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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6-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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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白得像纸,“原话是什么?”
“站在我面前的是谁?血管里流着我们斡尔寒家的血,却是青阳部的说客?狼主不想见你,
他要我告诉你,要么跪下去吻他的脚面,承认他是你的外公,为他献上生命;要么就像个堂堂
正正的帕苏尔家的男人那样,等着他的刀落在你的头上。”旭达汗缓缓地说。
比莫干沉默了很久,巨大的疲倦笼罩了他,他无力地靠在黄金宝座上,失神地望着旭达汗
头顶上方。
旭达汗默默地站在宝座前,没有一丝表情,脸上的线条冷硬如刀。
“你是在埋怨我么?旭达汗,我让你作为使者去合谈,却被你的舅舅羞辱。”比莫干低声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出发之前我就已经猜到。”旭达汗说。
比莫干诧异地抬起眉毛看着他,“你猜到了?”
“一个父亲,能把自己最心爱的两个女儿作为求和的筹码,他会在意这两个女儿生下的孩
子么?蒙勒火儿?斡尔寒,”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旭达汗声音里出现一丝颤抖,“我尊敬他作为
草原的英雄,他能够摒弃人的怯懦和自私的爱做出那样了不得的事,可他不是我的外公,呼都
鲁汗也不是我的舅舅……如果他们真的会对家族的血脉有感情,那么他们不会等三十年,等到
受苦的女儿已经死了才回来!我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旭达汗的面孔微微抽搐,“大君,所
以我是一个青阳人!”
比莫干低下头,再一次陷入沉默,很久,他低声说,“旭达汗,对于我们过去的争斗,你
的心里还存着伤口吧?”
“不……不是那样,”旭达汗轻声说,“我只是忽然想起母亲来。”
比莫干和旭达汗四目相对,金帐中一片沉甸甸的死寂。
比莫干挥了挥手,“旭达汗,你出去吧,出城去和朔北人和谈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包
括阿苏勒。”
“明白。”旭达汗转身离去。
在他走到帐门口的时候,听见后面传来低低的一声叹息,比莫干说,“旭达汗,我大略也
能理解你当年为什么非要争这个大君的位子了,若我是你,我也会和你一样不择手段吧。?”
旭达汗惊得猛一转身,看见比莫干已经从黄金宝座上起身,背着双手漫步从帐后出去了。
旭达汗走出金帐,贵木一头迎了上来。
“哥哥,怎么样?”贵木压低了声音问,眼睛警惕地往四面张望。但没有人注意他们,城破
在取,连金帐前的守卫们也惶惶不可终日,完全不像以前,以往他们机敏得就像是猎犬。
“他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怀疑。青阳部已经没有可以一战的人,朔北部现在忌惮的不过
是北都城的一层城墙,比莫干大概也猜到朔北人在这个时候不会答应和谈。”旭达汗低声说,“方
便面会做那样愚蠢的事情?跟已经掉进陷阱的猎物谈交易?”
“那他还派哥哥你去?要押上你的命去探探朔北人的话?”贵木冷笑,“可他想不到朔北部
不愿意和他的使都和谈,却愿意和哥哥你和谈吧?”
“先别说这个,路上说话。”旭达汗递过一个冷冷的眼色。
贵木立刻知趣地住嘴了,兄弟俩各自翻身上马,踏着积雪并辔离开。
北都城里放眼一片白茫茫,看不到人,帐篷上压着厚厚的积雪,寒风吹着羊皮帘子打在帐
篷上“啪啪”作响。旭达汗和贵木就像是走在一座鬼城里,虽然仅仅几个月前这还是草原上最繁
荣的大城。羊都已经杀完了,拉车的野马也杀得差不多了,北都城里除了战马,只有人还在喘
气儿了。用来预备好过冬的干草现在被挪做烤火柴,惊魂不定的人们对于温度格外敏感,他们
终日蜷缩在自己小小的帐篷里,守着火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说什么话,仿佛那层布
料能够阻挡严寒、霜雪和朔北人的刀斧似的。
旭达汗的目光默默地扫过路边的凄凉景物,而后转向天空。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他
的心里藏了一口极压抑的气他要吐出来。
“哥哥,你心里有什么事能跟我说说么?”贵木拉住缰绳,“我总觉得你去了一次朔北部的
寨子,回来以后心里一直有事。”
“贵木,你真的相信呼都鲁汗,那个我们要称做舅舅的人,要扶我们成为北都城的主人?”
旭达汗的眼角一跳,眸子里精光闪灭。
“可……可这是哥哥你说的啊!”贵木愣住了。
“我说的是黄金王和狼主告诉我,但我不信。”
“你不信?”贵木完全懵了。他记得旭达汗讲述他面见蒙勒火儿的过程时,眼睛里一股狂喜
的火焰,把贵木心里也烧得火热。
“当我看到那群人的时候,我意识到那是一群真正的狼。狼!你知道么?”旭达汗的声音里
闪过一丝颤抖,“狼对于虚弱的同类,宁可杀死它们,也不会施以援手。狼群只遵循力量的规则,
我们的外公蒙勒火儿,就是靠着勇气和杀戮,依然掌握着朔北部的绝对权力。那么,我们如果
接受朔北部双手奉上的北都城,成为他们的傀儡,你觉得蒙勒火儿或者呼都鲁汗能看得上我们?
他们难道不会把我们也和其它猎物一起撕碎吃掉?”
贵木阴阴地打了一个哆嗦,说不出话来。
“贵木,人是不能够成为傀儡的,要想在狼群里活下去,就得掌握自己的命!”旭达汗说得
斩钉截铁,“我能够从蒙勒火儿那群人身上嗅到和我相似的味道,这让我很高兴。这是幼狼见到
老狼的高兴,但是幼狼得赶快学习老狼的技巧,否则有一天它会被老狼吃掉!”
“哥哥……你是不是太多心了?我们……我们可是朔北狼主的外孙啊!”贵木瞪着眼睛。
“可我们姓帕苏尔。”旭达汗重重地拍在贵木的肩上,“永远记住,你还是姓帕苏尔,这姓
氏很高贵,如果你放下帕苏尔家子孙的荣耀去恳求狼主的关爱,那么你就求错人了。狼主要的
是英雄的后代,我们要用自己的力量告诉他,我们不是屈服于他,而是他的伙伴!他们不能把
我们撕碎了吃掉,因为我们和他们一起,能开拓更大的疆土!”
贵木看着旭达汗的眼睛,旭达汗的瞳孔深处仿佛吞吐着火焰,冰冷却炽热。贵木舔舔嘴唇,
觉得自己的后心湿透了。他觉得自己还是看低这个哥哥了,哥哥琢磨的东西,他全然没想到过,
他虽然是个能撕碎恶狼的武士,那颗心还蒙味得像个小孩。
他低下头,“哥哥,我脑子笨,你能告诉我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么?”
“旭达汗?帕苏尔一生,从不靠别人的怜悯活着,”旭达汗用最清晰也最冰冷的声音说,“比
莫干那个蠢才,还要猜我的心?我是为了我们受的委屈时候对抗他的么?笑话!”他的神色变得
狰狞,眼角跳动,“我要的可不是一个王子的尊严。”
“哥哥你要整个草原?”贵木抬起头,“你想当真正的大君……不是朔北部扶持的大君!”
“是!”旭达汗缓缓向着远方伸出了手,缓缓地握拳,骨节卡卡作响,“我要向这草原索取
的,是草原自己!”
沉默了良久,贵木点点头,“哥哥你指了路,贵木就跟着你!”

巴赫和巴夯走进金帐,发现偌大的帐篷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和远处坐在黄金宝座上
的比莫干,此外甚至没有一个侍卫。
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次召见的重要,一齐单膝跪下,“大君!”
“巴赫、巴夯,我召你们来这里,是有事指派给你们去做。”比莫干的声音摇摇传来,冷漠、
萧瑟、不容辩驳。
“是!”
“除了贵族们手里的武士和奴隶,我们还有多少可用的男人?”比莫干说。
“九帐兵马中,可用的武士只剩下三千余人,大君的飞虎帐还有九百个人能战斗,莫速尔
家还有一千多个可用的男人,我们还能调动五千名奴隶,其它的兵力,都掌握在各大贵族手里。”
巴赫回答。
“大概一万人,曾经号称二十万个带甲的男人的青阳部,如今能用的只有一万人……”比莫
干沉默了一会儿,“这一万人,巴赫你指挥五千个受过训练的武士,巴夯你指挥那五千个奴隶。
我把我的蠡赐予巴赫,把我的剑赐予巴夯,所有还忠于帕苏尔家的男人都该听你们的号令,违
抗都你们皆可斩杀!”
巴夯心里一惊,急忙趴伏在地下,“请大君收回命令!”
比莫干把大君的兵权分为两半,授予了他们兄弟,这是青阳部历史上从未听闻过的事。
巴赫遥遥看着比莫干,说得极慢极静,“北都城还在大君的掌握中,请大君不要失去信心!
我们兄弟会拼死守护帕苏尔家的尊严!”
“我不是一个好将军,打仗不是我所长,我把权力授予你们,恰恰是要你们帮我守住这座
城!”比莫干摆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的忠诚,我还需要你们更加忠诚,因为
北都里依旧忠诚的人已经不多。”
“大君不能这么说……”巴夯急了。
“巴夯,不要以为这些天我在金帐里不出去,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我之所以不召集大会,
是因为再召集大会,已经不会有什么人来了。贵族们对我这个大群已经失去了信心,他们现在
惊慌得像是被狼围困的羊群,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心,他们只想知道狼什么时候进攻。要吃几只
羊才能吃饱,会不会吃到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人来要我和朔北部和谈,是因为狼主已经立
下屠城的誓言,谁都知道朔北狼主把自己的誓言看得比命都珍贵。而牧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亲
人,吃的也渐渐不够,他们也怨恨我这个大君,是我不如父亲,父亲能在最糟糕的时候守住北
都城。我却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消耗青阳部的兵力和斗志而已。”比莫干惨淡地笑笑,“巴夯,
你们代我指挥守城,城里的人会更愿意相信吧?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不用照顾我的脸面。”
“大君!”巴夯急得想站起来。
巴赫按住弟弟,摆了摆手。他不再说话,默默地弯下腰去,双手交叠在地上,额头抵着掌
心,这是蛮族人最严肃的大礼,是极高的许诺和誓言,巴夯沉默了片刻,也和哥哥一样行大礼。
比莫干说得没错,其实现在说什么别的不过是照顾大君的面子。北都城成千上万的帐篷里,
男人女人都小声地议论着大君的无能和一意孤行。如果最初和朔北部和谈,损失的不过是些牛
羊;如果开战不是以那个狂热的老奴隶木黎为统帅,伤亡大概不会那么惨重;如果不是误信了
只有十八岁的阿苏勒大那颜,相信他在东陆学的兵法,就不会有第二次的覆灭。铁浮屠灭了,
九王从第一次交战的战场上救回来的虎豹骑也灭了,连鹰一样的鬼弓武士也只剩下区区几十人
和一个失去了一条胳膊的首领不花剌……原本草原的霸主青阳部在新大君几次错误的决断下面
临着灭族的危险,他们已经虚弱到朔北部都不愿意和谈的地步了。
贵族们在煸风点火,劝说自己的武士不要上城墙守卫,重要的事情是保住现有的人手,让
他们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寨子守好,别让那些饿得发疯的穷人进来抢吃的。贵族们需要节省粮
食,把多余的都集中起来喂好战马,如果有城破的一天,也许还有逃离的机会。而穷人们已经
不顾一切了,只要有口吃的,他们敢做掉脑袋的事,两天前,几百个穷苦的牧民袭击了一个贵
族的寨子,被赶来的武士们从寨子外围死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牧民们没投降,而是扣着里
面的人质,吃光了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喝光了仅存的烈酒,之后强(惨)暴了以前他们想都不
敢想的贵族女人们,杀死了她们,醉醺醺地拔刀冲出来,也不披甲,一个个死在刀下。
贵族们还在想怎么活下去,穷人们已经在想怎么死了。巴赫去看了那片被袭击的寨子,满
地的死人,男女老少的尸首堆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那些穷苦牧民就是在
这样的地方发疯一样的吃肉、喝酒、强(流氓)暴女人,巴赫能嗅出那寨子里浓重的死气,那
些穷苦牧民不是为了活命都挺而走险,他们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了。
比莫干解下腰间的铁剑,用力抛出,剑贴着地面一直滑到巴夯的面前,巴夯拾剑而起,和巴赫
并肩出帐。巴赫拔了插在帐前的九尾大蠡,兄弟两人翻身上马,在浓密的风雪中驰离金帐。
比莫干沉默地坐着,听着外面的马蹄声远去,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俯视着宝座前空
荡荡的一片,以往那里站满了躬腰垂首的人,总让人觉得无比的尊荣,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可
一旦没有人了,寒冷的空气悄无声息地流动着,却显得比那穷苦牧民的小帐篷还要萧索,让人
心里生出说不出的厌恶。
他无声地笑了笑,拍了拍宝座的扶手,“阿爸,真坐在这里,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那样的性
格……这个位置,真让人孤单啊!”
他想这个黄金铸造的宝座,真是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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