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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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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巍巍拜倒,连声道:“臣等惶恐,陛下恕罪……”

    我看着炉中大火,淡淡笑道:“过去种种,便如这炉中大火化为灰烬,寡人既往不咎,诸位还是我大陈的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同样的事,寡人希望以后不再发生。如有再犯,进这火炉的,就不再是一册罪证而已了!”

    群臣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抬起头,对上易道临的目光,晦暗深沉,对峙了片刻,他终于屈膝拜倒,三呼万岁。

    我转身登上龙座,裴铮噙着笑向我看来,我顿时有种被看破的窘迫感,抬手在鼻尖掩饰性地摸了摸,微低下头。

    坐上龙座,我朗声道:“即日起,裴铮卸任丞相一职,自此废丞相一职,重置三公,共理内阁。大司马一职,由易道临担任,苏御史改任大司空,诸位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我笑了笑,看向易道临,“南怀王一案由你和苏昀一同负责,三天之内,务必找到南怀王!”

    二人稽首道:“微臣领旨。”

    退朝之后,易道临在宣室同我说:“微臣没有想到,陛下会烧了罪证。”

    我盘腿坐在案前,无奈一笑:“不烧还能如何?法不责众呐……易卿家,此案由你全权查办,涉案人员只广,涉案金额之多,你心中有数,你自问,有能力拔起这条根之后,再在短时间内培植一个完全干净的班底吗?”

    易道临沉默了。

    “前腐后继,或者十年,或者二十年,水至清则无鱼,朝廷是不可能彻底干净的。少时寒窗为大济苍生,进了这个泥潭,还能保有这样怀抱的,少了,没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查下去没有一个干净的。寡人杀得完吗?”我摇头,叹了口气,“杀不完的……过去千年,从未有人能肃清,寡人也自问不能。只要他们都忠于寡人,细微之处,也不必察察为明。裴党苏党,南怀王党,能从今变为王党,也就足够了。”

    易道临说道:“希望能如陛下所愿。”

    我叹气苦笑:“先将南怀王这根肉中刺拔了再说。刘绫还没没有招供吗?”

    易道临摇了摇头:“南怀王既然让自己的女儿试探苏昀,怕也是没有亲情淡薄,连女儿都能舍弃,恐怕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下落。”

    “苏昀那边如何?”我想起他今日朝上的沉默,心下忽地一沉。

    “昨夜搜寻一夜无果,宫里宫外都搜查过了,但南怀王狡猾之极,只怕没那么容易露面。”

    我烦恼地按了按额角,“把他的亲信,全都问斩了,城外亲兵招降,派人南下抄他的家,按例是应该抄他九族,但寡人新婚,大赦天下,改为流放吧……”

    “陛下……”易道临顿了顿,斟酌着问道,“可曾问过凤君,南怀王可能的所在。”

    我愣了下,“没有,怎么了?”

    易道临说道:“凤君与南怀王亦曾有勾结,目的为何,微臣虽不知,但双方关系匪浅。或许南怀王的下落,凤君能猜到一二。”

    我知道他不喜欢在床上与我谈公事,因此也没有再去烦他,今日又削了他的官。

    我幽幽叹道:“易卿家,裴铮,是把锋利的刀呢……”

    易道临怔了怔,道:“诚然如此。”

    “寡人却将他挂在床头装饰,他会不会心存怨怼呢……”

    易道临低头干咳一声,尴尬道:“那是陛下的家事。”

    我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无奈笑道:“你说的是,寡人自会问他,你且退下吧。”

    烦,真烦……

    我翻来覆去地看着手心手背,却始终想不到两全之法。

    “小路子,凤君呢?”我悠悠喊道。

    小路子自门外小跑进来,答道:“回陛下,凤君在寝宫。”

    我撩了下摆起身,道:“摆驾。”

    与其我一个人烦恼,不如拉他一起烦恼。

    我这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权啊……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呢?

    到这时我才明白国师当年说的话,当国君,不可有心,不可动情。找一个不是很喜欢也不讨厌的人过一辈子就好了,如此便不必整日里忧心着他的忧心,怕委屈了他…

四八

    寝宫外,几个年轻宫女聚在一起轻笑着交谈什么,真是没规矩啊……

    我干咳一声,几个宫女背脊一僵,急忙转过身来拜倒,柔柔道:“参见陛下……”

    我轻叹道:“起来吧起来吧,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凤君是在休息么,你们这样不怕吵着他吗?”

    宫女们对视一眼,一人膝行上前一步,俯首道:“陛下,凤君不在寝宫。”

    我愣了一下。“不在?”转头看小路子,“你不是说他在吗?”

    小路子抹了抹汗,干笑道:“凤君是这么跟小路子交代,可能是有什么事走开了,许是让太上皇传召过去了。”

    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如今已过了午,我那不成器母亲也该起身了吧。

    我卷了袖子正准备往母亲寝宫方向去,那宫人却开口道:“陛下,方才裴学士来过。”

    我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她来做什么?找凤君吗?”

    为首宫人朝旁边伙伴使了个眼色,那人退下去,从屋内捧出一本名册来,小路子接来让我过目,却是后宫一些大小事宜,按理来说,裴铮正式封了凤君,日后后宫从东西两宫到六尚宫事都该由他负责了。我后宫空虚……真空虚,只得他一人,尚宫又多是女子,想他昂藏七尺男儿,以后便要统领群雌……想来真是颇为喜感。

    我挥了挥手,让小路子收起册子,又问道:“裴学士可还说了什么?”

    宫人答道:“裴学士说,近来太医院突然少了许多珍稀药材,包括两株两进贡天山雪莲,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请陛下明示。”

    我想了想,笑道:“怕是母亲贪嘴偷吃了吧。还丢了什么?”

    “银杏子、朱果、熊胆粉也都丢了些许。”

    我皱起眉头,这些东西,却不像我母亲会动。“只怕是有人偷了宫中药材出去倒卖了。”我冷哼一声,“让裴学士着人彻查清楚,后宫无主,那些人也真是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

    我拂袖离去,却见小路子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见他脸色微白,额上布了一层细汗。“小路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也病了?”

    “也……”小路子微怔了一下。

    我喃喃自语道:“怎么一个两个都病了样子。”

    小路子怯怯问道:“陛下说是,谁病了?”

    “凤君他……”我刚想回答,又打住了话头,斜睨他,“这是你该问吗?是寡人在问你话!”

    小路子低头道:“奴才身上有些不爽利,许是天太热了。”

    我看他样子也不像作伪,一身虚汗脸色惨白,倒像是中暑,便大发慈悲道:“你去太医院看看吧,顺便把事情调查一下,寡人自己过去便可。”

    小路子松了口气,躬身道:“恭送陛下。”

    还没到母亲寝宫,远远便听到母亲说话声:“好累……”

    莲姑冷哼一声:“你自找。”

    母亲哼哼唧唧两声,“莲儿你别这么冷漠嘛,只有你真心对我好,对我无微不至言听计从不会让我受累受痛哎哟!你干嘛拧我耳朵……”

    莲姑说:“豆豆来了。”

    我站在门口,无语地看着趴在躺椅上让莲姑给她揉着腰母亲。

    母亲惊诧地看着我,说:“你竟然起得来!”

    我面上一热,干咳一声:“母亲,你真胡闹。”

    莲姑收了手,看了母亲一眼,叹了口气道:“有人宠着就是长不大。”又抬眼看我,眼神柔和了许多。“还是豆豆乖巧。”

    我嘿嘿一笑,坐到莲姑身边,母亲獐眉鼠目地凑了上来,张口想问什么,我立刻堵住她话头说:“不许问我问题!”

    她皱了皱眉,哼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裴铮没有来么?”

    她撇了撇嘴道:“你们两个人新婚燕尔,还会记得我这个老母亲吗?”

    我怔道:“他没来你这儿?”

    “这个真没有。”母亲无奈地一摊手,“你连我都信不过了?”

    我沉默地表示,这个真信不过。

    母亲委屈地看向莲姑,指控道:“瞧见没,女儿长大了就这副德行,亏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

    几个爹爹能忍得了她真是不容易,一张嘴说出话来能把死人气活把活人气死,父君听了无奈,二爹听了黑线,三爹听了直接开打,四爹装作没听到,五爹跟她有得一拼……

    我连裴铮都说不过呢……

    “母亲啊……”我叹息着打断她,“既然裴铮不在,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又被她拉住了袖口。

    “你找他有急事?”母亲仰起脸看我。

    “有点正事。”我含糊了一句。

    “等下再走……”母亲懒懒坐了起来,拍拍椅子说,“我也有正事问你。”

    我又坐了回去。

    莲姑起身道:“我给你们沏壶茶。”

    母亲冲莲姑一笑:“莲儿我要天山雪莲做糕点。”

    莲姑无奈摇头。

    我看着莲姑远去背影,抽了抽眼角:“果然是你偷了天山雪莲……”

    母亲摆摆手道:“自家东西,能叫偷吗?”

    “天山雪莲也就罢了,你还拿熊胆粉、银杏子和朱果做什么?朱果可是有剧毒。”

    “这三样我可没拿。”母亲皱眉道,“别乱栽赃。”

    我狐疑看了她半晌,见她也不像说谎,便也罢了。

    “你说有正事问我,究竟何事?”

    母亲却又支吾了起来,似是不好开口,我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你说吧……”我缓缓说道,算是给了她一点开口勇气。以我经验来说,她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事。

    终于她沉重叹了口气说:“豆豆,母亲对不起你。”

    果然……

    “没有把阿绪管教好。”

    嗯?我一愣。“什么意思?”

    母亲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地上,“那……昨天你五爹给你药,你用了没有?”

    我尴尬地别过脸,含糊道:“没、没有……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母亲却用比我还含糊声音说:“豆豆……那个……你知道,之前阿绪……给裴铮下了药……”

    我点了点头,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事,便道:“阿绪下是秋药吗?”

    母亲愣道:“怎么可能会是这么容易解药。”

    “那不然是什么?”我想到昨日裴铮异样,皱眉道,“阿绪孩子心性,虽调皮捣蛋,却仍善良,总不至于给裴铮下毒药吧!”

    母亲无力叹了口气:“也只有你会觉得随便打折别人老二阿绪是个善良孩子了……阿绪他啊,其实也没给裴铮下毒,只是中了蛊。”

    “什么蛊?”

    母亲轻声道:“情蛊……”

    “哦……”我默默点头,然后倏地瞪大眼睛,说:“啊?”

    母亲沉重地说:“就是那种会让人对母蛊持有者死心塌地忠心不二情蛊。”

    我心仿佛漂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难受得紧,于是哑着声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

    “今天早上,阿绪不小心透露出来……”

    我心终于缓缓沉了下来,沉到了谷底。“为什么现在跟我说?”

    母亲绞着衣角说:“此事说来,终究不该瞒着你。情蛊是闽越五大蛊之一,便是你五爹也察觉不到。”

    “那昨日五爹给我,究竟是什么?”

    “他同我说,见裴铮脚步虚浮,以为是阿绪给他下了卸功散,便又给了你万灵散。倒是瓶子打开,裴铮自然知道是什么……”母亲紧紧盯着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道,“豆豆,你还好吗?”

    我抬了抬眼皮看她,咧嘴道:“还好。”

    至少……知道从中了情蛊到现在,裴铮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忠于我,没有任何背叛可能性。

    但是……他全心全意,却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因为情蛊。

    母亲说:“阿绪他不敢来见你,他说了,当时会那么做,是想你既决议立裴铮为凤君,便要保证他无二心,思来想去也只有情蛊可靠。中了情蛊,裴铮绝不会有二心,你若喜欢他,他便会加倍对你好,你若恨他,他便受锥心之痛,他心,他情,他命,彻底掌握在你手中……”

    我哑声问道:“裴铮也知自己中了情蛊。”

    母亲点了点头:“知道。”

    我想过许多种可能,却终究猜错了事实。

    一想到他所有好,可能都只是因为情蛊,我便觉得有如被万蚁噬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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