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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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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十年来掠疆夺土,独霸一方,天下没有女子拒得了他,何故今夜竟能被她侮辱至此地步!

    他侵占她,他让她痛,他让她再也撇不开他……可她云淡风轻一句话,便让他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他这一生,最辱莫过于此。

    竟不知床第之事,可以惨烈如是!

    这哪里是男与女之间的纵情欲爱,分明是王与王之间不见兵戈的征战!

    这一役,他二人间到底是谁输谁赢,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英欢下床及地,拾起衣物,竟是穿也不穿,便朝殿门走去。

    贺喜猛地直身坐起,望着她的背影,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她伸手拉开门,然后走出去,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沉眉,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身下锦褥,死死捏在掌中。

    冰凉,湿滑,略粘。

    他低头,血色映目。

    外面的夜风扑门而入,令他身上一阵寒。

    贺喜胸口微窒,又看了那门一眼,面色转黑,想也未想便起身追了出去。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二十五

    他一把扯过外袍,随意披上身,飞快地捞起乌靴套直踝间,眼中之火似要烧穿那门。

    将案上干净黑袍一卷,才走了两步,脚下就是一绊。

    他低头去看,两只平头绣鞋散乱在地,赫赤娇滟,金边泛光。

    她竟是赤足而出。

    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弯腰,拾起那鞋,底面相触对合,握于掌中,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夜幕天青,无星,只半盏明月挂在空中,被黑云掩去一角,四下不甚清楚。

    夏夜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火气消了些,人清醒了些。

    他立于殿门外,闭眼,吸气,心中问自己,此时是在做什么。

    却是一片茫然。

    这女人,到底是妖精!

    撩拨他浑身似焚的人是她,惹得他陡生怒气的人是她,羞辱他撇他不顾的人还是她。

    本是怒火中烧不可遏,可看见她衣衫碎落而出的背影,他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有一点空旷,有一点冷,有一点揪心。

    他真的,从未对女子生过如此之情。

    贺喜睁眼,殿角高悬宫灯散出柔和的光,斜斜地照下来,将他的影子在脚下拉得长长的。

    景阳殿外四周远处竟无宫卫,也无人声,叫人心生疑思。

    空留这夜,更显寂寥。

    他下了宫阶,又朝前走几步,心底里那空荡荡的感觉愈加浓洌。

    有紫薇花的香味随着夜风飘过来,淡淡的送入他鼻间,轻掀他脑中早已闭合了的回忆。

    那一夜的紫薇树,那一夜的她……

    贺喜转头,目光沿着景阳殿侧面的殿廊一路望过去,尽头有花有草,其间几株紫薇树高耸着,枝繁叶茂,苍峻挺拔。

    风一过,枝晃叶摇,沙沙作响。

    她在树下站着,背对着他。

    身上绯色纱袍凌乱不堪,轻纱伴风而荡,露出她的腿,她的足。

    她的腿,她的足……

    及踝嫩草掩了玉白之色,碧绯相映,在这夜中格外亮目。

    贺喜看清她,眼皮跳了下,呼吸忽而一重,抬脚急急而去。

    腿似沉非沉,想走快却走不快。

    这一刹而起的焦躁之情,心中却是辨也辨不明。

    他先前,到底是折磨了她,还是折磨了他自己。

    迈上殿廊,一步重似一步,袍子下摆翻飞乱扬,他知他自己衣衫亦是不整,比她好不到哪去。

    她似是察觉到了,肩膀微晃,就要转身。

    他大迈几步,走至她身后,扬手抖开带出来的黑袍,将她裹了进去。

    右手从后环过她的腰,下巴轻抵在她头顶。

    左手一松,掌中握着的绣鞋落至草上,一只压着一只。

    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英欢不动,不开口,身子有些僵。

    贺喜亦没说话,就这么抱着她,头顶有树叶飘下,擦过他的发,落至她肩上。

    花香愈浓。

    怀中女子倔强万分,沉默亦能成刃,一寸寸将他凌迟,溅血折肤。

    他心底千褶相叠,不知如何开口。

    她的身子如此柔软,骨架瘦削,腰枝纤细,他一双胳膊圈过,还留不少空隙。

    高处不胜寒,他于皇位上且觉心疲,何况是她。

    她比旁的女子要瘦上些许,娇乳亦不如旁人丰满,腕骨清晰可见,下巴尖尖。

    他想到那一晚狄风所言,胸口紧了一瞬,胳膊将她圈得更紧,终是开口道:“冷么?”

    她不语,轻轻摇头,发梢摩挲他的脸,微痒。

    他喉间有些干,“狄风说你之前大病,三个月才好。”

    人在邺齐时虽是听闻她大病,却不知会那么严重,更不会想到她能病至咳血。

    她身子有些发颤,试着挣扎一下,可他却紧抱着她,不放手。

    他声音低了些,贴近她耳侧,慢慢道:“可是因为我?”

    英欢心上大震,多日里心底种种,忽然在此刻全部涌出来,眼眶发酸。

    多少个夜晚,人在御案前咳得天昏地暗,念及千里之外的他,是恨也不能,忆也不能,手中奏折沾血,便作朱墨,拾笔勾去。

    那老臣们催婚的折子一摞连一摞,摞摞压心,让她睡不安稳。

    外敌内乱,心力憔悴,他大兵临境,更是让她心如刀割。

    此时被他这般圈在怀中,听着他低沉不戾的话语,她是再也忍不住,身痛心亦痛,痛痛拜他所赐,泪就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贺喜眸光渐黯,她的泪烫痛了他。

    他逼她,是在逼自己,还是在逼谁。

    他与她处心积虑相互算计,到头来谁伤谁不伤,谁痛谁不痛,又如何分得清楚。

    他与她谁都明白,谁都不肯开口。

    因为他不单单是他,她亦不单单是她,有些事能做,有些话却是永不能说。

    谁能背得了先祖遗愿,谁能弃得了身上尊位,谁能放得下掌中江山。

    不见是煎熬,见了亦是煎熬。

    还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天下大乱五国举兵,千军万马奔列沙场,多少人死去多少人伤,才成全了他与她的这一次相见。

    这一夜,似凝血盛宴,奢华,却凄零。

    往后还能几回求。几回得。几回这般任性。

    家国万民,何人能够许得了他与她之间的这段情。

    若想光明正大与之相伴,除非邺齐吞了邰涗,抑或邰涗吞了邺齐,败国降主,方能长留身侧。

    若想两国从此世世缔盟,除非他与她再无瓜葛再无牵挂,事从国出,方能合力扫群雄,裂土分疆共享其利。

    世间再无比这更讽刺的事,再无比这更荒谬的情。

    风愈大,夜愈冷,树愈响。

    他应当放手,可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他低头,见她莲足被草划出红痕,模样竟似民家尚未长大的幼女,不知深浅分寸,只顾贪玩。

    他心中层层阴骘瞬时尽祛,低低笑出一声来。

    英欢侧过头,不知他为何而笑,如此突兀,挑眉看他,不语。

    贺喜见她脸颊微红,一双眼睁得大大,心中不由一动。

    他抱着她的手松了松,唇飞快地沾了一下她的额头,低笑道:“你亦是过于任性了。”

    天子之身,半夜离殿而出,衣衫不整,足不履鞋,长发未绾……

    是在气头上,是在对他发怒。

    她此时这样,全天下也只他一人能见。

    英欢绞眉,心中对他怨气仍存,听了他这话,不由更恼,正待发作时,却见他忽然弯身下来。

    他拾起草上绣鞋,一只握在左掌,一只搁在膝上。

    他垂眼,用手掸了掸绣面上沾了的尘。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右足踝处。

    然后他抬起她的足,慢慢替她将鞋穿上。

    英欢看着他,看着他,身子越来越僵,心口越来越热,手在发抖,心在狂跳。

    他放下她的脚,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子幽深黯邃。

    她想开口,可他却又低头,去握她左足。

    心口似被热水烫过,疼,却不真实。

    他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性子,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她统统清楚,她统统明白。

    他怎么可能为她而做这种事情……

    月光斜落,他的面庞陡峭锋刃,神色如常,动作温缓。

    她的身子一软,胸口梗窒,“你……”

    他的狠他的心机他的手段,她全都受得了。

    却独独受不得他的这般温柔。

    这般温柔的他。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二十六

    贺喜牵住她的手指,直起身子,下巴一抬,看向她身后,“小的时候,母妃身子柔弱,一次大病之后腿脚浮肿,多日不消。每日起卧,都是父皇亲手替她着履袜。后来正遇郊祭大典,乌舄太硬,母妃穿不进,痛得直掉泪。父皇命人奉软缎绣鞋来,为了母妃独破祖制,惹恼了皇祖母,亦让一干朝臣们心生嫌怨。”

    英欢望着他,只觉他的掌心有些凉。

    他低头,再看她时,眼神清亮,“那时不知父皇何故如此,只记得母妃日日笑颜如花,她笑父皇便笑,可到了最后,竟连那笑都再也见不到。”

    英欢抿唇,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些。

    邺齐宫中旧事,她在邰涗也有所耳闻,当年的华妃艳动天下,能得如此殊宠,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佳人早逝,那宫闱秘事究竟如何,又有谁能知道。

    贺喜扣进她指间,与她掌心相抵,另一只手将她勾进怀中,“看见你这双鞋,就想起当年的事了。”

    声音低沉,话中透着些许寂寥落寞。

    他胸膛硬硬,单袍之下空空如许,心跳的声音震着她的耳。

    她长睫垂下来,迟疑了一刹,还是抬手,环上他的腰。

    想来,他平常再刚硬再狠毒,心底里也会存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之事罢……

    只是多情最是累赘,她与他做惯了无情之人,真待触及真心之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远远的殿廊上,忽地响了一下,东西跌地的声音。

    英欢微怔,就要转身去看,却被贺喜压在怀中,动不得。

    感到身上锦袍被他的手拉得紧了些,听见他冷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何人?”

    双膝跪地的声音,闷闷的一声。

    有怯懦的女子声音自后面传来,“陛下恕罪,奴婢只是刚巧经过……”

    带着哭腔。

    英欢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这声音。

    是先前垂拱殿摆宴时,陪侍贺喜的那个侍女。

    她推开贺喜,转过身,就见远处殿廊上跪着那女子,身子微微颤抖着,头压得极低不敢抬,灯笼伏在脚边,想来是她先前掉在地上的。

    是看见了她与他,所以吓成这样的么?

    邰涗皇帝,邺齐大将,深更半夜,衣衫不整,于殿外树下搂搂抱抱。

    也对,被人撞见了才是正理儿。

    英欢低眉去瞧她,轻唤一声,“过来。”

    那侍女跪在地上不敢动,哭腔愈重,“陛下……”

    贺喜抬手,将英欢散乱的长发轻轻一拢,然后侧过头来,眸子黑沉沉,开口问那人道:“这么晚,来此处作什么?“

    侍女听见他的声音,头稍稍一抬,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了头,咬唇不语。

    英欢见此情形,心中豁明,随即怒气勃然而起,“留命不留舌,留舌不留命,你自己选。”

    那侍女吓得手脚俱颤,头一下下地磕至地上,口中连连道:“陛下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陛下饶过奴婢这一回……”

    英欢更气,正欲开口时却被贺喜拉住,就见他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对那侍女道:“滚。”

    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叫人心生寒意。

    那侍女想不及太多,哭得气都上不来,又磕了几个头,便起身拾了灯笼,一路退了下去。

    贺喜回身,一下就对上英欢冷冰冰的目光。

    她冷笑,“这儿倒成了你说的算了。”

    他去握她的手,却被她一下甩开,脸撇至一侧,不再看他。

    贺喜低笑道,“不过一个小小宫人,如若想除了,待天亮了吩咐下去就是,何必亲自与她说那些。”

    英欢不语,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

    贺喜停了停,忽然抬手轻捏她尖尖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你在吃味儿?”

    英欢脸色一变,一掌拍掉他的手,被他戳中心中所想,不由更加恼怒,开口欲言,可看着他似笑非笑那张脸,就怎么都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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