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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我能想到一件事……
“研三、研三。”
哥哥的声音从玄关方向传来。我拉开门,哥哥正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门口,以怀疑的眼光凝视着站在我身后的卜部鸿一……
“啊,你在这里?这位是……”
“我是卜部鸿一,松下的老朋友。是我请他前来的,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事……”
“不,别客气。我是警视厅调查一课的松下英一郎,很抱歉,舍弟带来了麻烦,有机会,我也想和你谈谈。对了,研三,你来一下。”
哥哥把我叫到一旁,低声说:“刚刚获得消息,说是卜部六郎在家里,你能和楠山去一趟吗?我无法分身离开这儿,你代替我去看看情形。”
再怎么说,总是血浓于水,所以,哥哥才会找我吧!
“我当然愿意去……等一等,我先去准备。卜部,失陪了。”感觉到卜部鸿一的视线紧盯着我背部,我冲出玄关,加入楠山探长他们,一同前往。车子马上发动了。
“抱歉,有劳你啦!”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不过,你一定很累吧?”
“不,这是我的职务,已经习惯了……坦白说,前天也发生一件案子,我是到此出差的,因为这个村是我的故乡,行动起来也比较方便。”
“什么样的案件呢?”
“也是杀人命案,不过,并非你们会感兴趣的有计划的谋杀。买卖牛马的商人们彼此酒醉之后挥着切菜刀打群架,凶手很快就自首,被害者被送至菊川医生处急救,却因失血过多致死……战后,这个村里,村人们已不像以往那样纯朴了。”
“你对红灵教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到家父那一代为止,这整个村都是红灵教的狂热信徒。乡下人很单纯的,尤其是这一带的农人……对于强者、有钱有势者非常信服,只会盲从行事,换句话说,他们也希望使本村发展成天理教或大本教总坛之类的风光局面。因此,卜部家的人被视为神明般崇拜着。可是,到了现在,连小孩子都会对卜部家的人丢掷石头……即使是自己的故乡,对于预言者而言,的确不是温暖安居之地!”
车子朝着早晨忙碌的村中央前进,之后,抵达一处高丘的山麓,就是我遇见卜部六郎,听到他的预言的山丘……曲折蜿蜓的小径,从红土裸露的崖下,延伸至山丘的树林中。
“他的祈祷所在这上面,意思是只要多高一尺,就更接近天……”下车后,楠山探长用手遮在眼睛上,仰望着山丘。
“可是,为何不立刻逮捕他呢?”
“新法律嘛!”探长苦笑。若是以前,不管有无证据都可立即逮捕,关进拘留所三十天,利用这段期间搜齐证据。但目前的刑事诉讼法中规定,若未在四十八小时之内移送检察庭,就必须释放,不可任意延长拘留时限。尤其是这次的命案扑朔迷离……真麻烦呢!”
踩在黏湿的红土上,我们一面预防滑倒,一面爬上山丘的斜坡。小径旁的山坡上到处是坑洞。
“这里很危险,你要小心。”楠山说。
“真是寸步难行!对了,这些洞穴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穴居民族留下的遗迹?”
“也差不多了。战争期间驻屯此地的工兵部队到处挖洞,也许打算建造地下工厂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看,就是对面树林间的那幢房子。”
在枯叶掉尽的疏林中,隐约可见一间陋屋,似乎是自行搭建的。只是,阵阵疯狂的咒语声划破山野的静寂。
穿过树林,来到房子正面,只有十坪左右如火柴盒般的房屋玄关前,堂堂竖立着四尺高的大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正统红灵教总坛”。
如果不是这样的时间和地点,或许我会捧腹大笑了,但是……
站在玄关前的一位警员跑上前来,低声说:“探长,卜部六郎大约三十分钟前回到这里,在此之前,聚集在里面的信徒们已开始祈祷了。由于您吩咐不要动手,我们也不加以制止,卜部六郎见到我们,脸上浮现嘲讽似的冷笑,丝毫不动声色……”
“信徒很多吗?”
“一位叫末下昌子的巫女,法名好像叫千晶姬。还有另外五、六个,都是女性。”
楠山点点头,走进屋内。我们跟在他身后……
进入玄关,马上就是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大厅,脏污的榻榻米上低头站着五、六位农妇模样的中年女性,前面,站着另一个身穿白衣,桃红色长裤,手捧铜钱的女人……看来刚过二十岁,五官非常美,只是眼神充满不可思议的凄厉神色……仿佛能剧里背竹篓狂奔的白拍子般,有种脱离现代之美!
站在她身旁,穿着黑色宽松道服,正在诵唱怪咒语的,正是我昨天在山丘上遇见的奇怪预言者——卜部六郎。
一位白发老太婆跪在他的面前,正在三叩九拜。卜部六郎一面祈祷,一面摸老太婆的头、肩,频频甩响着手上的铜钱串。即使我们进来了他也毫不在意……
再过去是一扇粗木头格子门,里面设着白木祭坛,两侧插有几面颜色不同的旗帜,几缕香烟袅袅上升。既非神道式,也非佛教式的混乱装饰,令我的心几乎疯狂了。墙上胡乱涂抹着没有任何意义,也无美学效果的红、蓝、黄等色彩,看来像是现代象徽派的幻想画,或是精神病患者的涂鸦。如果长时间待在这里头,就算不是红灵教的信徒,也会产生幻想,受幻影所袭……
吸引我注意的是祭坛中央神龛上供奉的刺眼刃光……数量正好是三把!
“你见到左手边锁着的白木门吧?里面好像就是神龛。”楠山低声在我耳畔说。
在此之前,卜部六郎口中所念的语言,我完全不懂其意,那是片断的咒语。突然间,声音转为意思明确的语言了:“今年六十九岁的女人……集昔日的罪孽于一身,深受苦恼、折磨……她祈求悔改、祈求宽恕……请帮助她无依无靠的灵魂……”
就在此时,好像对他的话产生感应似的,左边桌上搁放的陶壶里插着的柳树枝,忽然不住的晃动!
“啊,恭喜你,神已经原谅你了。”一旁的巫女尖声大叫。
老太婆惊讶的抬起满是汗水的脸,望着眼前的奇迹,也许,她心中高兴已经得救了……
她嘴里喃喃念着:“天正红灵大明神、天正红灵大明神……”又在脏污的塌塌米上叩头。站在背后的信徒之中,有人呻吟出声……
“哈、哈、哈……真可笑的闹剧……”楠山的哄笑声在室内激起回音。
“你们凭什么敢进入这里?这里是神域,像你们这种凡间不洁净的官家走狗,没资格站在这地面。今夜,神会立刻惩罚你们,让你们站不稳、视不明、声沙哑……”巫女脸色转为苍白,以布满血丝的眼睛瞪视探长。
“胡闹得也够了!若真像你所说的,我也会来祈神宽恕,而这些榊树枝同样会晃动,神同样会原谅我……”探长说完,快步排开众信徒,走上前,伸手向插着榊树枝的陶壶,拿起来。
“亵渎!你不怕神谴吗?怎可用肮脏的凡人之手……”卜部六郎忙按住探长手臂。
探长将他的手甩开,将手上的陶壶对准白木桌角一砸,从碎裂的陶片中,出现一尾十一、二公分长的小鲶鱼……
“哈、哈、哈,这就是你所谓的神吗?技穷了吧?本来,鲶鱼就被称为地震之神,晃动榊树枝,根本没什么稀奇。各位,你们现在也清醒了吧……这就是红灵教的真面目。当然,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观念,对各位想信仰什么,我也没权利干涉,不过,这人是昨夜红灵教总坛发生的命案之嫌犯,必须接受警方侦讯,所以,各位请离开吧!”
卜部六郎气得口中冒泡,两眼凶光四射,如恶鬼般怒叫:“你凭什么理由想对我……”
“那么,你说明你昨夜的行踪吧!”
“昨夜的行踪……我不能说。”
“昨夜在命案现场附近,有人见到你……而且,还有一把短刀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把短刀如你所预言的,不,该说如你所威胁的,插在澄子小姐的心脏上,你难道还敢说不知道?”
“什么……澄子死了?被杀是吗?那是神意、天谴……哈、哈、哈……”又是那极尽阴森恐怖的笑声。
“你如何能够预测命案的发生?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他并没回答。
楠山使了个眼色,我上前一步:“卜部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啊,对了,你不是昨天在这附近问路的人……”
“不错,谢谢你当时的忠告。确实,那是如你所言的恐怖之家,只是你的话过于笼统,所以我并未告诉教祖,但你的预言实现了,澄子小姐被杀而浮尸水面!”
他的唇际再次掠过一丝微笑,却立即消逝:“看来神的启示是正确的……”
“但你的神却只是一尾鲶鱼!我再问你一次,你能如此正确的预言杀人的时间和方法,其理由何在?”
“滚开!像你们这种俗人,岂有资格听到神示?”
“俗人也无所谓。不过,无论你是神的弟子,抑或是恶魔的弟子,反正活在尘世上的期间,就得服从尘世的法律。卜部六郎,现在我依职权,将你以杀害卜部澄子的涉嫌者之罪名予以逮捕!”
“理由呢?”
“第一,你昨夜的不在现场证明不充分!而且,有人目击你在命案现场附近。第二,你曾威胁要夺走卜部家每个人的生命,且准备四把短刀,而目前短刀只剩三把,另一把行踪不明。第三,你表示是神的旨意,能完全预言杀人的方法和时间。总之,你有动机,也有凶器,却没有反证。有了这些证据,我赌下生命、职位,也要和你周旋到底。”
“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没办法,耶稣也得背上十字架,孔子也得奉承。预言者不管在什么样的时代,没有不被投石鞭打的……走吧!”
他悠然的向前踏出一、两步。就在这一瞬间,突如其来的,他声嘶力竭的尖叫,苍白的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嘴唇扭曲,口涎直流,手指伸向虚空,如枯叶般不停颤抖着,然后颓然倒在我面前。全身如波浪起伏般剧烈痉挛,双手紧抓塌塌米边缘,然后,整个人昏迷不醒……
这仅仅一、两分钟内,我们都呆住了,等到抱起他的身体时,再怎么摇撼,已醒不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探长也不自禁露出不安的神色,大概认为卜部六郎服毒自杀吧!
我先蹲下来量脉搏,跳得异常快。翻开其眼睑,瞳孔茫然扩散着……
“楠山先生,这一定是癫痫发作,幸好没咬到舌头。”
“原来是这样。你这一提,没错,嘴角还冒泡呢!这种情形大约会持续多久?”
“那就因人而异了,从数小时至十数小时都有。”
“这么说,这段时间内没办法讯问了?”
“当然。至少到明天为止,都必须绝对保持安静。”
“那就麻烦了。不可能留他在此,至于警方的拘留所也不照顾病人,也许,我们把他吓得太厉害了……”楠山显得相当困扰。
我不忍心,只好帮忙解决了:“让他住在菊川医生的医院,你认为如何?有生意上门,我想医生不会拒绝的。一方面,重要嫌犯不能留在此处,另一方面,如果治疗得当,或许会更早恢复……”
探长边拭着额际的汗水,边回头说:“对了,就这么办。喂,你们帮忙抬这个人上车,送他去菊川医生那里。真是找麻烦的家伙!”
像尸体般死白、僵硬的六郎被送走之后,只留下探长、我,和年轻巫女千晶姬,其他信徒们都被警员赶走了。
“不必害怕,只要坦白回答问题就行。你知道这鲶鱼的把戏吗?”探长面向千晶姬——木下昌子——问。
“是的……不!”
“是哪一个?我们并不在乎这点小事,只希望能逮捕命案凶手就行,快些回答。”
“隐约知道。”
“我猜也是这样。对了,你到这里多久了?”
“一年半……”
“这么久了?你和那男人有什么关系?”
“……”千晶姬没有回答。在这瞬间,两颊飞上红晕,似已忘掉自己是巫女,而回复为平凡的女人,这已足够表明一切了。
“你可以不必回答了,我能猜得到。不过,在这段时间六郎像这样发作的情形有几次吧!”
“是的,常常有。
“最近一次是?”
“四、五天前。”
“在此前后发生了什么怪异之事?”
“柳树枝的晃动虽然动了一点手脚,不过,神的指示却是真的。即使发作得那样严重,有时仍会茫茫然的,仿佛被什么附身似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或用笔写各种字和画的各种图案。”
“这称为附身传话吧?”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