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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4-天公不语对枯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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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马褂,这是复制品。上了年纪的人记得,在从前李鸿章的祠堂里,保存着李鸿章马关谈判遇刺时的原件血衣。陈列馆里,还有当年李鸿章为格致书院学生亲拟的考题:    
    问:各国立约通商,本为彼此人民往来营生起见。今设有一国,议欲禁止有约之国人民来往,其理与公法相背否,能详考博证之欤?当人们读着这道意味深长的题目时,似乎感受到李鸿章思索的目光正端详着自己。无疑,李鸿章是清末官场最有世界意识的政治家,但在处理外患逼迫的复杂局面时,却是一个失败者,一个悲剧人物,甚至被视为民族罪人。这是他能力不济,还是中国的国运不济?经验告诉我们,国际交往中,依凭的是实力而不是口号,讲究的是审时度势折冲樽俎而不是激情冲动肆意行事。在李鸿章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俄国代表还逼迫他将东三省路矿及其利益全部让给俄国华俄道胜银行,引发他激动、争辩、呕血,并导致死亡。李鸿章内心抱着“尽一分心酬圣主,收方寸效作贤臣”的主旨,最后却只能发出“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的哀叹,令人感慨良多。但现在又有一种观点,把一切历史责任统统推给别人,单纯来说李鸿章办事所受的掣肘,显然,这样做也是片面的。梁启超曾说:李鸿章为数千年中国历史上一人物,为19世纪世界史上一人物,不学无术,不敢破格,是其短也;不避辛劳,不畏谤言,是其长也。又说,我不能说李鸿章不是英雄,但他是时势所造的英雄,不是造时势的英雄。至于因中法、中日战争而把李骂成秦桧,只能算是狂吠。他的结论是:“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一百年来,学术界对李鸿章做了无数研究,但总体把握和评价,却没有超出梁任公的识见。现在重读梁氏所写《李鸿章——中国近四十年大事记》,历史学家是否感到汗颜?


《天公不语对枯棋》 昔时金阶白玉堂失鹤零丁——寻访两代帝师翁同故居(1)

    %%%失鹤零丁——寻访两代帝师翁同故居    
    一    
    一直想访翁同在北京的旧居,却始终没有机会。从前读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书中说:“户部尚书翁同,住东单二条胡同。”又见张謇诗序,“都门二条胡同翁相故宅,后    
    归袁太常(袁昶),太常死于庚子之祸,辗转为城东电局,辛亥二月入都,友人邀住,怆怀有作。”我对翁宅的了解,就只有这么一点儿。1994年6月,我在北京遇到钱钢兄,谈起这个愿望,钱钢兄也大有兴趣,说:“咱们一块儿去找找吧。”东单二条,是从当年东单牌楼——亦即今天东长安街与东单北大街交汇处起,往北排列的第二条胡同,地处喧哗的闹市。钱钢兄说他知道这条胡同,因为这胡同每个院落门口,都贴有一些有趣的文字,堪为北京市一景。他以前办杂志时,曾布置记者前去采访过。我们拐入二条后,他立即指给我看9号院门框上的一副对联:    
    闲人免进贤人进;    
    盗者不来道者来。字迹虽已黯淡,但仍一一可辨。    
    接着回头看对门10号,门框上也有一副对子:    
    退一步风平浪静;    
    让一分海阔天空。几乎每个院子的门上都有对联,内容皆是防盗和邻里关系,诸如“生人之中有小偷”、“和为贵、忍为先”之类。11号的门楼上,除了写有“生人进院要盘问,目送生人出大门”外,还钉了块小木板,上面用毛笔抄录一份“相邻公约责任书”:    
    1。法制道德要遵守,粗野行为要不得;    
    2。水电用费要自觉,损人利己不应当;    
    3。饲养猫鸟与信鸽,不扰邻里和街坊;    
    4。临时搭建小屋棚,要和邻里来协商;    
    5。忍一忍天高地厚,让一让海阔天空;    
    6。出现矛盾不易解,及时去找调解员。    
    1991年5月原来,这是里弄工作者的成果。读这些文字是很有意思的。传统文化和近四十余年来的群众工作,如此紧密地融合,定位在残旧的院门上,形成我们这个时代社会史的活生生的一页。回头想想,即便社会治安不尽如人意,但把生人当窃贼防范的悄悄话,写成直率的口号,贴上自家大门,仍然有违礼仪之邦内外有别的“恕道”,也会使善良的来访者觉得不自在,似乎随时被革命群众雪亮的眼睛监督着。这样的过去,全中国的城市居民都是共同走过的,如今在首都市中心的一条小胡同里一一读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再联想起户口登记、调解纠纷、大炼钢铁、发放票证、管制四类分子、横扫牛鬼蛇神、向阳院、联防队、查卫生、灭四害、计划生育、选举人民代表……中国特色的社区生活真是色彩斑斓和曲折坎坷,值得回味细思。老舍笔下的旧北京四合院门墙上自然没有这类文字。再往上追溯,19世纪曾经在这条胡同生活了数十年的翁同,曾集杜甫和陶渊明诗句为春联贴在家门口:“盍簪喧枥马,束带听鸣鸡。”这副对联上句出杜诗“杜位宅守岁”。“盍簪”者,见于《易·豫》,意谓“群朋合聚而疾来”,描写日常宾朋之盛;对句出陶诗“丙辰岁八月中于下田舍获诗”,原文作“束带候鸣鸡”。“束带”云云,表现老臣正色立朝,夙夜匪懈,当时人咸以为典雅贴切,故传诵一时。他若是见到家门上张贴这些文字,又会作何感想?    
    二    
    东单二条是条极普通的小胡同,窄窄的,两侧的房子都很陈旧,院门闲坐在四合院门前的大妈上的油漆多半也已剥落,像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东口连着繁华的商业街,前些年还是破旧的街面房子,如今忽然被锃亮的不锈钢柱子、五颜六色的装饰板贴面和大玻璃橱窗装裹一新,很有点儿暴发户的洋洋自得。胡同里却依然宁静,行人也很稀疏,间或有几株大树从高高的院墙里探出婆娑的枝叶,给胡同带来清新的凉爽。钱钢兄是记者,有一套与人接近的办法。他不顾院门上对陌生人发出的警告,笑嘻嘻地走进一个个院子,亲亲热热地与老太太们打招呼:“大娘,您好!”被人背后调侃成“小脚侦缉队”的老太太们,或是在洗菜,或是在闲谈,都挺热情地回答:“您好!您找哪家?”“您老是这儿的老住户吗?”钱钢兄说明来意:“我们是搞历史的,想找老住户聊聊。知道咱院子从前住的什么人吗?”“这儿是国务院宿舍。”11号老太太答。来头不小。“不是说现在,是从前……”“从前?听说从前住的是袁世凯的三姨太。”“咱院从前是个奶子府,就是皇上的奶妈家。”13号老太太回答。真想不到,小小的胡同竟有这样的过去。“咱院以前是住一个大官,是谁不清楚,但肯定很有地位,是胡同里最大也最有气派的院子。您想想,这院现在还住着五六十户人家。”15号老太太这样说。15号院引起我们极大的兴趣。“大妈,能看看院子吗?”“您请进。”院子确实很大。前后三进,左中右三路。为了扩展胡同路面,原来的院门前些时候已被拆除,临时用红砖新砌了围墙。中路主体,是座悬山顶的大屋子,屋前有四棵大杨树,一片茂密的树荫正好笼罩住庭院。屋后是幢二层楼建筑,像是鹤立鸡群,突兀在一片平房之上,据说是当年的藏书楼,这在北京的四合院中也是很稀罕的。再后面的建筑,居民们称作“小姐楼”,卷棚顶的平房前,连接了一座六角亭式的抱厦,虽然年久失修,又被住户钉了扇破木门,再加了把旧锁,依然透出昔日精巧别致的秀气。    
    老北京高级宅第内景,此照摄于1871年左右,二楼屋檐下挂有“云中之阁”匾额中路与左右路间,有月洞门联结。右路从前有轿房,但左右两路的结构破坏很大,难以一一细考了。我们的参观,惊动了院中的居民,热心的大爷大妈陪同我们一路走,一路介绍,一点没有戒意。一条小狗跟在后面蹦,欢快地吠叫着。违章搭建的小平房几乎占据了院中的一切空地,有的地方狭窄得差不多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有的地方黑咕隆咚,要慢慢地摸索着前进。在院角某个拐弯处,忽然还发现一对笼中兔子闪着亮亮的红眼睛。北京的四合院,多数都成    
    大杂院了,早已失去昔日的宽敞与恬适,这个院子也是如此,使人产生几许惆怅。但只要细细观察,从窗棂的华丽纹饰、瓦当的精巧雕琢、戗檐的吉祥图案,以及整个院落的总体布局规模和建筑气势中,依然可以看出它当年主人雍荣华贵的地位和钟鸣鼎食之家的礼仪风范。一位老先生说,这院子确实是很考究的,过去在厕所里,还有穿衣镜和壁橱。


《天公不语对枯棋》 昔时金阶白玉堂失鹤零丁(2)

    这里也马上要动迁了。每家住户的房门上,贴着这样的小条子:    
    居民同志们:    
    由于东方广场工程进度的需要,在近期准备拆迁您所居住的住房。请您携带好户口本和住房证,于6月3日以前到北京东方广场工程拆迁办公室(东单二条37号)办理登记核查手续。希望您能给予我们理解和支持。    
    谢谢!    
    1994年5月30日胡同里找不到电报局的遗迹。那么,15号院就是翁同的旧居吗?我手中缺乏详尽的资料,以供进一步的考证,但我愿意相信,这里就是翁氏旧居。一位中年人告诉我,前年有两个美籍华人来这里踏访过,他们带着一本泛黄的照相册,细细地翻着,说这是他们的老屋,小时候还在院里抓过蛐蛐儿。真是往事如烟了。上溯百余年前,郭嵩焘被遣派出使英国,京中士大夫痛心疾首,斥作汉奸,以为坏了夷夏大防的规矩,湖南同乡中还有主张开除他省籍的。如今又有多少名臣之后,兴高采烈地入了外国籍呢?     
    三    
    翁同可称是同光名臣。他父亲翁心存,是体仁阁大学士,先后做过咸丰、同治二帝和诸多亲王的老师。大哥翁同书,官至安徽巡抚。二哥翁同爵,做过陕西、湖北巡抚和署理湖广总督。他本人是咸丰六年(1856年)殿试的状元,也做过同治、光绪两朝皇帝的老师,尤以做光绪的师傅而著名。出入中枢数十年,官拜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户部尚书。在清末,翁同权倾一时,后被罢官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郁郁而终。以往国内史学界似乎有个传统,总是从历史事件来进入人物研究。50年代起,中国近代史被分割成鸦片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太平天国、捻军、洋务运动、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戊戌变法、义和团、辛亥革命等几大块,每一大块中的人物,又依统治者与人民群众、抵抗派与投降派、帝党与后党、保守派与改革派等等政治概念,而定位爱国与卖国、先进与保守、革命与反革命。结果,复杂的历史研究被简化为区分“好人”、“坏人”的儿童游戏。相当部分历史人物被过滤掉了,长期没人搭理。剩下的,则被拔高或贬低、溢美或丑化,然后是翻来覆去的炒作。集中在某些人身上的研究论著之多之重复,令人叹为观止。比方翁同,作为长期直接为皇帝服务的高级官员,参与过同光二朝无数重大历史事件,是晚清政坛上举足轻重的大老。他的日记,前后连贯数十年,保存了大量珍贵史料。但学术界对他的研究,是把他定位为甲午战争时的主战派首领和戊戌年间鼓动光绪皇帝维新变法的关键人物而切入的,对他其他时期的活动,几乎很少涉及。对他的父兄,更是难见一篇专题研究的文章。坦率说来,我研究翁同的兴趣,也是从甲午战争中的帝后党之争开始的。但我觉得,因翁主战,便把他捧到与所谓“后党”“卖国”相对立的“爱国”高度来歌唱——也仅仅是歌唱其“爱国”——的研究过于肤浅。我将翁同的心路,放在晚清“清流”现象中思考,从中看到了传统士大夫在新旧交替时代面前的无奈和徘徊。但“清流”又是社会的良知,他们的呼声,反映出时代的道德追求和传统知识分子的耿耿风骨。无奈与风骨,正是这场历史悲剧戏剧冲突的主题,简单地说“清流误国”,显然也是失之偏颇的另一种极端。“清流”又称“清流党”,是清末政坛上的一个重要派别,形成于光绪年前期。当时,恭亲王当国,倚重军机大臣兵部尚书沈桂芬。沈桂芬是江苏吴江人,干练有识,较熟悉外国事务,以“洋务长才”自居,他与他的追随者,被称为“南党”。沈桂芬主政,以为国家大乱方定,疮痍初平,务求安静,自然钳束士林,不让士大夫多发议论。另一位军机大臣李鸿藻是直隶南皮人,曾当过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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