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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看见他向旧船那边跑,带了锯子和铲子。”
“可是他出去散步也要一整天,哪儿来的锯子和铲子呢?等一下!”颜卡跑出屋去。
杨娜一个人在屋里向外张望。她看见莱娜的母亲——兰娜,显然是要上街去——因为她手臂上挎着买东西的篮子。杨娜匆忙走到外面台阶上。“兰娜,”她赶紧地招呼。“兰娜,你过来一下好吗?”
杨娜的喊声带着一种神秘的表情,等到兰娜走近时,韶若很多妇女都被她惊动了。窗帘拉开了,而且几乎每家台阶上都站着一个妇人,有的拿着扫帚,装得好像正在扫台阶,有的干脆从窗口伸出头来,伸长了脖子,连西博婆婆第三都出来了。这时,妇女们看见杨娜作着手势,招呼大家前去。她们就匆匆走到大街上。西博婆婆跟不上,就在自己的台阶上坐下,前后摇着,带着好奇和不耐烦。她忘了拇指和食指间还夹着一块硬糖。
妇女们到了台阶前面的时候,正好杜瓦的孙女颜卡从屋里跑出来。“杨娜,你猜对了!”她脸色苍白地说,“爷爷真的把锯子拿走了!锯子不在了!这些年,它一直挂在壁炉的墙上,可是现在不见了。大概我上小铺子买东西的时候,他回来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莱娜的母亲着急地问。
“兰娜,老杜瓦发神经了!可你的女儿莱娜也跟在他后面跑,”杨娜冷静地报告。“可怜的孩子,她能把一个神经病发作的健壮老人怎么办呢?”
“他很顽固,”杜瓦的孙女说。
“所有的男人都在海上!”一个女人叫道。然后,大家激动地谈论着,一齐向高堤出发。
“真的,”一个妇人突然记起来了,“韶若一个男人都没有。杨娜,连学校的老师和你家杨纳士都不在!”
杨娜急忙转过身来。“我家杨纳士?”
“不错。他离开了院子和樱桃树,带上耙子,和老师离开了韶若,有四个男孩子推着他的轮椅。”
杨娜对这些话一点都不相信。“我家杨纳士?不会!”她肯定地说。“男孩子推着他?哈,不是我家杨纳士!”
“那么就当我撒谎吧!”另一个妇人生气地反驳道。“可是我亲眼看见啦!甚至还追着问他:‘杨纳士,怎么回事?’你知道他坐轮椅走过的时候,怎么回答? ‘没事,没事。自从鲨鱼把我的两条腿咬断以来,没有哪天比今天更有趣了。’”
“鲨鱼咬断他的腿?”杨娜喃喃自语,她真迷惑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家都疯了?”
人群经过西博婆婆的台阶前时,杨娜向老婆婆叫道:“到底怎么回事,西博婆婆,村里的事,您最清楚。韶若现在是怎么回事?”
大家在匆忙地走着,都没有停下来等她回答。西博婆婆也不打算回答。她看着她们奔向堤坝,自己格格地笑着,轻轻地自言自语。“杨娜,韶若的事,不过是为鹳鸟找车轮罢了。”她得意地前后摇摆着,把那块糖塞进嘴里。
韶若的妇女们爬上了堤坝,一面担心着,不知在堤坝那边会见到什么样的情景。
妇女们在堤上站成一排,向翻了个儿的旧船那边望去。她们看见杜瓦在船上弯着腰,跪着,拚命地拉锯。
“可是莱娜在哪儿?”莱娜的母亲问。
妇女们巡视着海滩,但是整个海滩没有女孩的踪迹。
“喔,看!”一个妇人突然指手叫道,“那不是潮水来了?”
远处,几乎在她们看不到的海上,一条银色的细线正慢慢向那些小岛爬来。
“是涨潮了!”另一个妇人也看到了。“涨潮了。我们得在涨潮前,把杜瓦从船上叫下来。涨潮的时候,整个船都会被淹没的。”
她们开始跑了,穿着长裙和木鞋,笨重地跑着。潮水上得稍快一些了。本来是在远处的,几乎看不见的一条银线,现在却像蛇一样滑过来了。紧跟着前潮,是比较深的后潮,正在一阵阵地加深,直到海中的水浪形成高墙,向陆地咆哮而来。
船上的老杜瓦向海口瞥了一眼,向洞里的莱娜叫道:“轮子挖出来了吗?海潮几分钟就要来了。”
“差不多了,”莱娜说。“可是它这么大,要挖很久。”她继续拚命地挖着。
莱娜挖,老人锯。一会儿莱娜向上叫道: “好了!”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我想把它立起来,可是连推都推不动。这么重!”
在她说话的时候,第一道哗哗作响的海水迅速地在船底滑过,冷冰冰的海水卷着她的脚趾。莱娜倒吸了一日冷气。
“喔,已经到了,”她叫道。“水来了。”
老人弯腰向洞里说:“你会爬绳吗?”
“不行,”莱娜不假思索地说。“我试过好几次,可是裙子碍事。”
“那么,把裙子脱掉。”
底下一阵静默。“喔,我不知道。非脱不可吗?您不能拉我上来吗?”
“听着,潮水不懂谦恭礼让。这条绳子非系在轮子上不可 ——还有什么办法能把它拖上来呢?把绳子系在轮上,我把它拉紧,你就爬。如果不这么办,就弄不到轮子。”
又是一阵静默。一会儿莱娜细小的声音开始叫道:“我已经把绳子系好了,裙子系在了脖子上。都准备好了。” 老人跨在洞口,用力把绳拉紧,让莱娜爬上来。
韶若的妇女们都站在靠近旧船的堤上。潮水挡住了去路。隔着海滩,她们向着老杜瓦使劲地喊话。可是老人忙着为莱娜拉绳子,没空回答。
莱娜爬绳时,就听见妇女们的喊叫了。现在她的头已露在洞外。老人弯腰去拉她时,她已经看见那些妇女了。“我妈也来了。”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而我,没穿裙子。这下子可糟糕了。”
“我给你挡着。你一出来,我就把背转过去。”老杜瓦笑着,把她拉了出来。在老人宽大的背后,莱娜把脖子上的裙子急忙解下来穿好。“好了。”她低声说。
一见莱娜,她母亲就冲下堤来,在海水中跑了一截路。海水的漩涡打到她的膝盖。她在水中叫道:“莱娜!莱娜!赶快下来!要不就太晚了!”
“下来!下来!”堤上的妇女们绝望地一齐叫着。杜瓦的孙女颜卡,跟在莱娜母亲的后面,也跑进水里。“你们两个,快下来!从水里跑过来!”她尖叫道。“现在还来得及!”
“你们去找个农夫来,”杜瓦向跑来的人喊道。“去找个农夫,带着马和马车来。就要这两样儿。”
杜瓦看到堤上的妇女们,转身从堤顶跑到韶若附近农庄上时,不觉笑了。只有兰娜和颜卡,母亲和孙女,依然在堤下徘徊。她们紧挨在一起站着,彼此搀扶着,才站稳脚。但上升的潮水,迫使他们退到堤上。
“莱娜,莱娜,水已经没过我们的膝盖了!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莱娜的母亲尖叫着。
“我们留在这儿吗?”莱娜焦急地问杜瓦。
“不错,”老人说。他镇静地在口袋中掏着烟斗。“你母亲不知道,如果她们那里水已经过膝的话,我们这里已经没过你的头了。可是这只船很高,要一个钟头才能没掉。所以你和我就安安稳稳在这里等帮忙的人来临。这就是我叫她们去找马车的原因——不但把我们救出去,也能把浸了水的轮子拖上岸去。”他装着烟斗,望着海外,一面格格地笑着。
莱娜在船上走来走去。
“你现在最好叫你母亲回到堤上去,免得真被浪头冲倒。看!来了!”他指着大海远处像高墙一样扑向陆地的海水,点燃了烟斗。
“妈,回去!回去!”莱娜隔着波涛叫道。“浪来了!快,跑上堤去!我们在这儿不要紧。”
她母亲和颜卡淌着渐渐加深的海水,急急爬向堤岸。到了堤旁,这两个妇人又绝望地转过身来。海水像雷鸣一样来到了,同时又传过来一声尖叫。“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你最好跟我坐在一起,”杜瓦对莱娜说。“在滑溜溜的船上走,也许会滑下去。坐着比较安全。让她们去叫,叫够了才好受。好在已经有人去找农夫,这就行了。即使海潮比农夫先到,也不过把我们的脚打湿。你年轻,用不着担心风湿,真要到那么高的时候,我只好坐在你的肩膀上了。”
莱娜哽住了,吃惊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笑了。杜瓦的笑话和镇定也使她安静下来。她坐在老人身旁,握住他的手。
“我不知道您这么幽默,”她感激地说。“我不知道人老了还会幽默。”
老人听了很高兴。“对,这就好多了。在这艘船上,像无头鸡似的上下乱跑,毫无意义。”
可是莱娜总想站起来。“妈,我们这儿真的很安全,”她拚命大声叫道。“杜瓦说,不必担心。妈,我们找到一个车轮。”
莱娜在老人身旁坐下。“多高兴的事!您和我,我们找到一个车轮。”“妈,我们在这儿很安全!”她突然叫道。“杜瓦知道!”可是这次,她没有站起来喊。“反正她不相信我,”她对老人说。她紧紧抓住老人的手,海浪排山倒海地从沉船两旁咆哮而过,扑向堤岸。浪潮过后,海水包围了沉船,在圆圆的船底两边拍溅着水花。
“这多叫人兴奋!”莱娜小声地说着,紧紧地依偎着老人。
九 马车的轮圈
全身都湿透了的艾卡和野洛回到韶若,把大堆车辐和轮环碎片也带到学校。“我不知韶若哪家有耙子,你知道吗?”艾卡怀疑地问野洛。“韶若没有树,又没有院子,用不着耙子。”
“老师也许有,”野洛说。“他有个小花园。”话没说完,他用胳膊捅了一下艾卡。皮尔和德克正站在杨纳士后院的门口,和杨纳士在谈话!“看看!”野洛不敢相信地低声说。
“一定有什么事,”艾卡说着急忙走进杨纳士的院子。现在他也站在门口,向皮尔、德克、杨纳士解释着一切。野洛站在街上。但艾卡向杨纳士提到了他。“野洛,来啊,”他叫道。“杨纳士要看轮圈的碎片。”
野洛一动不动。
杨纳士把椅子转向门口。“来呀!孩子,我不会咬你。”
“不咬,”野洛迟疑地说, “可是您打得很重。”
“喔,对了。去年我是打过你一顿。”杨纳士说。他撇着嘴,向两边的男孩子们说。“如果隔了一年,他都没忘,我大概是打得相当重吧。”
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野洛不得不走过去。他隔着手臂中抱的一大抱东西,警惕地、害怕地看着杨纳士。如果必要,他可以像野兔似地跑开。野洛担心他们会有什么阴谋。杨纳士坐着,和孩子们聊天,这有点不对劲。再过一分钟就全知道了。
“杨纳士要看看这堆轮圈碎片能不能再配起来,用胶水粘住。”艾卡安慰地解释着。
野洛走上前去,把手中的碎片都扔在杨纳士的椅子前面,又急忙后退到杨纳士够不着的地方。杨纳士在那堆木片中翻来翻去,找找,配配,打算把这些碎片装成原来的形状。孩子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杨纳士能替我们修好吗?”野洛不敢相信地小声说。
杨纳士听见了他的话。“可以修,”他告诉野洛。“只是很费时间。胶水,螺丝钉,几个小钉就行。鹳鸟并不挑剔。”
“没有铁轮圈,合不起来吧?”野洛问。因为轮子有修好的可能,才使野洛忘记了害怕。他挤到德克和皮尔中间,想看看杨纳士究竟在干什么。突然杨纳士把手里的碎片扔到地下,吓得野洛倒退了几步。杨纳士说: “不错,小嘎,你很会考虑问题。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赶快去捞铁圈吧。”
“要捞的话,得有一把长柄耙子——因为污泥太深。”艾卡对他说。
“耙子,”杨纳士考虑着。“韶若哪家有耙子?耙子是地里用的,对不对?”
这是个玩笑。除了皮尔,没有人能在杨纳士面前自在地笑。皮尔偷偷地笑出了声。当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笑时,便严肃起来,说:“老师有一把,杨纳士。我知道,有一次我帮他在园子里做工——算是惩罚我,代替罚我留校。”
“找老师去!”杨纳士命令道。“来呀!一起去!”他抓住两边的轮子,推动自己的坐椅,向学校出发。他大声嚷着,看来情绪很高。
“杨纳士,我来推您吧!”皮尔自告奋勇。
“我也来!”德克说。
艾卡也叫起来说:“杨纳士,我也可以推吗?”
“我来看看……”杨纳士看着他们四个人,好像在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最后他指着野洛说。“你,大个子,你来推。也许你帮我做点事,就不会这么怕我了。”
野洛推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