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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敖见她疯狂般叫喊,更加怕她想不开而自杀。在他心目中,上官兰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是以他异常同情和怜悯她的遭遇。当下点头道:“好吧,我不跟着你就是,但你要记得,你师父朱玲姑娘可在等着你哩!”
上官兰痛哭失声,一转身便向山上飞跑。也不知跑过多少座山头,已经筋疲力尽,一骨碌滚在草地上,直在喘气,但仍在无声无息地流泪。这种可怕得近乎毁灭的痛苦,的确能够令任何一个人在当时感到要发疯。
她躺了好久,身上被阳光晒炙得虽然澳热,但山风吹在身上,却感到十分清凉,渐渐已恢复理智,蓦地觉得这里颇不寂寞。当下支起上半身,放眼四下扫瞥。却见自己敢情处身在一个绿草等绵的山坡上,前面竟然有一座大湖,湖光澄明。大湖的那边,群峰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组成一幅幽趣横生的湖光山色图。
在湖边凑集着无数水鸟,身上羽毛颜色黑白参半。这些水鸟停栖在湖边,挤得密密的。
最奇怪的是这些水鸟竟是环绕着整座巨大的湖边,仿佛替这澄明的大湖,镶上一圈黑白交映的花边。
他们虽然停着不飞,但吵闹非常。间中飞起两只硕大的雄鸟,就在众鸟头上撕扑啄抓,凶狠异常地狠斗起来。看来这些水鸟都十分矫健有力,尤其是那钢喙和利爪所到之处,羽毛飞洒,只须片刻工夫,其中之一必定头碎颈折而死。
上官兰只看了一会儿,已有七八对水鸟相斗。都是其中之一死掉,才停止这场恶斗。但没有一对斗得长久,因为它们的利爪和钢喙十分厉害,只要干上一下重的,对方非死即伤,立刻坠落下去。在下面挤着的鸟群,每逢有同伴的尸体落下,都争着啄食,片刻间便撕碎吞入肚中。
上官兰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这些水鸟上面。暗想这些水鸟不知是什么异种,性情如此凶残,喙爪又这么厉害,哪怕是个壮汉,将也禁不住它们一抓。蓦然想起,自己的感情既然被史思温骗去,虽然再活下去,也是无益。倒不如丧生在这些鸟爪之下,可以解决绵绵无期的幽恨。
上官兰想罢,缓缓爬起来,心中掠过朱玲美丽的影子,不由得叹口气,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她向天叩头,拜谢师父数年来传艺教养之恩,同时向她告罪辞别。
忽听远处有人大叫道:“喂……上官姑娘……你想干什么……”她听出乃是魔剑郑敖的声音。此时相隔尚远,不由得凄然一笑,想道:“等到他赶来时,我已经被水鸟撕裂成碎片了……”当下匆匆起身,倏然向湖边冲,晃眼冲入鸟群中。登时发出一片闹声,数以百计的水鸟都飞来,厉声呜叫,一面互相扑逐。
数里外都可以听见这些水鸟刺耳的鸣声。在近处则更可听到骨折肉裂之声,惨厉的叫声,羽毛飞得满天俱是。
这时史思温拖着陈红英的手,匆匆道:“糟透了,她一定以为我们是……唉,怎么办呢?我必须赶快把她找到才成……”陈红英面上一热,垂头不语。史思温恨不得把她抱起来,送回家去。但这样要被上官兰暗中窥见的话,更加不能解释了。
越过一座山头,陈红英道:“我家就在对面的山麓,相公……那男人是谁?他大声说什么?”史思温漫应道:“他是魔剑郑敖……我没听见他说什么。”
走了数步,史思温忽然皱起眉头,忖道:“魔剑郑敖怎会陪她一道走?后来又大声向我叫嚷,这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心中渐渐滋生疑虑,一阵酸溜溜的感觉,袭上心头。
已经可以见到山麓处有个小村落的时候,史思温已不住猜想上官兰和郑敖必有某种不寻常的原因才会走一起。而后来魔剑郑敖向自己大声叫嚷,必定是警告自己不得惹她的话,越想越似,心中被一种无可形容的痛苦塞满。
走到村落之内,许多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陈红英差得低着头,悄声指点路径,终于走进一座石室中。但见这石屋颇为宽大,虽然不算漂亮,但在这等偏僻的山村中,已经算得上富丽堂皇。
陈家人口不多不少,父母俱在,还在三个兄长,俱已娶妻生子。陈红英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母溺宠。史思温甚觉尴尬,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不能放手。
陈红英的父亲单名斌,如今年在五旬以外,身体尚甚健朗。他见史思温犹自执着女儿的手,不由得浓眉一皱,面现不悦之色。陈红英忙叫道:“爹,你不要乱说话。”陈斌闷哼一声,果然不言不语。
史思温忙道:“令媛误服毒果,你老快来牵住她,以免……”他来不及慢慢解释,赶快把陈斌的手拉过来,搭在陈红英臂上,自己这才松开手。哪知他手一放开,忽视陈红英双肩一皱,立即放声大哭起来。史思温大吃一惊,心想她怎的还会哭?难道她父亲的阳气不够?
念头一转,因怕她哭死,忙一伸手,把她抓住。陈红英果然便乖乖不哭。
陈斌的火可就大了,摔开手骂道:“贱丫头,你哭什么?”陈红英喘气而不能回答,史思温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都怔住了,陈斌又骂道:“都给我滚出去。”双手执着史思温衣襟和手臂,运足臂力向门外一托。
这陈斌天生力大异常,普通人吃他这一托,非离开地飞出寻丈不可。史思温也感到他力量雄浑,当下真气微沉,身躯登时重如山岳。陈斌口中大喝一声,不但没把对方托出门外,自己反而退了一步,这才没把腰骨闪着。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得睁目如铃,下死劲盯着这个少年。
史思温见状忙道:“你老千万不要误会,我也不想这样。”
陈斌一想这家伙可能是用邪法,一言不发,冲出门外。门外一头黑狗,正在阳光下伸懒腰。陈斌伸手夹脖子抓起来,一手掣出腰间锋利的短刀,便冲回屋内。所有包括在外面看热闹的,都知道陈斌要用黑狗血破去那少年的邪法,于是同声叫喊助威。
史思温大声想阻止他时因人声嘈杂,根本没有人听见。他心中大窘,暗想若然抱红英,更易滋生误会。若然出手把他他的黑狗夺下来,这些迷信的乡人更以为自己用邪法。说不得这回只好闹个狗血淋头,让他们试过无效之后,自动罢手为是。
陈斌气汹汹地把刀刺入黑狗身上,跟着使劲抡狗,一片鲜血飞洒出来,都洒在史思温身上。他也不管黑狗死活,随手甩开,便揉身扑去,一刀向史思温心窝刺去。
史思温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旱雷,震得所有的人耳鼓中嗡嗡作响。
陈斌也为之一愣,史思温一手把锋利短刀握住。手指虽然抓住刀刃,却宛如不觉,一下子便把短刀夺过来,朗声道:“这一回可不是邪法了吧。”
陈斌大惊,心中已掠过一个念头,便是觉得此人道行高深,黑狗血已不济事,非用妇人天癸秽物,才可以克他的邪术。但急切间到哪里去找那些东西?只好慌乱地退开数尺之外。
史思温道:“你不看见么?我一放手她便要哭,所以我不能放。”
陈红英又喘又急,说不出一句话。这一阵工夫,门外已康聚了许多人。
史思温真是尴尬非常,尤其是身上一片血渍,极不舒服。虎目一闪,只见陈斌要走,忙忙横移数尺。先摔掉手中的刀子,然后独臂一伸,把陈斌抓住。陈斌奋勇一拳当心揭去,史思温运气护身。砰地一响,又吃了一拳,却夷然无事。反而打人的陈斌,拳头骨疼欲折,差点儿叫出声来。
史思温怒道:“你这人怎的一把年纪,如此鲁莽。你的力量颇大,如是寻常人,岂不早就伤在你手下。”陈斌打又不能,说更无话,只好怒目圆睁。
“你听我说。”史思温抑住怒气,解释道:“你女儿吃错了一种果子,一味哭个不停,是我路过该谷,无意发现握住她的手之后,她便不哭了。故此才这样把她带回来。”
陈斌大愕,道:“真有此事么?”
史思温把面一沉,道:“我从不打班。”
陈红英也说话了,她嘶声道:“爹,相公说的话一点儿不假。”
史思温又道:“她哭得太久,脉息极弱,再哭几声,只怕立刻要死。”
陈斌大叫道:“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史思温这时才把他放开,道:“你慢慢说吧。”
“我陈家祖传采花秘法,专到大山岭找各种名茶,曾听我父亲说过,有一种野果,吃了能够令人哭断气为止。因那种果子的树叶极似茶叶,所以他告诉过我,但却不知如何解救才好。”
史思温大惊,忖道:“若然永远要拉着她的手,岂不糟糕?”
旁边一个女人面现喜色,悄悄向一个男人耳语几句,那男子便道:“爹,你过来我告诉你几句话。”陈斌走过去,他儿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皱一皱眉头道:“人家肯不肯呢?”他儿子道:“总得试试啊,对不?”
陈斌点点头,先出去把邻居好言遣走。这时陈红英的哥哥们已端了椅子,让两人坐下。
有人打水替史思温洗抹身上的狗血,又有人端茶上来,真说得上殷殷招待。
陈斌把门关上,然后也坐下,道:“这种情形真糟糕,先生你可有家眷么?”
史思温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大叫一声:“苦也。”但又不得不应道:“没有。”
陈家大大小小,都露出喜色,陈斌咳嗽一声,道:“那真好极了,我这个女儿还未出嫁。”史思温一想,务必当机立断截话头才好,忙忙摇头道:“令媛的确是位好姑娘,我不能扰你们一杯喜酒,实在遗憾。皆因我身有要事,非立即赶路不可。”
陈斌大惊失色,道:“先生你这一走,小女岂不是死定了?”
史思温道:“那怎么办呢?”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对,但话出如风,哪能收回。
陈斌道:“寒家虽然祖居在这山村中,但一直克勤克俭,祖产也不算少,定必可以另建新屋与先生居住,伺养几个奴婢也都可以,只求先生肯答应寒家……”说到这里,陈红英早就深深低垂了头,羞不可抑。
史思温截住陈斌口中亲事两字,坚决地道:“我绝不可能留在此地,老实告诉你,我身上的事十分重要。”
陈红英的母亲哀声道:“相公的事比人命还重要么?”
这句话可教侠肝义胆的史思温呆住。他明知自己的事,的确比一个村女的生命重要得多。但在人家父母面前,他能说出漠视他们女儿性命的话么?这样岂不太伤人家父母之心。
只见屋中之人都矮了半截,原来陈母命儿子和媳妇们都跪下,挽留这个少年。
史思温叹息道:“你们这么样也不中用,咳,须知我的身体,早就不属于我自己,我绝不可像平常人一般,娶妻生子,然后老死牖下。”
陈斌颤道:“先生你可怜可怜我家这个女儿,她在本村是个出名的美人儿,还懂得写字看书。”说到这里,见史思温仍然摇头,忙又道:“先生你不必留在此地,只要你肯把小女带去,她能够不死,就算给先生做奴婢也好,先生你一定要大发慈悲。”
史思温努力收摄心神,平静一下纷乱的情绪,缓缓道:“我早说过她是个好姑娘,如果我不是身负血仇,这等姑娘真是求之不得。我老实告诉你们,我早立誓代替师父入玄门,担当崆峒山上清现观主之职,因此这种尘线,今生已经无份。”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上官兰来。长长叹口气,道:“这可不是我被迫如此,是我经过多日考虑,才答应我师父的。我师父是当世第一英雄好汉,天下无人不景仰的大侠石轩中。
他老人家不幸死在邪派最出名的鬼母手下,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陈家的人一来不懂得什么大侠或鬼母的事,二来骨肉情深。哪怕史思温死了父亲,等着报仇,也不愿放他走。陈母更是涕泪交下,苦苦哀求。可怜陈红英羞愧难当,自尊心被史思温损害到了极点。但她因哭得太多,此时反而哭不出来,脸色又青又白,甚是难看。
史思温急得不知所措,他本是热心的人,此刻想舍己为人,把亲事答应下来,免得陈红英的父母如此伤心。可是他已立了大誓,师仇在身,师门也待他清理,一个平凡的村女,竟比这一切还重要么?
他想了又想,既不敢答应,又不能甩手而去。却见陈红英脸色泛白,极为难看。明知她乃是因婚事而致如此,心中一阵歉然,忙伸手入囊,取出师门灵药保心丹。刚刚取出丹药,倏然高兴得跳起来。
史思温先把丹药弄了一粒,给她服下,跟着便收回瓶子。那只手依然放在囊中,朗声道:“你们都是为了她的性命而发愁,故此要把她许给我,但其实我们毫无渊源,彼此性情均不知道。加上我已是玄门中人,故此大家都很为难,现在……”他拖长了声音,微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