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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思温坦率地道:“本来我也觉得你咬定那黑心脚夫陆贡是仇人的话,尚有所疑,但既然天鹤老道长也这样说,那就绝不会假。”
阮均叫将起来,道:“史大哥你这两句话跟吴大哥说的一样。”
史思温哦了一声,心想日后如遇见这位武当年轻高手铁胆吴士陵,倒得好好交个朋友。
他们在百花如锦中缓步而行,花香扑鼻,令人忘俗。史思温见此美景,却不能与上官兰共享,凄凉之感,涌上心头。
不久已走到那座石屋之前,只见这座石屋共分两进,踏入门内,第一进是间宽大的神堂,当中墙上供着三清神像,香烟袅袅。后一进有个天井,共有三个房间,两间是天鹤真人和阮均的卧室,一间是天鹤真人的丹房。
这时天鹤真人正与石轩中在丹房中,论道谈经。石轩中离开崆峒山上清宫时,虽然年轻,但他随待霞虚真人日久,名师薰陶,对于玄门经道之学,甚有心得。是以此刻与天鹤真人研讨旨幽微,修为大道,侃侃而谈,不知日之既落。
史思温和阮均两人都不敢惊动,侍立门外。直到黄昏,阮均去弄一点儿素食,草草果腹。到了晚上,史思温看着这情景,明知师父难得与人长谈。目下这位青城山前辈高人,不但在玄门经旨方面博大精深,便武功上也是罕见高手,这样谈论下去,只怕不是朝夕间便可以兴尽。想了又想,便请阮均驾舟送他出湖。自个儿回到客店,结房钱,收拾衣物,便离开客店。
其时已是二更左右,忽见一条人影如流星赶月,踏屋越瓦,直奔城外。史思温目力惊人,隐约见到这人生像是宫天抚,胸中热血澎湃奔腾起来,放步便追。他的轻功自然比不上宫天抚,但远远吊住尚非难事,到了君山,他赶上去时,已见宫天抚和一人激斗。他展开身形,在君山周围搜索一遍,不由得大为失望,原来他认为朱玲和上官兰一定会在附近,但搜索后却不见芳踪,这叫他焉得不失望。
及至宫天抚和那罗刹夫人惊心动魄地打完,史思温匿伏在下面,见到宫天抚的暗器出手,似乎幻出五彩光晕,甚是惹眼,正想不起这桩暗器是什么东西。却见罗刹夫人不顾而去。心中为之诧异不止,便飞跃下来,向那五彩光晕飞落之处寻觅。
原来那寒星冷玉大异世间凡物,越是在近处,越看不出宝光来。史思温身在十丈之外,反而看见五彩光晕,流转变幻。这时因他已知寒星坠落之处,故而容易,便捡拾起来。入手一片冰凉,熨过心头,将心中须优都熨得平平贴贴。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史思温为之一震,瞠目无语。正在呆立之时,一缕箫声破空而起。
史思温迅疾地转身回顾,只见那冷傲迫人的美书生宫天抚站在两丈远处。
宫天抚去而复转,乃因上官兰的寒星冷玉,自己当作暗器打出,料那罗刹夫人不会久待,是以回来捡拾。哪知到时见到史思温呆呆仁立。他却不知史思温已经拾取了那枚寒星冷玉。便用箫声将他惊动。他冷笑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史思温见到他,气往上冲,词色不善地回答道:“你问来作甚?昨天我师父让你一步,你别以为我师父怕你。”
宫天抚仰天长笑一声,扬箫指着他道:“你师父这一笔帐,日后总得清结。”
史思温飕地掣出长剑,倔强地道:“你现在结算一下也可以。”
“不行,宫某非找到你师父,一较高下不可。”
史思温听他口气,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怒不可遏。跃到他身前,戟指道:“我史思温先不服气你,除非你能赢得我手中剑。”这句话可是口不对心,因为他早先已见到宫天抚的精妙武功,的确在他之上。
宫天抚忽然一阵烦躁,骂道:“你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先要了你的命,不愁石轩中不出头。”
史思温将寒星冷玉放在囊中,脑中突然浮起上官兰的婷婷倩影,想起一事,朗声喝道:
“宫天抚你能伤我性命,只能怨史某学艺不精,死而无怨。但史某赢了你时,却又如何?”
原来史思温为人外表长得淳厚老实,内里却甚是聪明,他明知自己不大有机会可赢对手。假如侥幸赢了。其势也难伤害对方性命,故此脑筋一转,决定话先说在头里,以宫天抚那么孤傲的人,如若败了,一定会遵守诺言。
宫天抚冷诮而笑道:“史思温你是痴人说梦,你自己说吧,宫某无不应允。”
史思温手指摸摸囊中那枚寒星冷玉,大声道:“如果我赢了你,今后你不得再见到上官兰。”那石轩中一代大侠,史思温是他唯一传徒,性格上也甚相似,既不占人便宜,也不肯自轻自贱。史思温认定宫天抚绝不是师父对手,故此不肯说出不准找他师父麻烦的话,为的是宫天抚与魔剑郑敖大有不同处,那便是宫天抚与师父另有爱情上的纠纷。
宫天抚征一下,但随即冷笑道:“好,宫某自问不会输你。但退一步而言,纵然输了,兰儿已说过托迹空门,亦毋劳我分心照顾。”
史思温脑中轰一声,心神散乱。宫天抚何等人也,立刻看出来,心想这一对青年男女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他骄傲异常,明知自己今宵如若再战,最多使出五成功夫,就不至吃亏。
换了别人,一定乘隙动手。但他宁死也不肯这样做!横箫等他恢复常态。
史思温仅仅片刻工夫,便收摄住心神。这可是囊中那枚寒星冷玉之功,否则以他这等至情至性的人,绝不能在这么短促时间内收摄住心神。
宫天抚冷冷道:“你可以动手了么?如需时间,宫某尚可稍候。”
史思温征了一怔,付道:“她确是师父的情仇,但却非无耻之辈,不肯占一点儿便宜。
这一点儿却令人钦佩。”口中应道:“不劳久候,请吧。”言罢长剑斜举,摆开门户。
宫天抚也一谦让,青玉箫一招“日月无光”,点向史思温双肩井穴。史思温见他出手神奇,箫招豪迈,威胁的部位甚广。不敢用最耗真力的大周天神剑招架,一径使出崆峒派昔年领袖武林失传的伏魔剑法,剑光如山涌起,大开大阖,攻守兼备。
他这一着的确击中对方要害。只因宫天抚一昼夜焦思伤神,复又经过一番苦战,功力大减,目下只堪速战速决。假如史思温使出大周天神剑,则凭宫天抚的博杂精奇,出手全是天下各名山大派的绝招,很可能蹈隙伺虚,赢了史思温,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史思温这一套伏魔剑法,乃是天下剑法之冠,进攻时或是雷霆万钧,大开大阖。或如春蚕吐丝,强腻绵密。既不知其始,亦不知所终。守时如金汤城池,千军万马,难越雷池。史思温已得精要,施展开来,可补功力不足。宫天抚纵然全身功力俱在,亦难在一两百招之内取胜。
数招之后,剑箫相交。史思温精神陡长,想道:“他怎的功力大弱,只和我在伯仲之间,非刚才那种威势。”心在忖思,但手中长剑却不含糊,直如神龙出海,腾啸九霄。二十余招之后,宫天抚心力交瘁,他天资过人,聪明无比。见势不佳,倏然清啸一声,使个败式,夺路便走。史思温呆了半晌,竟不晓得乘胜追击。
宫天抚越野而去,忽地又长啸一声,如凤哕九天,清越异常。但啸声中又隐隐含有沉哀味道,似是英雄落拓,悲怀难伸。又如床头金尽,壮士无颜。
史思温怔了一会儿,沿着君山山麓,飞驰而去。找到阮均,登舟直奔天鹤真人隐居的小桃源。
丹房中已点上一盏玻璃灯,天鹤真人兀自与石轩中谈论不休。史思温和阮均俱不敢休息,在丹房外侍立到天明。忽听天鹤真人唤道:“史思温和均儿进来。”
两人如命入房,只见天鹤真人这间丹房中。四壁俱是书架,放满了各种经典秘籍。靠窗处一张云床,床前一座青石护鼎。天鹤真人盘膝坐在云床左首,石轩中则坐在右首。两人俱都精神奕奕,不似剧谈通宵光景。
两人上前拜见过,各自恃立一侧。天鹤真人微笑道:“史思温此子恭谨诚敬,发自天性,日后必定尽传崆峒心法,光大门户,轩中你有此传人,大堪告慰。”原来这天鹤真人在玄门中辈份甚尊,年逾九旬,昔年曾与崆峒的涵玉真人数面之缘,是以细论起来,实比石轩中高上两辈。
石轩中谦然笑道:“务请老前辈不吝教诲。”
史思温见他们话头稍住,便乘机将在君山遇到宫天抚之事禀告师父。
石轩中听罢诧道:“那厮竟会输在你剑下么,他的武功造诣,连我也不敢轻易言胜呢,这就奇怪了。”
史思温又禀道:“大概他与那罗刹夫人剧战一番,内力消耗过甚,也未可知。他的招数,几乎天下各名山大派的绝招,都尽学一身。弟子本来也抱着决一死战之心,哪知二十余招后,他便自动撤走。”
天鹤真人那么深具涵养之人,这刻也不禁噫一声,出言询问那宫天抚的相貌与及武功上细节。石轩中等史思温答完,才问道:“老仙可知此人来历么?”
天鹤真人微微一笑,道:“此人大有来历,但贫道却拿不定是不是他,还待时间揭晓。
暂时贫道未能奉告,日后轩中你如遇上他,务请看贫道薄面,勿伤他性命。”
石轩中听天鹤真人如此说法,只好暂时抱着个闷葫芦。他为人毫不自大骄傲,因此明知宫天抚和他真干起来的话,宫天抚多半没有取胜的机会,但他却恭容答道:“在下自当听从老仙长吩咐,但姓宫的武功之道,胸罗万机,学究天人,在下不敢自矜。”
天鹤真人赞道:“轩中你胸襟冲虚,温谦自牧。贫道敢信你不久终必能领袖武林,承继崆峒前辈真人于武学上的宝座,鬼母云乎哉。”他歇了一下,继续道:“贫道非是当面捧你,须知武功之道,深不可测。妄自矜夸者,纵有绝世天资,也将有所限量。唯有谦虚勤学,方能登堂入室,臻于绝顶。”
丹房内其余的三人,都凝神静听老道长的话。
“昔年鬼母冷婀尚未艺成,玄阴门出了木灵子这位奇才,悟道玄阴真经,但以身非纯阴之质,故此仍不能登峰造极。其时崆峒人才凋零,你师祖涵玉真人意见不合,涵碧真人离开崆峒,于是数年来崆峒领袖武林的宝座,拱手让于天下英雄,另行逐鹿。各正派中高手因俱有渊源,不致争夺虚名,自相残杀。但邪派屡出能人,木灵子固然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四隅八荒,尚有不少异人。如星宿海独创大阴掌力的青竹老祖,即是方今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怪的师父,交趾国散花神婆阮美玉、小东极罗刹夫人、阴山苦海双妖、南疆鸳鸯臂莫予雄、康部金沙勇士邦达等等,尚有中原诸妖如泰山一枭王格,三手人熊庄适、万里飞虹尉迟跋。
铁扁担邓长白等……”
阮均一听到铁扁担三个字,浑身一震,张口想问,但终于不敢失礼出声。
天鹤真人诈作不知,继续畅论昔年天下形势,道:“这些邪派能手们,虽然彼此间或是毫无渊源,从不相识,甚且结有宿怨,势如水火。但自从崆峒声威大落之后,都跃跃思动,意欲割据天下,恣欲肆虐。但自古正邪难以并立,他们这些邪派高手们亦深谙此理,故此由一个最能言善辩的祸魁赛苏秦张斯,到处游说邀约。这厮的意思本想建立一个邪派组织成的王国,游说结果,大家都同意在八月中秋共赴中州洛阳,讨论此事。并推举龙头,代表大家出面向各派挑战。”
石轩中见他话头微顿,便问道:“那赛苏秦张斯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
天鹤真人微笑道:“你问得好。这厮真是一个祸胎,他除了本身得到实际的利益,诸如不少无价之宝,以及因与所有邪派能手都有交情,走遍天下俱有人保护的好处外,他还留下一记绝招,令我等至今尚有惶惑。近日来贫道每夜仰观天象,昔年赛苏秦张斯留下的祸胎,只怕就要爆发呢!”
石轩中实在急于知道这个祸胎是什么,不禁问道:“老仙长可能踢告在下,这祸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天鹤真人面上敛去笑容,道:“贫道昔年因愧见天下高人,故此隐居于此垂五十载。这五十多年来,除了个人苦修之外,并无丝毫贡献。昨日游湖,主要目的还是想遇上你,告你当年武林情形。你身为侠义中人,日后若果会遇事留心,于此事必有神益,贫道岂能不告诉你。”
石轩中如入云里雾中,茫然摸不着头绪。侍立在一旁的史思温和阮均,看来比石轩中更糊涂,都瞪大眼睛,凝定在天鹤真人面上。
老道长仍然壮容道:“贫道先从距今一甲子的八月中秋洛阳之会说起。其时赛苏秦张斯任务已毕,功成身退,这一场洛阳之会,并不露面。那些邪派能手们事前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