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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酒间花前老-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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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也实在说不出口。 

                    “拂霭,你看这庭院里放养的珍禽异兽……每日里闲亭信步,百事不愁。”归晴用袖沿擦去脸畔泪水,“但这里再华美无忧,终究是在人类控制下的牢笼……如果有可能……它们是否也想,回到出生的旷野湖泊?” 


                    “你那个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麽?”衍真见他恢复常态,心终於放下半截,“我明白你的意思……在这里虽然日日作乐,我们却终究如同被静王设下牢笼,控制的兽……一天不得自由,你一天不会安心,对不对?” 


                    “如今我们虽身陷牢笼……不过,你放心。”衍真握住归晴的手,将他拉入怀中,悄声道,“机心来找过我……虽说目前不得见面,却一直有联系。等大军回撤,抵达天水城休整後,她会帮助我们乘机离开……到那时,我们隐姓埋名,寻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住了,不问世事沈浮,酒间花前老。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归晴伏在衍真怀里,再也无法按捺泪水泛滥。 

                    到头来,还是什麽都不能做……只能装成毫不知情,看著你遭受苦难,看著你付出…… 

                    那种仿若心脏被撕裂般的痛苦……是不是,只要装作看不到,就可以?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吧,怎麽又哭了?”衍真做出有些生气的模样,眉目间却尽是爱怜。 

                    “我这是在高兴……真的……”归晴摇著头,抽泣不止。 

                    “……归晴,你可知道,人并不是这世上唯一会哭的生命。”衍真再不疑有其它,扶起他的肩,用手指拭去他脸上的泪,轻声调笑,“却是唯一会笑的生命……而我的归晴,是这世上笑起来最漂亮的人。笑一个给我看。” 


                    归晴在他的注视下,吸了吸通红的小鼻子,然後勉强扯扯唇角。 

                    “傻孩子……”衍真轻轻一叹,抬起他的下颔,吻了上去。 

                    归晴含著泪,与他唇齿交缠。良久良久,两人才分开。 

                    “拂霭,教我兵法谋术吧……如果有可能,剑术我也想同时学习。”结束深吻後,两人都喘息了一阵子後,归晴忽然开口。 

                    “……哦,为何?”衍真听他这麽说,有些意外。 

                    “忽然觉得这个有意思……而且最近,也太过无聊。”归晴尽量保持语调的轻松。 

                    不想再这麽没用,至少在将来,想要拥有能够保护你的力量──这些话,却全部不能出口。 

                    铁面具下,衍真的眉头轻皱。 

                    练剑术可防身、强体魄,也就罢了。但说实在的,并不想让归晴涉及到兵法权谋……对自己而言,宁愿归晴被保护得永远单纯,永远不知道那些残酷斗争。 


                    不过……归晴只是一时兴致吧。如果不涉及到深层,只讲些表面理论,应该也没什麽关系。 

                    “没问题。”衍真微微一笑,“要学兵法谋术,我教你。至於剑术,我可以替你找个老师来。” 

                    “今天、不,现在就开始,好不好?”归晴听他这麽说,眼中亮亮地耀出光采。也不等回答,就跑到衍真背後,将木轮椅转了个方向,朝书房方向推去。 


                    “喂,都已经答应了,还急什麽急,跟火烧了小猴屁股似的。”衍真见他如此,忍不住笑著出言调侃。 

                    “哈,拂霭你等著,居然说我是小猴……” 

                    扶疏花影、幽幽暗香中,两人的笑声,浅浅四散。 

                    45 

                    按照静王原本所定计划,在牵萝最多停驻月余,休整军队、扬国威之后,便要将大军开回许昌。 

                    但看着衍真在这里,一点点从原来的衰弱中恢复,却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如果此时离开牵萝回到许昌,正值隆冬,又一路颠簸,难保衍真的身体没有反复。 


                    再说,西方牵萝已平。北方异族虽然在这期间,发起了几次大规模攻击,却每一次都被设下的烽火结所阻,非但不得前进半步,而且死伤惨重。边关战事,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关注的地方。 


                    所以这一拖,竟拖了近三个月。直到早春,大军才开始做返回许昌的准备。 

                    衍真教归晴兵法谋术,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虽说学成这些,绝非朝夕之功,但两个多月的时间,足以看出归晴资质。 

                    令他大为放心的是,归晴虽然学得勤奋无比,但显然于兵法谋术方面没有什么天份。 

                    说起来,自己当初研究兵法谋术,一方面是偏门兴趣,一方面是怀着腔报国热血,想着终究有用。大部分时间心思,还是放在了考取功名的正业。 


                    然而照目前的进度下去,纵是给归晴十年八年的时间专修,也未必就有小成。 

                    教剑术的任侍卫,倒是在自己面前夸过几次归晴。说他虽然力量不足,仍需成长锻炼,但身手敏捷、反应很快,也不知是真是假。 

                    早春,正是梅花凋落的时节。 

                    归晴和任侍卫各自手持佩剑,立在落花翩迭的梅林中。 

                    任侍卫是个容貌清癯、留有长须的中年男人,身型瘦长。他浸淫剑术多年,在高手如云的静王身边,武功也算是一等一的。 

                    一阵轻风拂过,梅枝摇摆,梅花骤落纷纷。与此同时,任侍卫身形忽动,手中剑光闪烁,或斜刺或横挑,直舞成一团灿银。 

                    风如骤然而来般,骤然而止。任侍卫也停止了动作,只手中长剑平平前伸。 

                    再看那寒光似水的长剑剑身之上,从尖端到根部,已排列整齐地贴了三十余朵梅花,朵朵花萼在下,花瓣朝上。 

                    “归晴,你来试试。”任侍卫收起剑,退到一旁,微笑着望向不远处少年。 

                    归晴提剑走到场中,待到花落至繁处,也如任侍卫般,开始舞动手中长剑。 

                    从舞剑的姿态走势来看,倒也算得上有章有法。但当归晴停住时,高下立判。他平伸的剑身上,只贴了十余朵梅花。花朵虽说也是从剑尖一路排下来,却朵朵姿势不同,没有任侍卫的整齐划一。 


                    “师父,为何我练了两个余月,只得这种程度?”归晴有些沮丧地垂下剑身,走向任侍卫。 

                    “呵呵呵……其实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任侍卫摸了摸颔下长须,露出满意神情,“我练到你这种地步,足足用了大半年时间呢……别小看了自己,如果你拿着剑和普通人交手的话,两三个人不在话下。” 


                    归晴听他这么说,双眼顿时闪出兴奋光采。 

                    “……晴公子,到用午膳的时间了,马先生正候着你呢。” 

                    这时,梅树旁,一个细细怯怯的声音传过来。归晴转过头,看到的是平素在碎金殿当值的小太监,绿梓。 

                    绿梓比归晴还要小上两岁,四五岁时便因家贫,被卖入宫中净身为奴,身世堪怜。归晴自己虽也是从小被卖予青楼,但比起绿梓身心皆损,又不知幸运到哪里去了。 


                    “师父,那么我先去了。”归晴对着任侍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后,将手中长剑入鞘,转身朝绿梓小步跑去。 

                    “绿梓,中午就跟我们一起吃好了。”归晴揽住绿梓的肩,笑语盈盈。 

                    绿梓性情温和,做事小心,确实惹人爱怜。虽没有明说,但私心里,归晴已经把他当做亲弟弟看待。平日里得了什么精致点心、新鲜玩意儿,都往往想着给他留一份。 


                    “不、不了……我怎么配……”绿梓抬起平凡、生着淡淡雀斑的小圆脸,慌乱地拒绝。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怎么会不配……走啦走啦!”归晴牵过绿梓的手,笑着快步朝前走去,“别让拂霭等急了。” 

                    “晴公子……”绿梓的眼底泛出层浅浅涟漪,声音细若蚊蚋,“你对我真好……” 

                    归晴只顾往前走,一心想见衍真,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也没听到他的轻语。 

                    绿梓的感激,恐怕只有此刻春风知意。 

                    归晴和衍真用过午膳后,就一起去了书房。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 

                    如往常般,归晴捧着兵法书专注背诵,衍真也拿了本书在旁边自顾自地看。遇到不懂的地方,归晴就会出声请教衍真。 

                    其实以衍真才能,如果不是让归晴死抠书本,而是亲自教学讲演、切入实际,归晴就算这方面天资平庸,进展也比现在要快得多。 

                    但衍真根本就不想让他陷入这方面,所以就由得归晴自己摸索探究。就是解释,也尽量绕来绕去,虽然听着还像那么回事,最终却令人糊里糊涂。 


                    归晴认真努力无比、脑袋里一团糨糊地背诵完两篇兵法,已是深夜。衍真看看已到了就寝时间,放下手中书本,笑道:“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清晨你还要去和任侍卫练剑,早些休息吧。” 


                    “嗯……拂霭,你也早点休息。”归晴站起身,苦着脸,摇了摇晕乎乎的头,“我只看半日兵法书,就每每累成这样……拂霭,你经常整天整天地抱着那些书看,想必更累吧。” 


                    归晴却不明白,自己的累,是因为看得稀里糊涂,再加上死记硬背,根本没有半点理解可言,更谈不上乐趣。能在这种状态下坚持两月有余,实在也算得上意志坚强。 


                    “是、是。”衍真朝他笑了笑,也不揭破,“不过,我是自小看惯了的,倒没什么打紧。” 

                    归晴与衍真道别后,在绿梓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己房中。刚进门,提灯的绿梓忽然轻叫一声:“那……那是什么……” 

                    对面朱红的窗棂,插着一根黑色袖箭。袖箭杆部,系着一块白绢。黑白相间,分外醒目。 

                    归晴定了定神,走过去,拔下袖箭,展开白绢,熟悉的字体跃然其上。 

                    是苏大哥……他不是发配边关了么,怎会…… 

                    心儿一边突突直跳,一边转过头去吩咐绿梓:“此事,千万别对旁人提起……千万千万。” 

                    绿梓有些害怕地咬着下唇,却坚决异常地点了点头。 

                    46 

                    归晴见他允诺,知道以他为人性情,断不会到处乱讲。长长松了口气,柔声道:“夜已经深了,你回去睡吧。” 

                    “晴公子……也请早些歇息。”绿梓性情向来柔顺,当下就答应著,退出了归晴的房间。 

                    听著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後,归晴走到屋角拿了盏琉璃宫灯点燃,提著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向屋外。 

                    此刻,深夜的春风拂过衣衫,虽然还有几分寒意,却没了透骨的冷。王宫之中,除了轮值的守卫们尚在巡逻,其余人在此时,都已经安然入梦。 


                    周围一片深黑静谧。也正是这样,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或是风拂动叶片的沙沙声,才越发令人心惊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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