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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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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明天病会好吗?”我弱弱问了句。
  
  “陛下这么关心草民,草民真是受宠若惊啊……”裴铮的声音病中微微低哑,笑起来像根羽毛一样在人心头轻挠。“陛下有事不妨直言。”
  
  “其实也没什么事……”他怎么偏偏这时候病了?“就是游寇啊,凉国啊,还有那个……东园郡啊……什么的……”
  
  ”陛下……是东泽郡,西园郡。”
  
  我面上一热,忙道:“寡人知道,一时口误罢了。”
  
  他一声轻笑,也不说破了,沉吟片刻又道:“此事我之前便有听说,也早派人查探。东泽郡太守克扣军粮,将公款挪作他用。士兵不忿出走,投入西园郡太守麾下,东泽郡太守因此生恨。两郡之交的界碑因年岁久远早已不可勘,西园郡是否越界尚难定论,重新勘测确有必要。西园郡太守是军功出身,能堪重用,手下兵将极多。游寇滋扰的因由已然查明,是之前天灾得不到赈济的流民落草为寇,战斗力出人意料之强,若只是招安怕难成事,亦须恩威并施。西园郡毗邻该郡,或围或招安,交由西园郡太守即可。这些人若能为朝廷所用,不失为一股助力。”说到这里,他稍缓了一下,又干咳了两声。我听得连连点头,这些事我倒是不大清楚,本来站得太高,看得也就不清晰了。
  
  “你想喝水吗?”我良心发现,问了一句。
  
  “嗯。”他也不客气应了一声。
  
  我倒了杯水,又为难了。那床前本立着面屏风,所以我不用与他面对面,但若要递水给他,难免要打个照面。
  
  “陛下……”他轻叹了一声,竟似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你既进了这个门,守着那些虚礼又有何用?知道你来的,不会信你我没有照面,不知道你来的,更不会知道,那么……你是做给谁看呢?”
  
  他真是病得不轻,往日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虽然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草民也不敢劳烦陛下端茶送水了,还请陛下回避,草民自行取用。”他说着就要起身,我忙道:“寡人岂是拘泥于虚礼之人,方才不过是觉得水凉了,犹豫着要不要烧壶热水。”
  
  他动作一顿,缓缓笑道:“不必了,清水便可。”
  
  我端着水走到他床前,然后发现自己好像被骗了。这人半倚在床边,哪里有半点要起身的样子?
  
  我把杯子送到他手边,他道了声谢,举杯饮下。
  
  我这才发现他的唇色比平日更淡了三分,面上却有丝异常的绯红。他身上穿着柔软的白色中衣,前襟微开,因在病中,气势也弱了不少,不像平日里那样嚣张跋扈,倒让人我有些心软了。
  
  “还要水吗?”我见他一杯喝完,便又问了句。他轻点了下头,我提起水壶又倒了一杯,他微仰起下颚,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滑动。
  
  唉……
  
  这个时候,我怎么还能胡思乱想呢?
  
  我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多谢陛下了。”他喝过了水,将杯子放在床边桌上。
  
  “举手之劳,呵呵……”我尴尬地笑笑,“裴爱卿为国为民,鞠躬那个尽瘁……”
  
  他淡淡一笑,不说其他,接着方才的奏章又道:“凉国去岁大灾,岁贡不到数纯属正常。如今凉国朝政因夺嫡而混乱,边境有不受约束之民便来侵边,非政治行为,不宜反应过激,以免引来多方猜测,破坏局势平衡。”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他又咳了几声,面色略显苍白,也正因此,两颊的绯红更加明显。
  
  “裴铮……”我愣愣看着他,皱眉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抬眼看我,安静地喘息着,说:“故意什么?”
  
  “故意……这么做,想让我心软,心疼?”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眉梢轻轻一挑,凤眸漆黑,薄唇微抿,许久之后方浅笑道:“那我成功了吗?”
  




温存

  这下,轮到我被问傻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门外却传来敲门声,那□萝的婢女扬声道:“老爷,方小侯爷求见!”
  
  我惊慌地扫了外面一眼,裴铮回道:“跟他说明日!”
  
  晚了……
  
  我听到表舅在外面吼吼:“明日就变成下辈子了!”那声音里伴随着春萝的惊呼“侯爷不可乱闯!”
  
  我抓紧了被子看向裴铮,用眼神问他躲哪里,他眉头一皱,没等我反应过来,便伸手在我腰上一揽,我只觉得身子腾空了一下,一阵晕眩之后,温暖的气息便将我裹住。裴铮他竟然将我——塞进被窝!
  
  我还想挣扎,门就开了。
  
  表舅,你真是扫把星啊!
  
  “外甥女婿,这回你可得救救我啊!”表舅的声音直接逼到了床前,我僵住了,一动不动。
  
  这时候被发现,会死得更难看……
  
  裴铮的声音压抑着淡淡不悦:“何事不能明天说?”
  
  “我家夫人上帝都了!听说明日就到了!”表舅声音里满是沮丧,“估计也是听了那啥谣言,我这可都是冤枉的啊!”
  
  “也不算冤枉了……”裴铮悠悠道。
  
  “诶,你也别这么记恨,我好歹在豆豆面前帮你说了不少好话!”表舅哼了一声,“豆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宫里的人都说没看到。外甥女婿,我只能来求助你了!”
  
  我还没跟他成亲呢!外甥女婿叫得这么亲热!
  
  我趴在床内侧,正面对着裴铮的侧腰,淡淡的药香味传来,我不是五爹,分辨不出是什么药材,但有些熟悉,想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除去这药香,隐约还有……属于裴铮的气息?却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气息,让我忍不住面上发烫。
  
  “我已经辞了官,怕是帮不了你什么了。”裴铮说。
  
  “这跟官不官的没关系。你这人她还算信得过,你给我做个人证,到时候她来了,你说两句公正的好话,她也不会太为难我的。”
  
  给表舅说好话那还能叫公正?以后我要像舅母那样,把裴铮管得死死的,像表舅这样畏妻如虎……
  
  “好,我答应你了。你出去吧,我很累。”
  
  裴铮的声音难掩疲倦,表舅得了赦令,欢天喜地地说了些奉承话,裴铮又下了一次逐客令,他这才离开。
  
  门一关上,我就掀了被子钻出来瞪他,怒道:“你想憋死我吗?”
  
  他微笑看着我说:“是你自己要躲的。”
  
  “我……”我咬咬牙,泄气了,嗫嚅道:“表舅那人,若让他知道了,想必也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嗯。”他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陛下,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呢?”
  
  “什么问题?”我装傻。
  
  他笑而不语望着我,看得我耳根烫到脖子,然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他半躺着,背靠在床上,我半跪在他身侧,一只手还撑在他胸口——我忙把手收回来,可这一下,又显得太过刻意了。
  
  他扫了我一眼,不知在床头哪里碰了一下,床边跳出个暗匣,他取出虎符交到我手中说:“如此,兵权也交还了。”
  
  我握着冰凉的虎符,蓦地有些心慌。
  
  这家伙,不会跟我来真的吧!我愤怒道:“裴铮,你在位期间军政大权一把抓,现在说走就走,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他淡淡道:“那陛下觉得如何是好?”
  
  “继续当你的丞相。”
  
  “原来。”他了然地点点头,“陛下想让草民继续做牛做马吗?”
  
  “这个叫做为国效力!”
  
  “微臣的罪啊……罄竹难书……”他悠悠说道。
  
  “那……”我咬着下唇,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才能两全其美。
  
  微凉的手指抚上我的唇畔,轻轻一点,我颤了一下,抬眼看向他。
  
  裴铮眉眼难得地温软,微笑着说:“别咬了,快要出血了。”
  
  我松了口,习惯性地舔了舔下唇,却见他眸色蓦地深了三分,深呼吸道:“陛下,别随意勾引男人。”
  
  “什、什么勾引!”我顿时炸毛,“你胡说什么!”
  
  他的指腹在我方才舌尖扫过的地方轻轻一按,说:“这就是勾引!”说罢左手落在我的腰上,收紧一拉,将我拉进他怀里,温凉的唇瓣压下,贴着我的面颊缓缓游移,最后停在唇畔。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暗哑:“陛下,草民人在病中,自制力不强,你可自重了。”
  
  我心如擂鼓,两耳嗡嗡直响,看着近在咫尺的幽深双眸,呆呆道:“寡人不重。”
  
  他也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在我唇瓣轻啄了一口:“真傻。”
  
  我又道:“寡人不傻。”
  
  “好……”他忽地翻了个身,将我拢入怀里,轻轻压在身下。“寡人不傻,豆豆傻。”
  
  这男人的气息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我推了推他的胸膛,面红耳热。“你做什么?以下犯上吗?”
  
  “是又怎样?”裴铮这时倒有精神了,左手支着下颚,眸中含着戏谑的笑意,“陛下,你敢进这个门,就该做好准备了。”
  
  “什么准备?”我愕然。
  
  “这个时候,陛下应该在宫里的,怎么会出现在草民的床上呢?”他故作疑惑地眯了眯眼,“陛下不是说,婚前一个月不是说不能见面吗?”
  
  “那、那是……”我恼羞成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右手撩起我耳边的长发把玩着,“陛下,你是不是对草民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于是不惜坏了规矩,借着夜色溜进草民府里,甚至爬上床想逼草民就范?”
  
  “你你你……”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奈何被他用身子压住了,动弹不得,他还懒懒说了句:“草民病中自制力弱,陛下别乱撩拨。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传出去怕别人说陛下兽性大发逼、奸了草民,反正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我深呼吸着,一字字说:“裴铮,你当真无耻……”
  
  裴铮笑纳:“陛下过奖。草民一向视声名为身外之物,旁人说由旁人,陛下却不同,陛下不是想当个明君吗?”
  
  “寡人当不成。”我放弃抵抗了,闷声说。
  
  他也停下了动作,敛起眼中的戏谑,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沉默不语,任他怎么问,我都不再说话。
  
  裴铮轻叹了口气,右手抚着我的面颊。“又闹别扭了?”
  
  对于这人,我真不知该怎么做。抬起眼直直望着他幽深的眸子,我轻声说:“我问你,漕银亏空案,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的动作一僵,眼神微动,目光落在我的眉心,然后缓缓说道:“陛下心里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和你有关。”我心一沉,又问,“贺敬,是不是你杀的?”
  
  “关于这个问题,请恕草民保持沉默。”
  
  “为什么沉默?”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真是你杀的?”
  
  裴铮没有正面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缓缓迫近,呼吸拂过我的脸颊,“陛下会杀我吗?”
  
  我回视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你别逼我杀你。”
  
  他眼底滑过笑意,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难以自已地低声闷笑:“原来,竟是我逼你?”
  
  “是。”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一直是你在逼我!所有人都在逼我!”
  
  “豆豆……”他愕然望着我。
  
  “从我八岁,不,六岁开始,你们就在逼我!”我深呼吸着,颤着声音说,“他们自以为爱我,却从不曾真正为我想过。母亲欠了几个爹爹,便用半生相还,让我为她还!他们将我一人留在帝都,甚至连阿绪也带走,我可曾说过什么?我自知他们亦关心我疼我,为我做了许多,但这些他们可曾想过是否我真正想要?”
  
  我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已带了哭腔。“我六岁为储,十三岁登基,一年里只见母亲几次。父君疼我,二爹宠我,到最后还不是扔下我?国师说,为帝须无情,不能软弱,不能示弱,可是崇德宫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以为我在想念谁?可他们却不曾来看过我,哪怕一眼……”
  
  “豆豆……”微凉的指尖撷去我眼角滑落的泪,一个轻如落花的吻印在眉心,声音里透着怜惜,“我不知你这样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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