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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对话非常简短,而且断断续续,有卡塔尼亚让那女的购买英镑、美元、里拉和根据当时情况所说到的一些货币。
斯坦普关掉了录像机和屏幕还在不断跳动的电视机。他两手不住地捋着他那一头硬硬的头发,同时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刚才所看到的东西使他大压抑了。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真他妈够精彩的。我们能登吗?它的政治影响非同小可。对意大利来说问题不大,不过是又一桩丑闻而已,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在这儿情况就不大一样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件事的影响都很大。一家大商业银行的头头原来是个大坏蛋。英格兰银行行长竟然跟情报部门的人稀里糊涂地搅和在一起。他们先是合谋派出自己的人去卧底,接着又把人家抛弃,后来可能还进行了欲盖弥彰的掩饰。证据确凿,可是他们却不抓人。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整个事情似乎难以说清楚。他们不想把事情弄到法庭上去。私下了结更符合他们的习惯做法。可是现在看起来,连这一点迹象也还没有:还没有人因为‘健康原因’而突然辞职,没有关于因易人而物色人选的谣传。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能明白吗?”
斯卡德摇摇头。斯坦普继续说下去。
“这时出了萨拉·詹森的事。巴林顿说她‘陷得很深,不能自拔’。还有那个300万美元的事,说她不是个十全十美的证人。他还说他发现了一些其它的事。你认为她还可能干了些什么?”
“我要知道那就神了。”
“我看,她自己大概也不止一次地触犯了法律,像窃听,还有把这些录像带弄到手的事,而且我敢肯定她是偷来的。”
斯坦普再度坐到办公桌前:“不过,不管她干过些什么,她的两个朋友死了,而那个本应保护她的人似乎想威胁她。”
“她在请我们帮助。一切为的都是这个,对吧?”斯卡德说。
斯坦普向椅子上一靠,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们怎么办呢?”斯卡德问道。
“天哪,我也不知道。我想好好考虑一下,你继续写你的。专门占用一个会议室,把你写的所有东西都加上密码。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看。我来找行长谈,不过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应当惊动他。你的文章一写完就拿来给我看。它也许能给我一些启示。”
斯坦普深深地叹了口气,“问题是,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事登出去。一旦白厅①或者银行方面得到风声,他们也许就会下一道禁令。所以目前我还不打算给他们透什么风。也许我们能造成一股强大的压力,让他们下不了禁令。我真的不知道。”
“唔,我们最好不要空谈。萨拉说她可能是下一个被杀的对象,我相信她的话。”
“你以为我就不相信吗?黑手党、卡塔尼亚他们完全有理由把她除掉,杀人灭口。”
希尔顿·斯卡德站起身,风风火火地走出办公室,把自己关进这一层楼面最顶头的一间会议室里。他打开房间中央的一台电脑,做了使用登记,建立了一个密码,然后就开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他的头发披下来遮在眼睛上,每打几个词他就要用手去捋它一下,把它捋到脑门上面,可是过了一会儿它又披了下来。
贾恩卡洛·卡塔尼亚靠在椅子上,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服务员已把一顿丰盛午餐的残汤剩羹收拾掉。刚才吃的是芥末腌牛肉,意大利干酪,牛油煎仔牛肉片,此外还有一瓶美味的佐餐葡萄酒。如果罗马一些名餐馆知道这些菜肴的吃法……他们也会自愧不如的。这里有两个名厨师,两个服务员,一个宽敞、光线充足的餐厅,不过这可不是那种营业性餐厅,因为在任何电话号码簿上都找不到它。在房子那优雅的正面墙上也没有什么招牌,好奇的过路人是进不来的。餐厅的主人认识所有来就餐的人,与卡塔尼亚整天在一起共事的那些政客和公务员从来光顾不了这个地方,即使来了也进不来。这幢房子坐落在阿比亚安蒂卡大街,距罗马市中心约7公里,是一幢很大的30年代建的淡红色砖石别墅式建筑。它虽然不那么雄伟壮观,但占地面积很大,它的后面还有个游泳池。它的正面有个大花园,可以挡住好奇者的视线。这房子是安东尼奥·菲埃瑞的。在房子背面这个可以看到后花园、天花板不高的餐厅里,他和卡塔尼亚每个月都来共餐一次。
每次都是菲埃瑞派人开车到意大利银行去接他,车子用的是开曼群岛一家公司的合法牌照,为的是防止有人根据车牌号进行追查。卡塔尼亚不能使用他的公车,因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车牌号。菲埃瑞的车有茶色防弹玻璃——他车队里的车都有这种玻璃。司机把车停在菲埃瑞房子旁边的地下停车场里。卡塔尼亚从楼梯上走进房子里,外面没有人能看见。这本来只是一种交际性的见面,可是今天却使他不大自在。
卡塔尼亚一直害怕这样的见面,不过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反常表现。他在观察菲埃瑞,看他是否已经知道或者怀疑卡拉、斯卡皮瑞托、松本、詹森,还有许多其他的人和事。秘密太多,几乎已到了无法可保的地步。
菲埃瑞的情报网很大,他本人也极具洞察力。卡塔尼亚知道,就连面部肌肉稍稍抽动一下也会引起他的怀疑。菲埃瑞喜欢弄得别人非常紧张,为的是弄清发生了什么,看看他们对自己为什么紧张是否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菲埃瑞的情绪比较好。任何事情好得过了头就会有假,不过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对上次有关7国集团的情报,他感到非常满意,因为那一下就使他的组织净赚了1,600万美元。这跟他们的总收入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算不了什么,但这种不冒任何风险的买卖也不算坏。
对这个头头一番观言察色之后,卡塔尼亚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菲埃瑞对买卖很满意,显得一团和气,无忧无虑。他对卡拉的事似乎还一无所知。斯卡皮瑞托和松本已经被铲除,现在只剩下那个叫詹森的女人了。她溜掉了,因为两个朋友的死,她被吓得无声无息地躲了起来。如果她已经向当局告发,现在就会有人来敲他的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但是他不想冒险。他并没有取消干掉萨拉·詹森的合同。他已经指示克里斯蒂娜·维利耶留在伦敦守候她的猎物。她早晚是会干掉她的。
卡塔尼亚内心的顾虑渐渐消失,信心渐渐增强。菲埃瑞对买卖非常满意,他竟变得特别慷慨。他说他向卡塔尼亚在瑞士银行的帐户上追加了100万美元。在一般情况下,卡塔尼亚可以分到百分之十的好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得到160万美元。卡塔尼亚喜笑颜开。有了260万就可以打发克里斯蒂娜·维利耶了。他连忙称谢不迭。菲埃瑞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与他的显赫身份十分相称的微笑,接着站起身,与卡塔尼亚拥抱,然后告辞去会另一个约。
卡塔尼亚向后靠在椅子上。事情显然正在向好的方面转化。这顿饭是个成功的象征,他所遇到的小麻烦似乎已经得到控制。想到这里,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蹭地站起身,叫司机备车。他准备走了。
就在卡塔尼亚洋洋得意时,他的私人高级助理谢里·焦万纳正在一个劲地抽烟,想同时接两个电话。她的老板早就该回来了,现在弄得她焦头烂额,应接不暇。她跟男朋友格洛科一起吃完午餐,然后到孔多迪大街去购物。不到3个小时的时间想买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就连逛逛街也来不及。真糟糕。只要卡塔尼亚在日程上写着“与C先生共进午餐”,她总是借此机会出去一下。
只要是去践这样的约,卡塔尼亚很少在5点钟之前回来。焦万纳心想,不知这个C先生是什么人。也许是个姑娘,她耸了耸肩。现在谁都有情人,他为什么不能有?在他这样年龄的人当中,他还是很英俊潇洒的。焦万纳不想再做猜测了,她拿起一本《时装》杂志,刚准备饱饱眼福,那只红色的电话响起来。打这个电话来的人跟行长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
打电话的是伦敦《泰晤士报》的编辑斯坦普先生。她记得以前曾跟他说过话。是个很好的人,非常有礼貌。她的老板可以向他学学。她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希望和行长探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问她能不能把他的电话号码电传给她的上司,他晚上想跟他联系。
没有问题,她很乐意效劳。她记下斯坦普的电传号码,接着跟他核对了一遍。10分钟后,一份电传发到了克莱门特·斯坦普的办公室。
在房间另一侧的希尔顿正在不停地打字。他为自己写的东西加了密码,把文件名定为“剑桥”。只有知道密码的人,才能调看他这篇文章。现在能看的除了克莱门特·斯坦普之外,就是报社自身的律师克里斯托弗·菲施。在一般情况下,所有文章都进入电脑系统,《泰晤士报》的所有记者都能在自己的电脑上调看这些文章。可是,这一篇他们看不着。这篇文章将引起大量闲言碎语和无端猜测。为了这篇报道本身,也为了萨拉·詹森的安全,斯坦普不想有任何泄漏。
通常一篇大型报道会使他感到异常兴奋,可是这篇报道却使他惴惴不安,诚惶诚恐。这不是一篇普通的报道,如果他发出这篇报道,还涉及到他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这将使他从一个报纸编辑变成一个催化剂,成为一个打抱不平、伸张正义的人。他和他的报纸已经不止一次地扮演过这样的角色,可是这一次却如此扑朔迷离,有真的,有假的,还有未知的,再加上五花八门的动机,全都搅和在一起,有如雾里看花,使人真伪难辨,更不容易看到全局。但在这一片朦胧之中,有些事情已经非常清楚:萨拉·詹森处境非常危险,一个大规模的金融犯罪活动已经开始,在国内,一个更黑暗、更阴险的阴谋已经初见端倪,萨拉·詹森是这个阴谋的受害者,而英格兰银行行长和其他一些尚且在暗处的人则是这场阴谋的策划和指挥者。
现在他只能从最明显处入手,顺藤摸瓜,看看在这个过程中还会出现什么情况。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去找克里斯托弗·菲施律师。
菲施的心情也很压抑。他的嘴角和眼角向下耷拉着,悲观是他的职业特征。斯坦普站在他身边,正弯着腰看电脑屏幕上希尔顿那篇文章。它就像是一个战场:有的整个句子被用高亮的红色标出,有的是作为下文的论点,有的则要删除,下面的粗黑体词句则是菲施的修改建议。斯坦普知道斯卡德会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看到这些修改意见,然后会很生气地跑过来,逐字逐句地进行争论,大多数地方都争不赢,最后又会气冲冲地离开。
斯坦普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菲施和斯卡德还在气呼呼地争执不下。他们让食堂里的人把饭送下来,吃完饭后一杯接一杯地喝浓咖啡,渐渐地两人心情平静了许多,火气也消了不少。
到了当晚8点,他们达成了妥协。他们三个在斯坦普办公室,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章。斯坦普给文章加上了标题:
《7国集团亿万美元讹诈辩》
“有谣传说7国工业集团内有一位高级银行家受到他情人的讹诈,透露了关于7国集团秘密货币干预活动的详细信息。据信与那女子一伙的人利用那条信息进入外汇市场。这是靠最高层信息进行的外汇交易。它虽然不能保证有利可图,但却大大缩短了差距。靠这条信息,只要有25万美元的资本,每年就可以牟取到数百万美元的非法利润。”
“消息人士说,进行交易的钱数比这个要大得多,非法所得可能超过了1亿美元。”
文章接着列举了外汇市场和其他金融市场上的非法活动的实例。文章长度达500词,将刊登在头版左下方。整篇文章尽量使用一些合法的语言,在措辞上也比较谨慎。它只是进行客观报道。
斯坦普知道,它会引起来自世界各地的电话询问:苏格兰场、欺诈要案办公室、工商部、联邦储备银行……还有英格兰银行,这家银行虽然一直掌握着证据,但由于某种原因却至今没有动作,至少看不出它会有什么动作。它的影响和冲击将非常之大,萨拉·詹森将付出极大的代价。如果他把这事登出去,她就不可能平安无事地躲过这场灾难。斯坦普久久看着这篇文章。从许多方面来说,不登更好。
他看着另外两个人疲惫的面容,笑了笑,然后伸手去拿桌上的记事簿。他找到那张电传过来的贾恩卡洛·卡塔尼亚的联系电话。现在是意大利时间9点,斯坦普拨通了上面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