。”
    “我明白了。”他沉思地摸着下巴。“那么你提到第三件衣服呢——深蓝色双
排钮?它怎么样了?”
    她面带愠色地垂下了眼睛。“那件衣服还是崭新的呢;他去世前只穿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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