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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想五断章-米泽穗信-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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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瞥了芳光一眼。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他说要去瑞士。也没什么目的,就像是大财主的新婚旅行。我也觉得烦了,就对他说,瑞士也好哪里也好随你去哪儿。 
听说孩子在那边出生了。那应该就是可南子小姐吧。……失礼。” 
一说完这一席话,宫内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徐徐地点火,深深吸了口烟。他用手势劝芳光也来一根,芳光谢绝了。 
“听到可南子自杀的消息时,我觉得不可能也是事实。这么说不太好,不过我觉得反过来倒还比较容易理解。北里一直为斗满子的见异思迁和奢侈无度感到头疼,他被逼到走投无路还有点可能。学生时代的伙伴这个时候都已经各奔东西了,不过我尽听到一些坏话。 
杂志上电视上也报道了好几次。北里被完完全全被当做犯人来对待。记者甚至跑到了我家也是这个时候。” 
也许是想起当时的事,宫内皱起了眉。 
“那根本就不是在取材。他们千方百计地想让我说北里的坏话。因为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会曲解以后再写出来,所以最后我连理都不理他们。……真受不了” 
他揉灭了烟,继续话道: 
“回到日本的时候,北里的财产好像已经消耗了不少。有一天,他突然来了我家,他的穿着一点也不像他那爱打扮的风格。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冷笑着说他是来抗议的。 
他给我看了一份杂志,我看了吃了一惊。上面出现了我的名字,还写了我对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说过的什么话。北里对我说‘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相信我呢。’不用说那当然是玩笑。北里应该对在日本引发的骚动从心底里感到厌烦吧。” 
“明明感到厌烦,还为了开玩笑而跑过来吗?” 
“是的。所以我很高兴。北里还是那个北里。” 
宫内好像把视线射到了远方。 
“那天晚上,我们把那些周刊杂志之类当做酒桌上的一道‘佳肴’。他时不时地说‘连这种事都写啦。’,然后一边读着自己的坏话一边像个无底洞似地喝酒。他好像没有特别关心是谁写的这些东西。他有时也跺脚,不过,是笑着跺脚。 
等他酒醒了之后我问他准备怎么办,他说在东京抚养女儿不方便。记者甚至能找到我家里来,恐怕也能嗅到北里的住所吧。他问我哪里能隐藏身份和女儿两人悠闲自在地生活。 
我诚实地对他说,我很怀疑像他这么高傲的男人能否做到这种事。结果北里彻底贯彻了他的决心。一直到他给《朝霞句会》寄来小说,我都不知道北里的下落。” 
之后,北里在松本进了一家运输公司。一边工作一边和可南子两个人一起生活,休息日的时候就搞点园艺,大约二十年后,因为癌症倒下了。” 
芳光问道: 
“北里先生为什么要写好像是在暗示他和‘安特卫普的枪声’的关系的小说呢?还有,他为什么要把它寄给宫内先生呢?” 
宫内点了一下头。 
“确实,这点不说不行。 
北里并不是一个心甘情愿听任别人对他妄加指责的男人,他想对把他当做杀人犯对待的世人说些什么。但是如果公开站出来反驳,恐怕谁也不会听。而且这种办事方式让他觉得丢脸,这似乎对北里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受到可南子小姐的信以后,我想起了当时的事。北里说过‘既然如此,那就写小说吧’这样的话。还说过,写实录小说,要让世人惊呼。” 
“但是,他写的小说只是悄悄地刊登在了读者很少的同人志上。” 
“大概在松本安顿下以后,可南子也长大了,已经不想再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中了。他在小说附带的信中写道,这篇小说随你喜好来处理这样的意思。” 
说到这,宫内突然缄口。歪起头说道: 
“这么说来,那封信应该还在。我不太扔信……。如果需要的话我把它找出来,如何?” 
那封信上应该写了北里参吾放弃用小说来责问世人的理由,说不定还有其他两篇小说的线索。芳光回答:“务必。”,然后从准备好的便条纸上撕下一张,考虑了一下,写上了笙子的住所地址交给宫内。 
“总之,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毕竟是陈年旧话,可能在细节上有些出入,大体框架应该是对的。如果你想和北里当时的旧识见面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介绍。只是,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给这段话做了这样的总结,然后仰起头,吐出一口气。 
芳光低下头。 
“谢谢。我觉得对北里先生已经有了稍稍的了解。” 
根据刚才的一席话,叶黑白的小说,原本是为了向世人作出反驳的可能性很高。而且感觉已经知道了笔名的由来。 
已经找到的三篇小说的题目分别是:《奇迹之女》《转生之地》《小碑的由来》。毫无特色,就是小说的内容。北里参吾在这点上做得不像他那张扬的风格。 
因此,笔名或许也是这种情况。叶黑白。……想要实现的愿望,就是澄清黑白。(叶在日文中是实现愿望的意思) 
宫内的表情变得和善了。 
“刚才,我说过我为北里不加分别地借钱给别人感到担心对吧。” 
“是的。” 
“尽管我这么说,但是其实,我也在困难的时候受过北里的帮助。” 
宫内脸上浮现害羞似的笑容。 
“我的祖父过去是做钓忍的工匠。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大概已经不知道什么叫钓忍了吧。” 
芳光想了一下,最后无言地摇头。 
“到了夏天以后,吊在屋檐上的东西。也可说是说是吊着的盆栽吧。不过和盆栽最大不同是,那是用苔藓或是凤尾草绕在钢丝上做成的东西。祖父的手艺很高明但是不善于做生意。有时候,别人叫他帮忙还债,他连头都不摇一下。理所当然地,我们一家人都遭了殃。 
得知此事的北里,闲庭信步一样去看了祖父的钓忍,然后笑着说‘我很中意’,就以高价买下。托他的福,我们家才免于灾难。但是,北里没有让我对他表示感谢。” 
“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吧。” 
“是。之后我听人说,那时北里住的公寓所有的窗户上都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钓忍。” 
宫内莞尔一笑,又悠悠地交叉起双臂。 
“我喜欢那个男人,他对我也有恩。但是最终,我却没能帮到他什么。我明明可以去松本拜访他,结果还没能付诸行动,他却已经逝世了,……我一直在后悔。正因为这样,如果能对他的女儿有所帮助,我会很高兴。” 
如果有其他想知道的事,请随时来拜访,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会尽量帮你。” 
芳光再一次深深地低下头。 

虽然回程的电车摇摇晃晃,芳光还是在一直在思考着北里参吾和可南子的事。 
芳光感觉已经明白了可南子找小说的理由,她应该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的嫌疑,母亲的死。“安特卫普的枪声”发生的时候,她已经四岁了。虽然不可能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如果说还残留着片段的记忆则一点也不显奇怪。 
正因为还记得,所以想知道父亲的过去。在到旧书店定下高额报酬的约定以前,一直在寻找这些断章。 
回到武藏野的菅生书店以后,发现广一郎已经先回来了。 
因为今天是书店的休息日,广一郎一定从早上开始就不在。现在离弹珠房的关门时间还早,多半是因为输够了吧。芳光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喂。” 
“……是。” 
“花枝打来电话了。” 
广一郎的声音又轻又低沉。 
菅生花枝是芳光的母亲,一个人在掛川住。 
“你也明白的吧,时间差不多了。” 
“我明白。” 
“她说因为事先已经商量好了,想让你提前回去。” 
“我明白,但是……” 
芳光的口齿不清起来。 
“书店的打工已经开始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请长假。” 
“喂!” 
他丢出粗暴的声音。广一郎抬起了脸,但是因为是背对着看不到他的脸。 
“我知道你在干着一些事。现在这个世道,打工想必也是相当辛苦吧。但是啊,如果你做忘恩负义的事,就不要再呆在我这个家里!” 
“当然,我会去的。我姑且也算是丧主。最坏情况下,我打算当天回来。” 
“这样啊,你明白就好,我随后也会去的。” 
广一郎打开电视,调到正在播放棒球的频道,这才回过头来。 
“喂,可以的话早点回去也行。你不用担心这家店的事,那个打工的孩子在的话,勉强能应付。” 
说完这话,广一郎眉头紧锁。 
“你那是什么表情。” 
“嗯,表情?” 
“不要摆出这种好像很讨厌的表情,那可是你爸。” 
伯父转身面对电视机,嘟哝着: 
“花枝她啊,哭了哦,还说她很寂寞。” 
电视机的旁边挂着日历,芳光瞅了一眼。 
不知何时,一周后的日期被划了圈。旁边还附上了有些眼熟的伯父的字,写的是“一周年忌日”。 

第五章 他自己的断章 

书之党羽的店长的田口最初并没有给说要请假的芳光好脸色看。 
“你提前跟我说总算是挽回了损失,不过现在真的是没什么人手了。明明到处都是哪里哪里找工作难的新闻,你这样做很不可思议哦。” 
打烊以后的店里,柜台的照明已经熄灭了。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田口一边盯着勤务表一边低声抱怨着。 
“算了,就拜托工藤吧。别的没什么了,不过你为什么请假?你也不是那种消极怠工的类型。” 
“不,我也不是没有消极怠工过,其实是老家有事必须要回去。我本来想设法当天去当天回来,但是现在必须得提前几天去。” 
“是嘛?” 
然后又兴味索然地问道: 
“是乡下的奶奶死了吗?” 
“不是,是老爸。一周年忌日。” 
田口的脸上浮现出“完了”这样的表情,但是嘴上只是镇定地说: 
“是嘛,这样啊。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在菅生书店谈话进行得更顺利,芳光拜托笙子能不能多来打工一天,笙子爽快地同意说:“可以”。 
“另外,还有件事要拜托你,不过说是拜托其实有点不太一样。” 
笙子降低了音量。 
“是那个委托吗?” 
芳光微微点头。广一郎没有离开店,还在店的深处。 
“我之前也拜托过你了,就是你应该会收到信。” 
“是让我代替收信的事吧。明白了,我会注意邮箱的。” 
芳光决定在一周年忌日的前一天回到掛川,忌日当天的晚上就回来。 
他原本打算搭乘东海道本线回去,但是临行前广一郎给了他一张一万元的钞票。 
“坐新干线回去。坐慢车回去太慢了,花枝会担心的。” 

春天马上就要过去。 
芳光第一次坐新干线是去东京,那是在可以说是初春但离真正的春天还早的二月,是为了参加考试。那次芳光成功地跨过了难关,父母祝贺他说:“这都能做到吗”。 
第二次是在春日正盛的时节,母亲为要上大学的芳光一直送行到车站。父亲说是有工作,甚至都没有为他走出家门。 
第三次正好是一年前。听到讣告,什么都顾不得火速赶回了家。 
从车窗可以看到太平洋。天色纯净了不少,天空没有一片云,那是一眼便可望到天边的景色。但是一抵达掛川,便下起了雨。 
没有通知家里人到达的时间,也没有让人来接,芳光站在巴士车站。这片土地明明应该比东京暖和,但是手里拿着伞和包久久地伫立,还是感到残留的寒意。 
坐上了巴士,向自家方向驶去。几乎没有乘客,虽然乘坐了新干线,但是不知是因为路途的劳顿仍然残留着,还是因为巴士引擎的震动,胃有点难受。 
他在他出生长大的街道上看到了樱花树。已经过了盛开期,被雨打落的花瓣粘在了柏油路上。在那旁边,可以看到紫阳花正鼓起花蕾,芳光静静地别开视线。(紫阳花:中国大陆称八仙花。) 
在巴士上花了二十分钟,下车以后又走了十分钟,渐渐看到了一家百叶窗紧闭的小工厂。里面的机械已经变卖出去了,但是“菅生加工”的招牌还留着,那几个已经锈迹斑斑的字任凭风吹雨打。 
大门没有锁。母亲说:“因为也没什么可偷的东西”,所以总是不锁门。 
“我回来了。” 
芳光一出声,从没有电灯的胡楠的走廊深处,听到悲鸣一样的声音。 
“哦……。芳光吗?” 
踩着呱嗒呱嗒的脚步声,花枝飞奔了出来。没有穿鞋就下了玄关,紧紧地抱住芳光。 
“你啊,一点也不跟家里联络……。来了就好。真的,你回来真是太好了。雨下得这么大很辛苦吧,身体还好吧?” 
就这样搂住芳光,隔着肩膀不停地敲他的背。 
“我觉得让你来接我不太好。” 
“这种事情不用在意啦,笨蛋。” 
“算啦算啦,让我上来啊,我鞋子湿掉啦。”(日本人家的进门处有一块低地) 
受到如此的请求,花枝终于松开了手臂。芳光脱了鞋子进去,然后往房子的深处扫了一眼。感觉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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