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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野豺吕声但听的满肚子怒气,却又无处可泄,气哼哼托着那只狮子,走开一旁。
那家人叩头如捣蒜,道:“神仙娘娘饶命,待小的据实禀告。岳少爷已送到县城里上学,的确不在这儿……”
朱玲哦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现在烦你请他母亲出来一下好么?”
那家人双腿酸软地缩人屋去。良久,只见另外一个面目精明的家人出来。他早已瞧见站在那厢的独臂野豺目声,犹自凶神恶煞地单手托着那只石狮。这时不敢看他,躬身向朱玲道:“禀告姑娘,我家大小姐身子欠安,故此未能起来迎迓大驾。如果姑娘有什么事,便请吩咐小的,自当转告。”
朱玲相信了,冁然一笑,道:“那就算了,没有什么事啦!”回转身躯,刚刚下了石阶,耳中听到大门关闭之声。心中突然一动,忖道:“若果岳小雷好好外出求学早先那家人何以不立刻说出来?我想其中恐怕还有别故,是以他母亲也不敢出来。”念头一转,立刻道:“吕声先把他们家的大门砸开,然后立刻跟我走。”说完之后,头也不回,飘身向回路走去。
独臂野豺吕声一身力气,亟待发泄。当下洪声而应,蹬蹬蹬走上石阶,运足力气,大喝一声,独臂向前推去。那只顾大的石狮,挟着悠悠风声直砸大门,哪怕没有数千斤之力。
晃眼间石狮大门相触,轰隆隆大响连声,那两扇五寸厚的坚实木门,一齐倒下。
独臂野豺吕声大感畅快,仰天大叫一声,宛如深山豺狼,对月长嗥,声音难听刺耳无比。门内惊慌尖叫之声传将出来,他也不加理会,掉头扬长而去。
朱玲出到村外,便在一座凉亭坐下。独臂野豺吕声不敢多言,站在亭外侍候。
一忽儿工夫,他们这件惊人的举动,已传遍整座许村。附近的屋子全都窗户半启,窗后挤满了人头,遥遥暗窥这两个奇怪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吕声又沉不住气,问道:“姑娘,你在等候岳少爷么?”
她轻松地摇摇头,道:“不,等他母亲。刚才那家人说她染病不能起床,但再等一会儿她一定会抱恙来见我。”
吕声不再做声,他既知道那一家为了怕他们再去,这回说不定要杀人放火。故此那岳少爷的母亲,一定会硬着头皮出见。但他却不知道为何要见到他的母亲才肯走,心中迷糊得很。想了一下,猛然醒悟,大声道:“可是他母亲阻止你们相见?”
朱玲点头道:“也许你说得不错,我还不清楚哩!”转眼忽见吕声嗫嚅欲语,便又道:
“你想说什么话?”
他焦躁地摆一下手,道:“算了,没有什么。”
这时只见一中年女人徐徐而来,相隔约一丈左右,犹豫不敢上前,朱玲摆手示意吕声走开,吕声立刻退得远些。那女人好像觉得安心些,便娇滴滴地道:“薄命人林氏拜见姑娘。”
朱玲招手道:“你别害怕,进来,我有话跟你说呢。”她说话时,笑容满面,有如春花吐艳,令人自动泯去戒惧之心。
那岳家未亡人林氏袅袅上亭,道:“未知姑娘要见薄命人,有何见示?”
朱玲暗想这个女人姿色不俗,谈吐甚雅。却如斯薄命,早丧丈夫,不觉生出同情之心。
柔声道:“我此来本无恶意。不知当日岳小雷回家后,有没有告诉你在路上遇难的详情?”
林氏啊了一声道:“姑娘可就是救小犬一命的大恩人玲姑娘么?唉,我这薄命人真该死……”
独臂野豺吕声忍耐不住,大踏步走过来,问道:“你的公子多大年纪了?”林氏骇怕地望着他,赶快道:“小犬今年才十四岁。”
独臂野豺吕声呵呵大笑,退开一旁。现在他方知道朱玲一直故弄玄虚,逗得他们妒心难忍。岳小雷的母亲林氏见他笑得奇突,不知是何缘故,更加惊慌,以为他是个疯子。
“岳大嫂你别理他,告诉我岳小雷近况可好么?”
“托玲姑娘的洪福,他壮实得很。未亡人曾经再三叮咛他,日后长大了,绝不可忘记玲姑姑救命大恩。”
朱玲取出那串翠玉项链,放在她手中,道:“我知道你的境遇,有难以告人之苦。我们大家都是可怜人,你千万不要见外,把这戋戋之物收下,设法变作银子,你们母子便有得化用。”
林氏为之呆住,呆了一刻,便递回给朱玲,不肯接受。但朱玲当然不肯收回。“未亡人实有苦衷,愧受玲姑娘厚赠。这串项链,无论如何不敢生受。”朱玲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受之有愧?立刻问道:“小雷在城里什么地方?”
“未亡人也不知道。”她凄然答道:“是家父命人送他到城里上学的。”
朱玲不解地耸耸肩,请她回去。等她走远之后,才对吕声道:“真奇怪,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舍得不明不白地送到城里去呢?”
吕声哪里关心岳小雷,便插嘴道:“这是人家之事,咱们管得着么?”
朱玲俏眼一瞬,射出不悦光芒。吕声登时着慌,忙道:“姑娘别生气,小人去替你打听出来如何?”
“你如何打听去?”
“小人自有办法,文的不成,使用武的,总之问得出来便是。”
朱玲摇头道:“人家又没惹我们,而且我们和岳小雷又搭不上关系,凭什么这样对付人家?除非你是个疯子,才说得通。”
吕声色然而喜,道:“有了,总之你不要管,小人去办妥回来就是。”眼看朱玲犹疑地点点头,便放腿直往村中跑去。一入了村子,手中已捏住十数颗蚕豆般的山石,大叫大喊道:“我是玉皇大帝使者,特来降灾许村。呔,小子站住。”随着喝声,手指虚虚向一个转身欲逃的村人一指,那人便如泥雕木塑般水立不动。
“呔,小子你也站住。”
另一个正欲拔腿而逃的村妇,恰如刚才那人一样,动也不能再动。
独臂野豺吕声的嗓门甚大,口中胡说八道,满村子乱跑。顷刻之间,已有十余人被他暗中用米粒打穴手法,远远便打住穴道,钉在地上,动也不动。整个许村都为之鬼哭神号,鸡飞狗走。
不一会儿,全村都知道刚才砸掉本村首富林老员外大门的人乃是疯子。大家都慌不迭地关闭大门,但又忍不住要从窗缝中窥看。
吕声兜回来,一手抓起木立地上之人,大叫道:“吾神要把姓岳的人都弄死。”叫着随手一扔,那人直飞出寻丈,叭哒一声掉在地上,却忽然能够动弹,撒腿就跑。他如法炮制,片刻工夫,便把所有钉立地上的人一一掷得活转过来。这些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腿,全都赶紧跑回家去。
吕声直奔林员外宅,一径冲进去,抓住一个老仆,瞪眼问道:“你是姓岳的?吾神奉旨取你的狗命。”
那老仆吃他单臂举在半空,骇得魂不附体,极力哀叫道:“小的姓林,不姓岳。那姓岳的已到城里去,不在这儿。”
“你敢欺蒙吾神,姓岳的分明在这儿。”
“不,不,大神饶命。姓岳的就在西城门右边的一家铁铺做学徒。”
独臂野豺吕声哈哈一笑,随手把他放在地上,返身奔出林宅。
朱玲得他报告之后,秀眉深锁,道:“真怪,难道竟有如此忍心的母亲?我得伸手管管这件闲事。”当下上马直奔阳新城。入了西门,便是一条街道,果然听到了叮叮当当打铁之声。
她策马向左边走去,大约走了二十家店铺,果见一间铁铺。铺内有四个人,正在锤铁。
其中一个执锤的少年,正是岳小雷。只见他上身赤膊,一身污垢。铁锤下处,火星溅飞。而他的汗珠,也随着剧烈的动作而流滴下来。
朱玲心中一阵惨然,叫道:“岳小雷,且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她的声音虽小,但那震耳欲聋的打铁声,却掩盖不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岳小雷耳中。岳小雷怔一下,放下铁锤。旁边用钳子钳住那块炽红铁器的师父粗声骂道:“操你娘的,可是找死么?”
朱玲听到这等粗话,饶她一生纵横湖海,却也不禁面红耳赤。
吕声大怒,一飘身飞入铺内,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夹脸掴去,把那师父刮个大耳光,直撞到墙上去。他道:“小雷出去,姑娘有话说呢!”岳小雷定睛望着朱玲。蓦地跳出店去,叫道:“啊,玲姑姑你真个来了,可想死我啦!”
朱玲把他带到一间饭馆,在楼上拣个雅座,叫了菜肴,然后开始问他。岳小雷起初露出不想说的样子,但终于被朱玲温柔的眼光迫得说出来。
他道:“我被官府送回家后,外祖父没说什么,但舅舅们都骂我没出息,性情太野,才会被恶人诱拐。我母亲只能含泪私下安慰我。过了两日,外祖父大舅父告诉我说,我父亲生前,因家境贫苦,故此向外家借了不少银两。他说目下我岳家贫寒,绝无力偿还。但我已长得相当大了,老是坐食,也不太好。当时我十分激动,大声我说父亲欠他们多少钱,我都将会还清。大舅父笑一笑说,肯不肯代父还债,随便我决定。但目下最好找个事干干。他又说我力气够大,可以做粗重的工作也不要紧。我立刻央他帮忙,倘若有工资可取,我除了吃饭之外,一概还给他们,直到抵捕为止。这份差事,便是大舅父替我找的……”
朱玲微嗟道:“慢道亲情深似海,有时骨肉不如无。你妈妈怎样说呢?”
“她不知道。”岳小雷傲然道:“大舅父说她若知道我辛辛苦苦出来做工,一定十分伤心,吩咐我最好别说,假装出来入学读书。”
朱玲哼了一声,睁眼道:“真可恶,欺蒙无知小孩,这些人良心安在。”
“这是我自己肯的,玲姑姑。”
“哼,你欠他家的债,什么时候才还得清,算起来怕要一辈子吧!”
岳小雷低头道:“我不知道,大概他们不会骗我吧?”
朱玲忽然被他的赤子之心所感动。孩子天真的心版,原是一片光明洁白,没有奸诈,也不防范。但随着岁月流逝,钉子碰得多了,便也就被社会熏染得失去了天真。她觉得不忍立刻叫他知道太多的人间丑恶,于是道:“好吧,我们暂时不谈这个,先好好吃一顿,然后我再想办法安置你。”
岳小雷身体本就壮健,近日又是苦挨打铁卖力气的生涯,可怜他还没一天吃得足够。此时但见佳肴满席,食欲大动,便狼吞虎咽起来。这等吃相,只看得那心肠日渐软弱的白凤朱玲,鼻子微酸。
直到吃完之后,岳小雷舔着嘴唇定睛看着朱玲,忽然道:“玲姑姑,你真好。长得又那么好看……”朱玲含笑斥道:“你别贫嘴。”岳小雷道:“石大叔呢?你没见着他么?啊,他真是一个大侠,宫大叔好像还比不上他漂亮呢!”她暗中为之一震,但没有表露出来,淡淡道:“我都没有见着他们。”
独臂野豺吕声被魔剑郑敖折辱过,其时郑敖便曾提及石轩中武功天下第一之言,当然他也知道石轩中的威名往事,以及和朱玲曾有瓜葛的传说。虽然知道,但此时听岳小雷提起,心中总不自在。正要询问,朱玲已支他去买两身衣服回来给岳小雷替换,约定在饭馆右邻的一间客栈碰头。
等他去了,朱玲才询问岳小雷关于石轩中的事情。岳小雷一一说了,还提起唐紫琼后来也曾探他之事。朱玲自命近日来已勘破世情,再也不为情字所苦。可是,一听到石轩中的名字,心里怦然而动。及至听到唐紫琼和石轩中见面说话,一股不自在之感,便涌上心头。
吕声买衣服回来,岳小雷便去洗澡更衣。朱玲心绪不安,便着吕声设法把岳小雷的事情办妥。吕声领命去了,直到傍晚时才回到客店来。
这时岳小雷刚刚在房中闭目运行坐功,那是朱玲所教的初步功夫。岳小雷这半个月来不断地练,已甚有成绩。等岳小雷练功完毕,朱玲便对他说,要带他周游天下,长点见识。此事已得他母亲应允。岳小雷本欲回家向母亲辞别,但朱玲诈说身有要事,已来不及。最好等下次再带他回来和母亲晤面。岳小雷十分信任朱玲,当时便答应了。
无情公子张咸等了四五天,真是等得望穿秋水,还不见伊人倩影,等得心烦气操,那村舍主人共是夫妇两人和两个小孩,都因小故而被他全部杀死。朱玲一回来,他大喜过望,但同时又忐忑不已,不知她曾经去会晤了什么人。
朱玲教岳小雷喊他一声张大叔,他哪有心情理会,鼻孔中晤了一声,便问朱玲道:“你上哪儿回来?使人有一日三秋之感。”岳小雷见他派头甚大,小心灵中便不喜欢此人,管自出屋去闭走一番。
独臂野豺吕声抢着道:“公子,她是白凤朱玲姑娘呢!”
无情公子张咸呆了一下,然后道:“啧啧,久闻碧鸡山玄阴教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