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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作桓伊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新月与愁烟，满江天。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
虞美人
秋风萧瑟，吹落一地金黄。南儿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正被什么事困扰着。
“公主，加件衣服吧！小心着凉！”一件外衣披在南儿身上，南儿转身撒娇地笑：“奶妈，我说过多少次了，只有我们两个时叫我南儿，你又忘了。”奶妈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心中不舍，“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以后奶妈不能再陪你了，明天……”南儿抱住奶妈，“我求父皇送你回家乡养老，就是不要你再操劳，能过些平静的日子。奶妈，放心，我会很好的！”奶妈哽咽：“孩子你这是何苦呢？”南儿用丝帕替奶妈拭去泪水，淡淡地笑：“或许我和娘一样，都要走上背井离乡，和亲远嫁这条路……与其嫁给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不如接受命运安排，至少这样自己活得还有意义……”
想起昨夜向父皇请求，由她代尚年幼的暮北公主和亲，父皇错愕后也是这般心疼地泪流满面。或许她该陪在父皇身边尽些孝道，但看北儿宁愿故意从马背摔下弄伤自己，也不愿远嫁和亲，她不忍。
南儿压下心头酸楚，笑得柔媚可人：“奶妈，还记得我教你念的诗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后你每天采一朵菊花，告诉它，你想着南儿，我一定能感觉得到。”“如果恕妃娘娘还在，她是不会让公主嫁得那么远的，她不会舍得啊！”娘？南儿苦笑。对娘来说，死应该是种解脱。不得不承认，父皇对娘恩宠有加，甚至特别为她辟出这个别苑居住，可娘的一生仍是悲哀的，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守着一份实现不了的承诺。那她呢？她逃得脱宿命的安排吗？眼前浮现一张刚毅的脸庞，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要看进她心里，让她没来由地一震。
分明有万般不舍千种惆帐，用言语已无法尽言，便想不如把它埋藏在记忆深处，保持缄默，还要爽利潇洒些。可心中微微的抽痛似是在抗议，割舍不下又偏要撑起笑容，这到底是一种坚强还是折磨？
点绛唇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兹由暮南公主和亲番邦，由大将军蒙戚担任护嫁官，随护左右，钦此！”高公公宣旨完毕，等蒙戚领旨谢恩，却见他呆呆地跪在地上，没有反应。“蒙将军！蒙将军！”叫了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说：“臣接旨。”“将军，老奴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公公请留步……昨天太医还说，暮北公主的伤并无大碍，怎么会突然改由暮南公主代嫁？”“暮北公主的伤的确没事，便昨夜暮南公主求见皇上，请求代暮北公主和亲。”心一沉，竟是她主动要求的！送走高公公，蒙戚望着一派秋景出神。
起身换了件长衫，蒙戚策马赶往别苑。自从和亲嫁中原的恕妃娘娘死后，她惟一的女儿暮南公主一直独居于此。
吩咐宫女不要惊动公主，他独自循小径来到东厢。
“谁作桓伊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新月与愁烟，满江天。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是苏轼的《昭君怨》。柔美声音里透着几许哀怨，让他自觉地皱眉头。既然已有前车之鉴，知道和亲有去无回，死后也被葬于异乡，她又为何将苦差事强揽于身？
点绛唇
梳洗打扮后，侍女奉上香茗。“公主，蒙将军来给您请安了。”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仪容，南儿点头，说：“有请将军。”“臣参见公主，昨夜下了一夜雪，不知公主是否安寝？”蒙戚一身戒装，更添几分逼人的气势。“多谢将军关心，南儿睡得还好……雪下得那么大，不知会否影响行程？”“公主不必担心，将士们已清理过积雪，只待午饭吃过，即可起程。”
每日公式化的问安，蒙戚都这般恭敬地垂首，问她是不是睡得好、报告今天要赶到哪驿站，然后就找个理由退下了。想留他再多待一会儿，又难以启齿。“如果一切顺利，再有两日即达两国交界处，到时番邦王子会亲自迎接公主，臣也会随护左右，一直到公主完婚。”两天？！只剩两天了！
“臣不打扰公主休息了……”他又要走了吗？南儿打断蒙戚借口告辞的话，“听侍女说，小院里的梅花开得满树，不知将军是否愿陪南儿一同前去赏花？”蒙戚沉吟片刻，退了一步，才说：“公主请！”
卜算子
似是昨夜一场大雪催熟，含苞的梅树今早已开得恣意，扑鼻清香迎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爽。早起练功时，蒙戚曾想折一枝梅花送到南儿房中，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一路来，每日问安时他都不敢抬头看她，怕因那双眼睛而失神越礼。此时他这么做，岂不前功尽弃？“‘迎腊梅花无数开，旋看飞片点青苔。幽香粉艳谁人见？时有山禽入树来。’蔡襄的诗写得好，却不及眼前真实的美景好，是不是，将军？”蒙戚猛然抬头，正对下南儿的眼睛。是错觉吗？她在笑啊，怎么眼中却满载哀怨？“啊……是啊……”含糊地答应着，他命令自己把目光放在梅树上。
“记得第一次与将军见面，也是在这个时节，只是江南没有这般景致。”当然记得，他如何忘得了？他当时吃惊于她纤弱身体散发的强大气势，一双盈水大眼直视纨绔丑态，骇得那几个登徒浪子先乱了阵脚。南儿轻笑，“如果当时没有将军解围，恐怕南儿要吃亏了。”蒙戚眉头打了个结，说道：“整日游手好闲、轻薄良家妇女的流氓应该吃到苦头，更何况他们竟敢对公主无礼！”
南儿闭上眼，用力呼吸带有梅花香气的空气。人比花娇！蒙戚痴痴地望着南儿纯美的笑容，无法再忽略心中的真实情感——第一眼看到她时，她已烙在他心上，涂抹不掉。
秋波媚
“公主，这枝梅花好漂亮，放在您房里再适合不过了。”侍女插着花，忍不住赞叹。
南儿勉强笑笑：“是很漂亮，将军除了要你送这枝花来，有没有说些别的什么？”侍女想了想，“将军只叮嘱奴婢好好侍侯公主。”
扬手命令侍女退下，一丝苦笑浮现在南儿嘴边。还在期待什么？赶走恶人不过是他行侠仗义，她还痴心妄想自己能在他心中留下些痕迹。可笑！
可从他那天如天神突降为他解围后，他便走进了她心里。也许她该满足了，这一路与他一起走过，已是偷来的幸福。可心隐隐作痛，仿佛这幸福太短，还是填不满心头的空洞，南儿提笔在纸上游走：“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泪滴落在纸上，模糊了一个“心”字。
第一部分 东风破第2节 东风破（2）
江城子
推门进了二楼雅音，蒙坐定，随身宝剑抱于胸前。
对面戴着遮面斗笠的男子似已等了很久，为蒙戚倒满酒，才开口：“将军，这一路辛苦了！”蒙戚未回答，先将一碗酒一饮而尽。“王爷派属下先行到番域打探，为行动铺平路，可是……”蒙戚挑眉，说：“有话直说。”“属下打探到番邦有很多人怀疑我国这次和亲的诚意，于是王爷将计就计，命属下通知将军，这次除了刺杀番邦王子外，还要将暮南公主杀死，激化双方矛盾……”
蒙戚愣了愣，问：“要……杀死公主？”“是，王爷要将军伪造成公主毒死王子后自尽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蒙戚的声音低沉：“这次你一人到番邦打探吗？”“是，为避免打草惊蛇，王爷只派……”那男子话未说远，已人头落地。擦净血，蒙戚收剑回鞘。其实蒙戚了然，杀了这个探子也于事无补，义父二王爷增派的人马想必已在赶来的路上了。但在那一瞬间他只想到保护她，即使用他的命换回她的平安也在所不惜。
钗头凤
疾驰的马儿让南儿害怕，但蒙戚的怀抱又令她安心。抬眼偷偷地看他，却见他紧绷着脸，嘴唇紧抿着。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停下，蒙戚抱她下马。“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南儿羞涩地问道。蒙戚背对着她沉默良久，才道：“为什么我带你出来的时候，你不反抗？”摇摇头，她百分之百信赖他。“如果我要杀你呢？”蒙戚尽量保持镇定，不让她看到他伤神的表情。南儿愣了一下，柔声道：“你会吗？”“我这次作护嫁官的真正目的是杀死你和番王子，再造成你毒死王子后自杀的假象，这样二王爷就可以挑起两国战事，并利用这个机会自立为王。”对她和盘托出整个计划是不要她做一个糊涂鬼吗？
南儿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被了结：“将军，动手吧！”也许这个结局对他们都是最好的。下一刻，南儿却被蒙戚紧紧地抱在怀里，蒙戚颤声道：“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猛地，他推开她，上马绝尘而去。不远处，一个番邦打扮的少女牵了匹马走过来，马背上放着大包裹，少女向她招手：“南儿姑娘，蒙大哥要你跟我走，我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南儿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失神地望着蒙戚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
破阵子
番邦王子府戒备森严，在他潜入王子房间手起刀落后，就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蒙戚嘴边挂着一抹冷笑，不在乎地挥剑拆招。他不怕死，但不要死在这里！流淌的血染红衣衫，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骇人气势。拖着只剩半条命的身体，蒙戚突围而出。
为躲避追兵，蒙戚逃到一间破民居内，却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温暖的气息里醒来，几个穿着番邦服饰的乞儿开心地看他睁开眼睛，把一碗热粥送到他嘴边，温热的粥令他体力有所恢复。把身上的银两留给几个孩子，蒙戚乔装离开，心中已有决定，找到南儿，然后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在他到达城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眼前一黑——城头挂着的女尸的汉装煞是眼熟，难道是南儿？“这个就是要和王子成婚的中原公主啊，怎么会是刺客呢？”“还好王子早有防范，命一个囚犯躺在他床上才逃过一劫，听说护嫁将军也是刺客……”蒙戚恍惚地出城，他好傻！为什么他当时不带她走呢？他害死了南儿！蒙戚已无所眷恋，拔剑出鞘，一抹冰冷在颈间划过，他慢慢倒下，天地一片血色。泪眼朦胧中，南儿含笑向他走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从此再不放开！
减字木兰花
在一户农家安顿好，南儿才知道这少女叫小月，是蒙戚的义妹。“南儿姑娘，你爱蒙大哥吗？”犹豫好久，小月终于问出口，南儿看着小月认真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从第一次见到他，我的心里就只有他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做和亲公主呢？”当初思来想去，能救北儿又能帮父皇，只有她代嫁和亲一个方法，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蒙戚！小月南儿低头不语，许久后似是下了决心地说：“蒙大哥曾亲口对我说，他爱着一个如梅般清丽脱俗的女子，我不相信，直到见到你！大哥很快就会回来，到时你们就远走高飞，做一对自由的神仙爱侣！”南儿诧异，因为早看出小月对蒙戚的有意，这祝福的话更让她感动，“小月，谢谢你。”小月笑笑：“把汉人的衣服换下来，免得招来麻烦……一会儿我到城中打探，你在这儿等好消息吧。”
小月走后，南儿那身汉装不见了。想着可能小月怕她不小心露出马脚，拿去烧了吧，可是小月也像那身汉装一样，再也没有消息！
“王子抓到了中原的刺客，还是个公主呢！”“听说在城外还发现了和公主一起来的将军的尸体……”村民的议论不断地传入南儿的耳朵。可每逢黄昏，南儿还是站在村口张望，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她相信落日余辉中，蒙戚和小月一定会回来；相信投进蒙戚怀中，即是她幸福的开始；相信小月也会找到另一个值得付出的男子……
（文/千日雪）
第一部分 东风破第3节 堕泪（1）
他是我的杀师仇人，却愿意保护我，只因不想我死在别人手上。我那么不争气地爱上他，可是他依然是我的仇人，我只有远远逃走。如果我们再相遇，我会再逃吗，我还能逃掉吗？
冰澈的溪水流淌在皑皑白雪之上，在寂静的空间中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远处出现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清晰起来。来的人是藏游。他黑色柔软的战袍在风中肆意飞扬，发出猎猎的声响。白色的圣鸟飞翔在他的左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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