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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院子里如今空落落的,墙头也不牢固,正缺个看门的。”
招娣应了,说过两日就能得。夏颜放了心,去厨下吩咐多烧几道好菜,又许了钱让打一坛子酒来,今日她要留下庆祝一番,也给连轴转了十多日的伙计们松快松快。
夏颜爱喝果酒,新酿的樱桃酒甜中带涩,极对她的口味,不知不觉就喝掉了大半壶。这酒淡薄,甜水似的,铺子里的丫头们都爱尝这一口,没几杯下去酒坛子就见了底。夏颜解了腰上的荷包,将里头杂七杂八的物件一股脑儿倒出,挑了一角碎银子给小徒弟,让她再去打一壶来。又将散落的物件扫捋进荷包中,随意别在腰间,继续吃喝玩笑。
待到一桌酒吃散了,众人也都觉得乏了,夏颜边走边伸了懒腰,揉着困顿不已眼睛道:“今日怎这般困,准是这两日劳累了,明儿个我可得好好歇个懒儿。”
说完这话便上了楼,回屋倒头就睡。只觉刚搭上眼皮,就被人一阵摇醒了。
夏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只见屋内灯火通明,许久不见的何漾正坐在床榻边,微露笑颜望着她。夏颜一见这情形,顿时清醒了大半。她顶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询问道:“人可拿住了?”
何漾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夏颜扶着他的胳膊站起,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楼下走去。
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围成一道圈,正中央有两个人被绑住了手脚,俱都低着头瑟瑟发抖。夏颜面无表情地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缓缓下楼来。黄师傅与阿香颤巍巍抬起了头,一张脸早已哭成了泪人。
夏颜一见是这两人,心头反松了一口气。
“东家!求您了……”阿香跪着爬到前面,伏在地上痛哭求饶,夏颜没有理会,直接跨过了她,走到了正中央的太师椅前坐下,何漾走到了她身边,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既然何老爷在,这审案的事情自然不归我管。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把自己知道的做过的,通通倒出来。若是真心诚意悔过,我还可替你们求情,可若是有一点欺瞒,衙门里的号子就专有一间为你俩准备的!”
第75章 墙倒
五月初,永宁公主陪嫁仪队进入凌州,广阳王府大设宴席为其接风,并暂留公主数日。兄妹情深,广阳王请旨送嫁,景帝恩准,不日即将出发。
丽尚坊新做的一百二十件四季衣裳也浩浩汤汤送进了王府,在坊间很是引起了一番议论。
另一边,欢颜成衣铺子还是一如往常的热火朝天,紧张了几日的流水很快恢复了常态,夏颜把几单账目收了尾,取了三千两银子交给招娣道:“这笔银子是给五福宝庄的尾款,你仔细收好了,今儿个收货你也去掌掌眼,这批猫眼石万不能出一丝差错。”
招娣会意,接了银票仔细收好,又把另一封信交过去道:“织云坊的白老板写了信来。”
夏颜赶忙接了,拆开信一看,上头只写了一句话:东风已备。
只这四个字,却让夏颜眉眼里都浸透了笑意。
她点了火折子,将信纸燃烧尽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
无福宝庄是全城最大的金铺,他家的金银器皿全城独一无二,宝石彩珠更是华贵非凡,夏颜定下的五百只极品猫眼石,就是五福庄的独门货源。
原本约定了申时交货,可眼下早就过了点儿,依旧不见人影。夏颜心头不免烦躁,又叫了一壶铁观音,和招娣两人对坐谈饮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夏颜眼看天色不早,便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和招娣商量着打道回府。
正结账时,五福庄的掌柜慌忙跑来,见了夏颜一叠声的作揖道歉,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对不住,对不住夏老板,鄙人误了您的事儿了,”他粗粗喘着气儿,连口水也来不及喝,躬身一弯到底沉痛道,“夏老板,那批货怕是出了纰漏了。”
“这又是为何?我今儿可是带着银子来的,若是能交接,当下就可付款,大掌柜,我可是诚心实意想做这笔生意的。”
“哎,夏老板,上门的银子我怎会往外推,实在是没法子啊,那些锡兰货商不守信用,竟转手将这批货卖给旁人了!”
夏颜听了立即站起,气愤道:“那我这笔账可怎么算?”
“您付的定金小店全额退还,下回您再来订货,我这儿再让三分利可好,实在是对不住啊!”
“让利赔付都是小事儿,您这可是耽误了我一笔大生意!”夏颜厉声道,气得双手紧握成拳。
可出了这样的事儿,无福庄的掌柜也无可奈何,翻来覆去只说了那些话。夏颜烦躁地挥了挥手,打发了人回去。
待人走没了影儿,夏颜脸上的愤懑之色渐渐淡去,只剩下面无表情,她转回头对招娣道:“你去梅相公处问问,截货之人可是丽尚坊。”
梅廉当天就给了准确回信,果然是丽尚坊捣的鬼。夏颜心中冷笑,她们果然打了这笔生意的主意。先前她故意让黄师傅透露出风声去,她们巴结不上方家,就迫不及待出手了。这样的伎俩也是她们惯用的,若是这回还栽进这个坑里,那可真是白混了这么些年商界了。
夏颜当下研墨润笔,只在纸上落下了四个字:吉时已到。
折叠进纸封子里,便差人往广阳王府送去。
次日午时,正是吃饭歇晌时分,陡然间,大街小巷传遍了一件大官司!
不知因何而起,广阳王府突然发难,将丽尚坊两个老板押走了!据传是王妃身边的大嬷嬷亲自拿人,那阵丈气势十年也难得一见。
夏颜坐在店内,听梅廉讲述其中情形,比听书还有滋有味儿,何漾坐在另一端,细细品茶,仿佛早就了然于胸,听见精彩处连眉头也不动一下。
“你猜怎么着,他们家给公主做的衣裳,入了水就掉色,原本正红色的料子,陡然间就成了桃红色,可不把公主气坏了,明明嫁过去是正室,带了十几箱子妾室穿的算怎么回事,这也忒不吉利了,”梅廉好笑摇头,正说得起劲儿,忽而又想起了一件事,“这批料子先前是织云坊卖出的,白家不会遭难罢?”
“织云坊已经转到了丽尚坊名下,与白家又有何干系?”何漾靠在椅背上,神色轻松道,“也怨不得旁人,丽尚坊是自作自受。全赖他家急功近利,采买来的料子连下水都不一试,就竟敢替公主做衣,出了这档子事儿也不稀奇。就是来报官,这理也说不通。”
“报官还不是你做主?”夏颜扑哧一声笑出来,斜睨了何漾一眼,“她们以为织云坊是合作的老货商了,断不敢在这上头做手脚,是以放松了警惕。殊不知这天下间最恨她们的,莫过于白老板了,他家公子至今还下不了床呢。现如今是王妃打头阵,你这县令后头还有的忙。也得亏这回王爷不再插手了,自打上回晚晴出卖了王府,她这日子就不大好过了,虽弄死了雷蚂蝗报了仇,可也得罪了大靠山,她大约也没想到你会把这消息透露给王爷。等着罢,后头还有好戏呢。”
果然不出夏颜所料,不过半日,织锦庄葛老板拿着一笔欠帐单,跑到丽尚坊讨债去了。掌柜的一看上头的数目,立即唬得瞋目结舌。铺子里刚填了一大笔银子在猫眼宝石上,此时断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只得好言相劝,尽量安抚。奈何葛老板咄咄逼人,一丝也不肯通融,竟一纸诉状将丽尚坊告到了衙门。
何老爷升堂审案,判了丽尚坊即时还钱,掌柜的苦恼不已,便想使些银子贿赂通融,被何老爷敕令押进了牢狱。
夏颜心情极佳,亲自下厨炒了几道小菜,请何漾来吃酒。这还是自她置办了小院,第一次请人来做客。
米豆腐烧得嫩嫩的,撒上细碎剁椒,一筷子下去就散了边儿,夏颜用小勺舀了小碎块,搁进何漾面前的小碟子中,微微一笑道:“上回你说的丽尚坊卖国通敌的罪证,可找到了?”
“趁这回乱子,只扣下了他家的掌柜,可那本账册却不翼而飞,”何漾丢了颗腰果入口中咀嚼,呷了口清酒便不再喝了,连夏颜面前的杯盅也一并收拾了。一抬手,自然地替她抹去唇角的卤汁,接着说道,“上回只拿到了铁盒子,里头记载的东西却没能打开瞧一瞧。”
夏颜想起被绑架那日,何漾手中握着那只臂粗的铁筒子,想来就是用来装那本账册的,从外头看上去像是被封严实了,轻易不得打开。
“不光是这本账册,我的缝衣机子也不翼而飞了。”晚晴这次的动作与夏颜的设想有些出入,这缝纫机被偷之后,竟然就此销声匿迹了,丽尚坊也并没有售出缝纫机缝制的衣裳,是以要想追查也无从下手。
“这也不难办,明日你去报官,让你店里的那两个细作指证丽尚坊,我也可名正言顺来审讯,”何漾说了这话,只见夏颜面露难色,不禁疑道,“又怎么了?”
“我……并不想将此事宣扬开来。”夏颜侧过头艰难说道,这架缝纫机牵扯到太多秘密,自然只能低调行事。
何漾静静望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解释,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你的秘密,既不想说,我也不逼迫你。天色已晚,我也该回了,你一人住这里我不放心,再送你回铺子罢。”
夏颜微笑着摇头,指了指院子外头说道:“这里很好,那条狗耳朵灵着呢,不信你下回翻墙进来试试,它准能将你腿肚子上咬出窟窿来!”
何漾本已走至门边,听见这话,便回过头捏住她的脸颊轻轻拉扯道:“可是又胡言乱语了?乖,别倔了,这里黑黢黢的,你一个人住这儿我不踏实,可是担心另外那架缝衣机子?先让人搬去衙门里可好?改明儿我雇人来替你守门,你再搬回来。”
夏颜听他这么一说,倒有些无从回答,她望着何漾的眼眸,只见他眼神中一派真诚,满是担心之意。这一望竟让她生出一丝歉意,她把头轻轻靠近他的怀里,环住了结实的腰背,温言软语道:“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我与常人不同,可还会这般诚心待我?”
何漾先还因她小意温柔欣喜不已,甫一听见这话说得奇怪,不禁皱了眉头正色看向她,“你身上可有隐疾?”
夏颜被他这话气笑了,使力捏了他腰间一把,推开他撅唇道:“去去去,真扫兴,一日不拌嘴就不舒坦是不?”
何漾唇角一勾,将她重新搂到怀里来,对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笑言道:“不怕,即使有腋气,我也不嫌弃,大不了以后在鼻尖上抹香膏。”
夏颜气得跺脚,把他推着往外走,叉着腰怒道:“我没有狐臭,我出虚恭!”
说完就重重把门关上了,也不再理会他,独自倚在门框上生闷气。她暗自决定,这回定要冷落他一个月才罢休。
第76章 争抢
自打晚晴和梅老板被扣押后,丽尚坊一夕之间沦为了众人踩踏的对象。
原本两人风评便不佳,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因仗着广阳王的庇佑才有恃无恐,眼看着这座墙终于摇摇欲坠了,是以人人都想来推一把,顺带分一杯羹。
一时间,讨债的、指责的、煽风点火的、说风凉话的,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丽尚坊成了众矢之的,名声也被糟蹋臭了。
大掌柜还被官府扣着,催债的人又凶神恶煞,几个伙计顶不住重压,纷纷卷了一笔银子潜逃了。
不两日,丽尚坊就被人掏空了,连一根银丝线都未放过。
晚晴与梅老板被放回来时,看上去似乎并未受多少皮肉之苦,可精神头却像是脱了一层皮。梅老板眼瞅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家业毁于一旦,一口浊痰堵心,当即昏死过去。
晚晴瞥了眼倒在地上抽搐的梅老板,也不搭理,用脚尖将她的双手踢到一旁,径自往里间走去。
她从脖颈上取下一把黄铜钥匙,谨慎地打量着四周,手脚利索地打开一扇不起眼的库房门,在里头摸索了半日也不见出来。
潜伏在暗处的鲍小龙正等得不耐烦,眼看着已过了半柱□□夫,也没有一丝动静。他暗道一声糟糕,箭也似的窜了出去,一脚踹开了门,里头却已经空无一人。
他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发狠地将一切看得见的物件推到在地,刹那间杂物纷飞,尘土飘扬,满地狼藉。这里没有后门,那就准是有暗道了。他推倒了所有箱笼,最后在一架立柜下面发现了一口一尺见方的地洞。
这洞恰巧仅能容一位纤细女子钻入,若是略高大些的男子则无法通过,鲍小龙在上方焦急徘徊,最终无法,只得将洞口封死,转头回衙门复命去了。
晚晴最终还是通过地洞逃脱了,连同她手中的通敌罪证一起,销声匿迹。
何漾这几日脸色很不好看,派人往草原上追也没有音信。夏颜则更是焦急,她一消失,缝纫机就更难追回了。
“每日里城门口盘查极严,准是还躲在城里,缝衣机子和人都没出去,”何漾坐在夏颜对面,仔细与她分析道,“她既弃店逃匿,梅氏也卧床不起,丽尚坊这回是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