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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就算如此,你来我这儿询问北里君的事情还是很不可思议。我没有从久濑同学那儿听到详细的经过,但我想知道最初透露出我的名字的人是谁?”
芳光从包里取出《壶天》。
“并没有谁,其实,我是从北里先生投稿的杂志上找到了老师您的名字。所以我……。”
“这是?”
“我听说甲野十藏老师帮助过这份杂志。”
市桥扭了扭脖子。
“甲野老师的。他还有这种东西啊。我也不记得我写过什么东西了……不过,按照那个时候的礼节,投稿过去的东西应该都会有。但是,就因为这样,你就找到我这儿来了吗?”
“因为我听说老师认识北里先生,请务必告知。”
只能这么回答了。但是市桥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他似乎察觉到芳光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而自己说了些多余的话。
“当然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我们只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关系而已。”
口风变紧了。眼睛好像在聚精会神地瞪视着芳光的。
“那么你又是什么人?你不是在调查北里君的事吗,你找的只是他的小说吗?话说在前头,北里君可不是作家。虽说是小说,但都是些毫无内涵、无聊透顶的东西。”
“似乎让您产生了误解,我向您道歉。我要找的只是小说,还有另一个人也想要这小说。那个人住在外地,所以委托我来寻找。”
“是谁?你说的那个想要小说的人,请你说清楚。”
没有许可就把可南子的名字报出来合适吗,芳光稍稍考虑了一下。按道理说,应该和可南子联系一下。但是,现在得罪了市桥就不妙了。市桥好像对北里的事知道得很清楚。
芳光说道:
“是北里参吾先生的女儿,名叫可南子。”
市桥从琢磨不透的表情变成了惊讶。
“什么,女儿?”
“是的。听可南子小姐说,北里参吾先生对自己写小说的事连女儿都瞒着。北里先生去世以后,可南子小姐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觉父亲曾经写过小说。”
“北里君,去世了?”
“是的。我是这么听说的。”
“怎么死的?”
“癌症。”
市桥垂下了肩膀,嘟哝着:是吗,死掉了。
但是随即,他的兴趣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问道:
“那么,北里君临终前有没有说什么?我想他应该不会什么都不说吧。”
“对不起,我,”
“啊,你只是受了别人的差遣,肯定不知道的。恩,这样啊。他还算是活得长寿啊。”
说话的方式又变得从容不迫。
“既然有这种内情的话,你应该早点说,这样就不用白费这么多的工夫了。你要找的小说,就刊登在叫《新纽带》的杂志上,至于何年何月我就记不得了。读作“纽带”,明白了吗?”
“是。‘纽’和‘带’。”
“对。”
“您知道从哪儿找出来吗?”
“这种东西毕竟是像灰色文献的一样的杂志,国会图书馆恐怕没有,四谷图书馆应该会留下一点。”
“非常感谢。”
深深地下头。
而且,芳光试着用更谦卑的语气来说话。
“那个……老师。”
市桥正在看手表。
“什么事?”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听说过。可南子小姐的事也是,可南子小姐父亲的事也是。听了老师的话以后,我也变得有点不安了。您说的污名是怎么回事?”
芳光试着故意强调他话语中的悲切,同时向上翻眼珠偷看市桥的表情。
市桥虽然好像不愉快似地皱着眉,却爽朗地笑了。
“这种事,不可以从我口中说出去。而且,你调查一下就知道了。自己不调查就问别人那是懒汉的所为。”
“是,对不起。”
“……但是,唉,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学生。好吧。”
故弄玄虚。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好像很期待芳光的反应。
“你听过‘安特卫普的枪声’这个词吗?”
“没有,那是什么?”
市桥发出一声很刻意的叹息,摇了摇头。
“在我们这一辈,都把它当做常识。也罢,已经是现代了嘛。”
“对不起。”
“‘安特卫普的枪声’,是一起发生在比利时的杀人事件的俗称。一名女性在那起案件中殒命。我也认识她,是个很好的人。”
市桥带着女里女气的表情说道:
“北里君就是那个事件的嫌犯。我也算是一个学者,不太喜欢说一些左右逢源的话……。即使现在,如果你问我觉得他是否清白,我还是不能替他说好话。”
从驹込大学到四谷,必须回新宿一趟。在四谷站向站台人员询问了图书馆的地址,得知从新宿站开始步行比较近,于是芳光稍事休息,顺便从公用电话给笙子打个电话。去了大学的话应该不会接电话,但是几次呼号后笙子接了电话。
向笙子报告了和市桥见了面,并且有了找到北里参吾的作品的头绪。电话那头的笙子笑着说道:
“这样就能拿到十万元了吗?谈话很顺利嘛。”
“喂,还没找到呢。”
“但是,已经知道杂志名和地址了吧,简直跟找到一样。”
“还不知道是哪家出版社出版的,市桥没说。”
感觉到笙子有些疑惑。
“那个老师也不是外行人,不应该会忘了说。是因为不知道吗?”
“怎么回事呢,感觉被骗了。”“
“单单只有出版社的部分骗你不是没什么意义吗?别放在心上。”
“就算你这么说,还是有这种感觉。”
笙子的语气变得有点愉快。
“那么,怎么回事呢?不觉得他有点令人作呕吗?”
电话卡的剩余额度正在减少。
“怎么说呢。他知道我是在旧书店工作以后,就好像瞧不起我。”
“啊,果然啊。”
“就因为这样,我对他毕恭毕敬的话,他就会透露不少情报。还幸亏了他是个很好琢磨的人,该这么说吧。”
说到这,突然回想起来。
“对了。你知不知道,安特卫普……”
“嗯,那地方不是很出名。安特卫普怎么了吗?”
“不是,你知道安特卫普吗?”
“比利时的一个城镇嘛。不过我没去过那地方。”
“啊,是这样啊,比利时啊。”
笙子稍稍停顿了一下。
“……你听说了什么吗?”
“不好意思,电话卡好像要用完了。总之,先谢谢你的帮忙。”
放下了话筒,叹了口气。还不知道“安特卫普的枪声”这个词的意思,所以这事能不能对笙子说还不能肯定。
徒步摸索着到了四谷图书馆,不费什么力就找到了《新纽带》。动作麻利的图书馆员,一边认真地盯着显示器一边把查到的资料告诉芳光。
“那是很旧的小册子,是已经下架的资料。禁止带出,可以吗?”
“我只要,刊载在《新纽带》上的某样东西,全部有几册?”
“嗯,总共有22册。”
“那么我要全部。”
图书馆员没有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回答了一声“是”之后,马上消失在柜台的后面。
要打发大约十分钟时间。在平时白天的图书馆里,只有带着老人和小孩的母亲的身影很显眼。
虽然没有吵闹抢眼的小孩,馆内却充满了低声的叽叽喳喳声,离静谧还差得很远。
不久后,图书馆员回来了,他把全部22册《新纽带》叠起来,轻轻松松地拿来了。这是比《壶天》还要薄得多的杂志,好像小册子一样。
“请。”
制书工艺也不是很好。《壶天》的题字令人印象深刻,而且裁制也很匀称。但是《新纽带》的题字是普通的明朝体,白色封面,可以看到最上方写着:七一年春号,好像是季刊。马上确认出版社,是“新国文会”。
找了个位子坐下,粗略地看一下目录。《新世代的共生》,《打破当前闭塞的新式学院风气》,《与同志重新携手 渡过海洋》等等,目录里只有个“新”字特别抢眼。纸质也很差,字的排版让人不忍卒读。
芳光不看内容,而是把《新纽带》堆在桌子上,只在目录中寻找北里参吾的小说。不消片刻边找到了。刊载在七三年冬号上,题为《转生之地》,作者是叶黑白。北里参吾分别使用复数个笔名的可能性降低了。
闭馆时间已近。此地不宜阅读,还是先复印。
《新纽带》的用纸比不上《壶天》,但是《新纽带》大概因为在图书馆的缘故,保养状况比较好吧。纸相当结实。
这篇小说和《奇迹之女》相同,只有数页的篇幅。复印了两份,考虑到寄给可南子的时候裁制,事先把印有刊号的封面,和出现了叶黑白名字的目录也复印了。
从后门进入了已经摘下了暂停营业的告示牌的菅生书店。为了把《转生之地》寄给可南子,正在准备信封和信纸的时候,广一郎回来了。
从弹珠房会来的广一郎,总是摆出一副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能让他感兴趣的表情。可能是输了钱积郁难消。但也不可能一直输,恐怕赢钱的日子他也摆着同样的一张臭脸回家。
广一郎对芳光的所作所为几乎毫不在意。刚开始寄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随着时间推移,广一郎和芳光搭话时说的话越来越少。芳光知道这样自己自然就不会受到打扰了,但是有时沉默的气氛很凝重。
芳光认定今天也一定会这样,结果大意了,把《新纽带》的复印件就这么放在了矮桌上。已经失去了从前的热情的广一郎,对铅字还是保留着灵敏的嗅觉。
“《新纽带》……。很罕见的东西嘛。”
凹陷的眼睛直盯着芳光。
“是你的吗?”
“不是。”
瞬间说道。
“是久濑忘在店里的。”
广一郎没有再深究下去。
“是吗。那还真不像她的风格。”
他小声地说道,没有拿起那份复印件。幸好复印件的最上面是封面,看不到叶黑白的名字。
“弄脏了就麻烦了。”
芳光嘴里嘟哝着,把它从矮桌上拿走。
刚应付了紧急情况,广一郎又涌起了疑问。
“什么啊,这是?”
“嗯?”
广一郎把折起来的坐垫当做枕头,懒懒地躺在榻榻米上。好像忘了刚才的对话。
“这是什么?”
“那个,《新纽带》啊。”
“啊……”
广一郎打了一个看起来很费力的哈欠,手在榻榻米上来回摸着。芳光知道他在找电视机的遥控器,于是把遥控器递给他。
打开电视机后,广一郎高兴地打开了话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学的老师遭到了很残酷的折磨。学生团体聚集了数百人,把学部长级别的老师强行押进了一个礼堂一样的地方,一个劲地闹腾。虽然是了不起的老师,但在身体上也不过是个老头。被年轻力壮的学生们包围了,吓得屁滚尿流的。以前就常听说他胃痛。”
又在榻榻米上伸手。这次应该是香烟和烟灰缸吧,芳光又把这些给他。
“年轻的学者里面也有些家伙差点就吓得发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矛头就会指向这些人。也有理解学生团体的学者坚持不离开,其他也有觉得不能这么做的家伙。”
广一郎的嘴角,刻上了笑意一样的皱纹。
“就是那些家伙创办了《新纽带》。《新纽带》在新国文会轻易地得到了出版。我也见过很多书了,但是像《新纽带》这样为了消灾而弄出来的杂志,我倒是见得不多。话说回来,到底灵不灵验呢……”
广一郎就这么躺着点了烟。
芳光回忆起市桥教授的脸。市桥把他和北里的关系掩饰成:“只是在见过几次面的关系”,也不说《新纽带》的出版社。
难道说市桥不想让新国文会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出去。
2
转生之地
叶黑白
从前在南亚旅行的时候,曾在印度一个叫加恩西的镇上,听到奇妙的传闻。说有一个地方,即使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还能约定转生成人。据说那个地方发生了前所未闻的案件,并且要进行审判。转生之说完全无法使人信服。我觉得这除了荒谬还是荒谬,不过我对在如此光怪陆离的地方的审判到底是怎么样的,不管是从法学的角度还是从人类学的角度,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而我却没有前往那个地方的手段,也不认为能徒步走到那里。所幸,最终得以和某个富有教养的男人同乘一辆汽车。
但是行道仍然困难重重。汽车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宛如在泥泞中匍匐前进。我感到司机先生的疲劳一定非同一般,但是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我得以知道了一些关于审判的知识。
“为了重生,必须要人的身体,你相信吗?”
男人说话的方式好像在讲坛上布道。我当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快,鉴于搭车之恩,我在内心之中许可他成为我的老师。
“这个世界归根到底,是一个浊世。虽然那个地方杀人也是犯罪,但是那只是为了防止被杀而采取的实用的措施。在人杀人的情况下,如果杀人者夺走他人的性命,会被要求偿命。
“那个在通常情况下都是死罪吗?”
“是。通常情况下是这样。”
男人说这话时甚至浮现了微笑,我不太适应这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