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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他背上狰狞之疤,她便心如刀绞。
她唇微颤。不敢眨眼。怕一动就要流泪,他恨她夺她逐州。她自然知道,她怎能不知!
他看着她,唇死抿着,也不再开口。
本是不愿对她说的。
本是不愿让她知道,他对她用情到底有多深。
奈何被她怨气十足的话一逼,他便再也忍不住,心底长久以来所藏之言就那样脱口而出。
当日于南岵境内,身负重伤,逐州失守,寿州难破,兼又闻她大婚之讯,他未发疯便已是幸事!
那时瞬间心起杀意,想要速败南岵而转攻邰,以作她大婚之礼。
可困于寿州城下时,重伤于阳州军前时,心中所念所想之人却只是她,才知终是不忍伤她分毫。
因是身伤心裂率军归京,却未对邰动一指之念。
知她心狠手辣,如若真想要二国弃前嫌缔盟好,非姻亲之故不足以令她收矢避弓,不再在他身后放冷箭。
之所以迫她御驾亲送康宪公主,不过是为了见她一眼。
东江浮桁之上,寒风烈雪之间,他远远望着她地金辂,却见不到她的人,当时心中滚血及喉,几欲动手破邰仪仗而逼她出来相见。
而她出辂的那一刹,他心中沸血满腔,恨不能上前拥她入怀,却只能做冰仞无方之色,只留寡漠无情之举。
将她搁在心中,任是折磨任是痛,他甘愿认了。
十年间他的狠毒伤她太多,她如若要报种种之怨那他便来之俱受。
只愿她心中能有他。
留她在行宫之中,却不敢见她,酒醉三分之时只敢一人去那紫薇树下,同自己手谈。
却没料到她能寻来,能对他说,她想他。
才知到底不是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才知她心中或多或少,有他之位。
华池中她流泪道出大婚之因,他惊诧之余……竟是欣喜若狂!
原来她大婚亦是有苦难言,而非是心存旁地男子。
恨不能好生将她呵护疼爱。可却仍是因梁州一事,口不择言伤了她。
纵是情深浓至此,他与她之间还是隔了天下江山,他再让,让不过手中之权身下高位。
她看着他那利唇之线。不由仰头去吻他,“当初叫狄风夺你逐州,是气你霸道相迫。”
他身子仍是僵着,眼微垂,看着她。
她从他臂下探手至他身后,轻摸他背上之疤,轻声道:“若不悬出梁州以诱,众军将士又怎能急攻利战。”
他皱眉。这话他自然明白。
邰邺齐二国之军,谁先攻近,梁州便是谁地——
此举自是能激起军士之气,迫引诸将为夺头赏而率兵强攻疾进,破城之速自是要快上许多。
只不过……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冒着将梁州输与她地风险,而许她此事!
她见他不语,抬手去抚他僵直的嘴角,低叹一声,道:“倘若狄风之部先近梁州。我命他攻城而不入,梁州一城,我不与你相争。”
他闻言陡然扬眉,眼中尽是不信之色。“你……她不避他目光,直直相对道:“君无戏言。”
他先前之言震摄她心,才知他到底是对她真心相待的……
所以她真的愿退,因他口中之言而退,因他身上之伤而退,因他心中之情而退。
让他梁州。
退已至此,再退却也不能,如若他还是不应。那她纵是推拒此怀亦不能看他独占南岵京北诸州。
便是拼死也要与他一争高低。
她看着他,眼中浅波微漾,只盼他能应了。
谁知他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心中一沉,眉尖蹙起,手自他唇边收回来……
耳边却响起他稳稳的低声,“邺齐大军由不得你这般小看。既是悬梁州以嘉将士之勇。那便看看究竟谁能取了梁州!”
她怔怔地看着他眸间星火。隔了良久,才恍然一笑。想也未想便偎入他怀中,“如此甚好。”
他拥着她,垂头轻轻吻她,将她鬓发拨至耳后,又去逗弄她小巧晶玉般地耳珠儿。
能得她心诚退让之言,便够了。
难得一回她真地明白了他的心,而他也真的不再对她心存芥蒂。
相争相斗整十年,相识相知近二年。
十二年间他二人没有一回不互相伤害、让对方痛让对方苦,可却只有此夜此刻,二人心心相对,再无嫌怨之情。
头一回愿真地携手共进。
头一回愿听信对方之言。
头一回,看着对方的眼,心中不再想要如何伤害彼此。
他手指滚烫,目光似火,见她嫩白耳珠儿愈变愈红,忍不住便要低头去亲她。
她闪躲着,埋头在他胸前闷笑,捶着他道:“莫要闹……”手滑下去时碰着了他,她一颤,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怎么又……”
咬了唇,说不下去,脸却是更红。
他眸色深深,沉望着她,嘴角微扬,“天赋异禀。”
她脸上大窘,狠掐他一把,“当真不要脸。”随即就要朝边上躲,不叫他再碰她。
他扯着她的手腕不松,声音更沉,“你不要?”
她使劲挣扎,眸中水光映着他眼里之火,脸红着道:“我……今夜再受不得你折腾了。”
他掌力重了一分,看她半晌,忽而松了手,在她额上印了个浅吻,哑声道:“你不想,就算了。”
这番温柔地语气,这般柔和地目光,就连他脸上平常那些细碎棱角此时也都收了起来,只留无边溺人怜惜之情。
她心跳得似要扑出来,对着这样的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心直冒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只想将此时地他永远印于心间。
他轻笑,撇开目光,起身下榻。
紧实的背,精瘦的腰,长而结实的腿,于烛火下骨硬分明,更显俊挺。
她眼睫一颤,心口阵阵热起来,不敢再看,半撑起身子,问他道:“去哪里?”
他停一下,回头看着她,眉峰轻挑,“灭火。”
她一下侧过脸,手绞锦褥,不再理他,待他走至屏风那头,才又悄悄抬眼去看。
见他撑于铜洗旁,将水往身下撩。
脸上噌地一下又着起了火,他说灭火……竟真是去灭火。
待他回来时,手上已多了块软帕,帕已被水浸湿,一路来一路在滴水。
她往榻内墙侧让了让,脸上烟雾蒸人。
他低眼看她,而后伸手握住她的足踝,将她往外拉过些,低笑道:“既是没力气去洗,总得擦擦再睡。”
她手撑于身后,咬着唇,由着他将那湿帕按上她的腿,慢慢移上来。
冰凉地水意浸染肌肤,令她起了一阵战栗。
他眉峰轻动,仔细擦净她身下,挪下去,帕边撩过她膝盖内侧,引得她抖了一下。
她低吟一声,想要收腿,却被他拽着不让动。
他望着她,眼带笑意,伸手在她膝后飞快一按,又换来她的轻颤,这才猛地俯身贴近她道:“怎地是此处,倒真同旁人不一样。”
说着,又是一按。
她咬唇,伸腿踹他,恼道:“畜生。”
他眼底渐黑,“这天下也就只你一人敢这样对我。”欺近她,手撑在她身后,唇压至她颈侧,舌尖探出,扫过她泛红之肤。
她欲躲,抬手去推他,可才一动,就觉颈间一阵凉。
低眼去看,一块辨不出形状的黑亮之石垂在她胸前,于烛光下隐隐可见其上九龙之迹。
再抬眼,恰触上他黯闪双眸,听他低声道:“可这天下也就只你一人,配得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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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十一
石片冰滑沁肤,垂在她乳间,其上细金链子一路盘绕至她颈后,耀墨之色衬着她雪中泛粉的肌肤,格外灼人眼眸。
她抬手,抚上石片。
细滑之感腻人,墨色均匀无瑕,细碎金色纹路隐于其间,成九龙之印,俨然一派天成之迹。
此物一沾上她身,便紧紧伏贴于她胸前,仿若只属于她,旁人再也拿不开,再也取不下。
她指捏石片,于手中握了半晌,待它渐起暖意,才松手任它再滑至身上,而后抬头看他,眉尾微扬,“这是何物?”
九龙之案,天子之征。
辨不出此石为何,却能看得出此物定是弥足珍贵。
冲他的性子,又怎会随便行事。
他大掌伸过来,将她散落在胸前的发尽数拂至身后,长指沿着那石片外侧在她胸前描绘许久,才又去握住她的手,低笑道:“今夜想宠你一番,可除却此物,竟也没旁的可以送你。”
她怔然,看着他微翘的唇角,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慢慢将她揽进怀,温热的胸膛暖着她,唇贴于她耳边,缓声道:“破寿州城时得了此物的,当时人人都说这是祥瑞之兆。”
她长睫微眨,这才回过神,不禁低低一笑,“臣子们的媚上之言,你也能信。”
他薄唇一咧,将她搂紧了些,“你当这是下面人为了讨好我才送上来的?……此物是我亲手所得。在寿州城中宗祠里寻见的。”
她扬头,额发擦过他地下巴,引得他低头来寻她的唇,她眼中亮亮,缠上他的身子。他来吻,半晌才推开他,轻声道:“如此看来,此物倒是得之不易。你不留在身边,送与我有何用。”
他大掌一下下抚弄着她的腰背,眸深似渊,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此物与你甚配。”
手又移过来。勾了那金链轻捻一番,再去揉搓她胸前红果,夹了石片轻轻划她。
她软在他怀中,禁不起他这温柔的挑弄,眼里又腾起水雾。
他手边动,边压下来,哑声道:“次次都不见你身上着饰,与旁地女子太不同。”
长指微微一搓,逗她出声,又继续道:“可寻常女子所爱。你又如何能看得上眼。”
想要宠她,想要她笑,可却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开怀。
位尊似她,世间之物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纵是稀世奇珍她也不见得稀罕。
只是这石片……
是他血战破城之利,其上天子之案亦能表明他的心迹。
头一回亲手送东西给女子。
不善言辞以达意,只望她能明白他的心。
她抬手勾上他的脖子,眼角扬笑,吻他一下,又吻他一下,唇边盈涡,却是不开口。
头一回有男子送她东西。
她身负一国之贵。要什么没有,旁人谁能讨得了她的欢
可这石片……
却是他征伐俘降所得,又兼弥足珍贵,世间罕见。
其上九龙天成之迹,非他不能得,非她不能有。
依在他身前。心底里的花一朵朵地绽出来。艳遍心房。
铮骨傲然似他,竟也愿将这一物送与她。
帝像之下。缠绵之情悠悠尽现。
此物所含之义又何得他一一开口道出,她心中自是明白。
见他以天子之物赠她,不闻他劝顺弃国之言,才知他终是肯平眼看她,不再视她为可收降之女子。
只愿比肩齐进。
纵是不能相守,又如何。
她的手顺着他的脸一路滑下,按在他胸前,抿唇轻笑,“你送我此物,我却没什么好送你。”
他低声笑出来,侧身伸手去捻熄了榻旁案上之烛,复又压她于榻,扯过缎面锦被盖上二人身子,翻身将她紧紧搂于胸口,却未再言。
十二年才得今夜一场盎然春情。
此刻他心已足,再求不得旁地。
能看见她笑,知道她明白了他的心,便够了。
她安静地枕在他胸前,听着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手在他身上浅划,偶尔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未阖眼,便也不忍睡。
他捉住她的小手,用力握了握,“乏了,却是不睡?”
她轻蹭他肩侧,“不舍得睡。”
难得有这么一夜能与他相偎,将来能否再见却也不知,她又如何舍得在他怀中闭上眼。
于暗中仍可见他淡闪双眸,温柔的目光醉人不已,心都要被他溺出水来。
在他身上乱划的指尖突然触到他肋下一道浅凹之痕,似是刀伤。
她摸了摸,轻声道:“这么多年来究竟受过多少伤……”
他身子稍僵一瞬,翻身压过她,臂撑于她身侧,眼中之光黯了些,“这一处之伤,是当年登基初时遇刺所得。”
她手指颤了颤,心中大惊,却不知能说什么。
本以为是沙场征战所伤,谁知不经意间却撩到他心底所藏之疤。